------------ 第一章 炭疽 烂脚病 青鸟县人民医院医务科办公室里,刚领到办公用品的樊莎莎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赶紧接起来,那边传来大学闺蜜张彩云的声音:“莎莎,你今天第一天报到,怎么样?医院还行吗?” 樊莎莎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外面来来往往的就医者和医生护士,微笑着回道:“这家医院是我老家最大的医院了,十里八乡的百姓的健康都托付在这家医院手上,我小时候也来过几次,算熟悉了。” “差是不会差,但规模也就摆在那儿,也没啥大发展了。今天我来拿毕业证的时候,辅导员还谈起你呢,说你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拿了五年奖学金,好几个教授想让你去读他们的研究生,结果你倒好,全给推了,跑基层医院去了……” 樊莎莎淡然笑笑:“医学嘛,百分之八十在实践,百分之二十在书本,我来医院几年再去读研也不迟啊。” “话是这么说,但以你的条件,你去哪个大三甲医院不行啊?辅导员明明白白地跟你说你就算想留咱们学校附院都可以申请的,”那边张彩云叹息了一声,“我们学校附院唉,全省最大的医院,多少先进设备,多少专家学者,多少学历比你高的挤破脑袋进不去,你你你……” 樊莎莎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刚想安慰她自己都好,这时外头有位护士敲了敲门,对樊莎莎说:“莎莎,万主任叫你,在会议室。” “唉,马上就去。”樊莎莎应了那人,又回来对电话里的张彩云说,“主任叫我,我过去一趟,回头聊。你现在留校读研,好好学习,争取成大医学家,我有空回学校看你啊。” “好,你去吧。” 挂了电话,樊莎莎拿上本子和笔便去了会议室。 医务科主任万民安已经和另外两位新入院的医生在里面了,万民安看起来快四十岁了,中等身材,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另两位医生,樊莎莎在笔试的时候见过,和她一样,都是应届生。 那两个新医生,一男一女,男生剪着平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 女生扎着马尾,似乎还化了淡妆,十分青春靓丽。 万民安见樊莎莎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点点头,说:“坐吧。” 樊莎莎坐下,万民安便将一组照片和资料放到了她的面前,简短地说:“你看看。” 樊莎莎先拿起资料看了看,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份通知文件,标题是“关于在青鸟县设立细菌战烂脚病治疗点的通知”。 烂脚病?樊莎莎在大学的学习中学到过这个疾病,但涉及不深。她知道这种病通常是由于炭疽菌引起的。 通知后面,是一沓报道文件,有一篇开头写着: 1940年,数架日本军用飞机盘旋在浙江省上空,携带炭疽菌的大量麦粒、小米、棉花等物品从天而降。几天后,城乡里弄出现大量死老鼠,接踵而至的便是衢州百姓大面积的疫情,无数百姓不治而亡。 “烂脚病”的来源便在此,罹患此病的患者往往腿脚溃烂流脓,难忍的恶臭更让这些患者只能离群寡居,有些甚至皮肉完全溃烂,可直接看见骨头,关于此病的医学图片都使人惨不忍睹,更别说亲眼看见,亲身感受…… 为了救治这些患者,一只由青年县人民医院的医生护士们组成的医疗小分队成立了。 …… 而那一沓照片,上面全是烂脚病人的伤处,有些皮肤溃烂,有些甚至能看见骨头……尽管她在学习课程时已经了解过一次了,现在再看,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万民安简洁利落地解释说:“六七十年前,我国经历过一场细菌战,我们省是重灾区。当年那场战争导致无数百姓死亡,也有存活下来的,但他们却因为细菌战落下了痛苦终身的疾病,也就是烂脚病。我们县是治疗点,我们医院义务承担周围村落烂脚病患者的治疗和护理工作。你们仨都是新入院的,推荐你们加入我们这个烂脚病治疗小组,业余时间一起去附近村落照顾患者。” 那两个新医生没说话,樊莎莎看看他们,也没说话。 万民安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过,说:“我推荐你们都参加,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实习机会,你们刚到岗位上,多一些实践机会,对你们都有好处。当然,自愿参加,愿不愿意都行,我不强迫你们。” “我有一个问题。”那个男生举手说“万主任,这个项目有补助吗?” 万民安摇摇头:“没有金钱上的补助,但你们是未来的医生,多接触患者,对你们能力上的补助是无法估量的。” 樊莎莎也提问:“主任,我们入团队以后要做些什么?” “没有很难的活,那些病人大部分都在上海大医院做过手术了,我们替他们做一些基础的护理工作,有一些并发症需要我们进行治疗,还有一些患者始终不愿意去做手术,我们还要对他们开展一些心理辅导工作……总之你们放心,队伍里有经验丰富的医生,可以教你们。” 樊莎莎见是自己能胜任的,便点头说:“好,我愿意参加。” 万民安目光中有一抹欣慰,点点头说:“你们不着急给我回复,可以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一做起来,我希望你们能坚持到底。对了,现在我们团队已经有七个人了,各个科室都有。” 三人答应回去好好考虑。 万民安先离开了会议室,剩下三个人还没走,万莎莎继续翻看手机的资料,旁边那位男医生问那位女医生:“李婉仪,你参加吗?” 李婉仪一副纠结的样子:“占用休息时间,还没金钱上的补助,这种活也就知道欺负我们应届生了。而且那个万主任还说对我们有帮助,就基础的护理工作,我一个病理科的实习医生,对我能有啥帮助?我在家多翻几本书都比这个有用。” 那个男生犹豫着说:“跟我也没什么大关系,我影像科的……可这个是公益活动啊,听说医院里到时候评级,也会和平时参不参加公益活动挂钩,到时候我们想申请啥优秀医生,肯定也要这方面的资料,我很纠结……” 女医生考虑了一下,点头说:“确实有道理……”她见樊莎莎一直不说话,又转头问她“你是什么科室的?” 樊莎莎抬头看向她:“医务科。” “那你跟万主任一个科啊,怪不得你那么积极,原来你想讨好自己科主任啊。”女生笑笑说。 这话虽然挺让人不舒服的,但樊莎莎从不喜欢和人家争辩什么,也跟她笑了笑,没解释,拿着资料走了。 回到办公室,万民安也在,他看见樊莎莎进来,放下印着“青鸟县人民医院•奖”的水杯,对樊莎莎说:“莎莎,你说想加入小组,可考虑清楚了?” 樊莎莎郑重地点点头:“我愿意加入。” “能跟我说说你的理由吗?” “我小时候是在青鸟县下的盘水村跟着我奶奶一起长大的,当时我奶奶有高血压,糖尿病,是一位医生一直照顾我奶奶。所以,我也想去基层,尽我所能照顾患者。” 万民安欣慰地点头:“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现在把我们县烂脚病患者的资料都发给你,你提前看看,这周六就和我们一起去。” “好!”樊莎莎也爽快答应了下来。 工作第一天的任务并不繁重,结束后,她特意留在医院没走,看患者档案。 目前医院这边有详细档案的患者一共是二十七位,分别住在青鸟县下面各个村里面,大部分患者都接受了上海那边三甲医院提供的免费植皮手术,但也需要长期的护理。还有一部分,因为患者自己不愿意接受手术,拖延至今。 樊莎莎的鼠标停顿在一位名叫“牛忠勇”的患者的档案上,上面是他的详细记录:牛忠勇,男,青鸟县盘水村人,1939年2月生,未婚,1952年开始罹患烂脚病。该患者性格暴躁,医院工作人员多次上门劝说无果,还需持续关注。 因为和这位牛爷爷算是老乡,樊莎莎对他多关注了一些,而且好像对他隐隐约约有些记忆…… 五岁前,她和奶奶住在盘水村,她隐约记得当时村里孩子经常说“烂脚老头”,难道就是这位牛爷爷?他为什么不愿意去接受免费的手术? 樊莎莎正想着,一个身材微胖,留着短发的女医生走了进来,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好奇地看着樊莎莎:“莎莎,今天不是你值班吧?” 樊莎莎抬头看向她,认出她是医务科的前辈苗芳医生,摇摇头回答她:“不是,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苗芳笑着说:“没有,就是想提醒你天都黑了,不值班的话就赶紧回家吧。正好我也要走了,你住哪儿?我送你一程。” 樊莎莎这才注意到窗外天都暗了,也赶紧关了电脑:“不用,我暂时住在医院分配的宿舍,谢谢苗老师。” “不用叫我苗老师,叫我苗芳就可以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苗芳就喜欢这种腼腆老实的小姑娘,笑着说完,拉着她一起往外走,“你今天第一天来,都还习惯吧?咱们医院附近有好多小餐馆,虽然没有医院食堂干净,但比医院食堂好吃,等你哪天下班有空,咱们一起吃去。” 樊莎莎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医院门口有个染着彩虹色头发、穿着一身流里流气衣服的女孩,一边抽烟一边冲着医院大骂:“鞠泽你给老娘滚出来!” 樊莎莎愣了愣,紧张地问苗芳:“那是干嘛的?是咱们医院的人吗?” 苗芳冷笑一声,说:“不是,估计是来讨风流债的。我们医院自从招了一尊大佛进来搞什么……什么医疗信息化之后,这种闹剧每个月都有。” ------------ 第二章 盘水村 很快,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生跑了出来。 他眉眼锋锐,鼻梁高挺,个头也高,穿着一套时下最流行的工装服,去拉着那女生:“我都跟你分手了你还来缠着我干什么?这是医院,以后别再来这里了!” “我不管,你要是跟我分手,我以后每天都来你们医院找你!” 苗芳看不过,走过去说:“医院又不是他家来的,你来这里闹算什么?要闹滚远点闹,不然下次再见到你们我就报警了!”说完,狠狠地瞪了鞠泽一眼,“你以后再交女朋友,别告诉他们你在医院上班,行吗?” “知道了,苗姐教育的对!”叫鞠泽的男生嬉皮笑脸地转头说了一句,突然瞧见苗芳身边的女生,鞠泽多看了她两眼。 苗芳察觉到他的目光,推了推樊莎莎说:“莎莎你先回宿舍。” 樊莎莎点点头,先走了,看也没看鞠泽。 鞠泽看着她的背影,问苗芳:“苗姐,她是今年刚毕业的?我以前没见过啊。” 苗芳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你别打她主意,她是老万的重点培养苗子!人家跟你不一样,人家是拿了五年奖学金的优秀学生,是要好好当医生的。” 鞠泽笑呵呵地说:“怪不得,我从小就喜欢学霸,苗姐我觉得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他旁边那个彩色头发的女生一听这话,揪着鞠泽的耳朵就骂:“刚跟我分手你就对别人一见钟情?你这个畜生!” 苗芳看着他笑:“活该!” 可苗芳也没想到鞠泽居然完全没把她的警告听进去,也没想到这小男生行动力那么强。 第二天,苗芳和樊莎莎一起在医院食堂吃饭的时候,鞠泽端着餐盘过来,坐到樊莎莎对面,掏出手机对樊莎莎说:“小姐姐,能加个微信吗?” 樊莎莎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尤其经历了昨天的事后更觉得他不是好人,立马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你刚毕业吗?” “你哪个学校的?” “老家是咱们青鸟县的吗?” “你们当医生的,是不是要规培?” 鞠泽像查户口一样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樊莎莎飞快地吃完,抬头对苗芳说:“我先回科室了,待会儿见。” 苗芳冲她笑笑,目送樊莎莎端着餐盘离开,鞠泽也要追上去,苗芳伸出手拦住他,笑着说:“鞠大少,我昨天就劝你死心了,你不听我的。受打击了吧?” 鞠泽笑了笑:“苗姐我这次是动真格的,真一见钟情了。我从小学开始就喜欢学霸,苗姐你给我个机会,我接受你的监督。” 苗芳一笑:“既然你这次这么有诚心,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她加入了我们医院的烂脚病治疗小组,你要想追她,你也申请加入试试。” 鞠泽来医院快两年了,也是听过这个项目的,每次医院开大会,万科长在上面汇报工作的时候,他听着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面露难色:“那活儿我可干不了,吃力不讨好就算了……再说我也没医学背景啊,我怕到时候帮倒忙。” “没医学背景也不怕啊,你话这么多,过去陪患者聊聊天也是好的。好多患者长期离群索居,孤孤单单的,就喜欢你这样活泼的小年轻去陪着。”苗芳哼了一声,“还说动真格呢,这么真连牺牲一下都不愿意?” 鞠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我考虑考虑吧。” 苗芳不再多说,拿起餐盘走了。 * 国家医疗系统一直在改革,以前,医学生从医学院校毕业,并不用经过具体的二级学科培养,就直接分配到医院工作,以后的能力和水平基本上与当地医院的条件、地区人口、地区经济发展相关。 打个比方,假如毕业生毕业后,直接去一个人口不足三十万的县级医院工作,因为地区人口少,相对而言当地患者也少,医生可能长时间都接触不了很多病患,而医生技术的成长,往往不是靠书本看出来的,是要从实践中,一例例病案中,一台台手术中成长的。而且往往这样的公立医院,就算政府投入再多,它因为没有患者也不会有太大的发展。 一个毕业后就有机会进入城市三甲医院的医生,他一天可能会参与四五台手术,但一个毕业后投身基层的医生,可能三天才能参与一台手术。长此以往,两名曾经明明站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毕业生,就因为取向不同,而在后期水平越差越大,这样对于基层医生而言,是不公平的。 所以现在国家要求医学生毕业后要参加三年的规范化培训,所以年轻医生,都在水平偏上的医院进行培训,等完成了培训,才能真正的成为一名医生。青鸟县人民医院就是整个县唯一一家规培试点单位。 规培期间的工作谈不上难,不过很琐碎,也很充实,樊莎莎第一周的规培生活很快结束了。 这周六,烂脚病治疗小分队要下乡护理患者,樊莎莎早上六点到了医务科和万科长他们集合,她没想到那天谈话时简单的两个新医生也在。 其他的都是早就加入队伍的医生,苗芳也在队伍里。 “好了,人到齐了,我们今天上午先去盘水村。”万民安说完今天的任务,便带着所有人坐上了停在医院门口的小面包车,往盘水村去。 路上大家进行了自我介绍,另外两个新来的医生,男生叫沈一鸣,女生叫李婉仪,和樊莎莎一样,都是刚毕业的。除了他们,还有五个医生护士,都是前几年就加入的。 “这次我们是全队出动,主要是想你们三个新人熟悉一下大家,熟悉一下我们工作流程,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们。下一次,我们就分小组行动,这样工作效率也高些。” 他们三个都应下来。 盘水村属于山村,许多条河流小溪环山而下,故名盘水山,上面坐落的村落也就是盘水村。车子开不上去,到了山脚下,一群人便下了车,提着医药箱走山路上去。 此时是七月份,江浙一带又热又潮湿,走了半个小时,一群人都汗流浃背。热还不算,有一段路非常陡峭,贴着山壁,只有可容纳两只脚的窄路,从这里过不得不紧紧趴在山壁上,缓慢地移动。 其实山上修了路,政府也规划了新村,但万民安他们这次要见的患者还住在老村。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目的地——一栋低矮的瓦房孤零零地坐落在老村最北的地方,一位瘦弱的老人,在炎炎夏日里穿着厚厚的黑色长裤,腿上还盖着硬纸板。 万民安带头走到他面前,还没有开口说话,老人突然挥动起手中的拐杖,骂道:“滚旁边去!老子没钱给你们骗!滚!都滚!” 他一动,腿上盖着的硬纸板掉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事一股怪味,站在樊莎莎身边的李婉仪没忍住,扭头干呕起来。 “牛大爷,我们给你换完药就走。”牛忠勇的抗拒,万民安就当没看见,伸手把他的拐杖接过来,转身递给了身后的人,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抗拒了。 牛忠勇没了拐杖,依旧骂骂咧咧的,两只手乱挥,万民安想靠近都靠近不了。 “滚!你们都滚!骗子!我没钱给你们骗!” 他十分抗拒,万民安看着这次依然是无法开展工作了,叹了口气,拿出纱布和药,放到他身边:“牛大爷,伤口别用报纸包,也别用硬纸板,不卫生。我把电话写在你家门后面了,有事情打我电话。” 万民安交代完了,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樊莎莎追上走在最前面的万民安,问他:“万科长,不再劝劝吗?我看过资料,他的情况很严重。” 万民安叹了口气,没说话,苗芳在一边说:“劝过,以前什么办法都用过了,村政府也配合我们劝过,就差强行把他绑起来送到医院了,但实在没办法,他就是不听劝,我们也不能真的绑他……他太激动,对病情也不好。” 樊莎莎皱了皱眉头:“牛爷爷为什么不愿意去治疗?” 苗芳无奈说:“把我们当骗子呗,以为我们是骗他钱的。” “来这么久了,还是把咱们当骗子吗?”樊莎莎想了想,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心结?” 苗芳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试过调查他的背景,但他常年寡居,村里人对他也都不太了解,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突破。但也不能天天啥事不做就研究他有什么心结,我们还要照顾别的患者,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本职工作。” 樊莎莎点点头,苗芳说的她都理解,但她还想再试试。 她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她和小伙伴一起玩,不知道谁家养的大狼狗突然发了疯,追着他们几个小孩跑到村口,当时就是一位老人家一瘸一拐地出来,拿石头赶走了那条狗。 村里孩子喊那位老人“烂脚老头”,见了他就像见了怪物一样乱叫乱跑,有时候还会往他家门口扔东西,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愿意站出来救那些孩子。 樊莎莎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当年救她的老人长什么样子,她也不记得了。不过应该就是牛忠勇。 不管是不是,她都觉得有必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她突然停住脚步,对万民安说:“万科长,咱们接下来要看的两位患者,我看过他们的资料,都算病情稳定,我这一次先不过去了,可不可以?我想留下来,再劝劝牛爷爷接受治疗。” ------------ 第三章 医者心 万民安欣慰地看着她:“不错,年轻人敢于突破是很好的。”说完,又看了看走在最后面的沈一鸣和李婉仪:“你们三个都留下来试试吧,劝劝牛爷爷。” 沈一鸣和李婉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万民安又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然后便和其他队员去下一个地点看患者了。 他们刚走,李婉仪便撇撇嘴说:“自己要讨好科长,拉着我们干什么?那个牛老人脾气又硬,简直自讨苦吃。” 樊莎莎一愣,她这个刚从学校步入社会的小白,是得罪同事了? 沈一鸣劝她:“先别吵了,我们去试试看吧。” “试试,刚才万科长被骂的还不够吗?我为什么还要去试?”李婉仪一想到这一周的日子,就禁不住红了眼眶,“工作了一周,各个科室轮转打杂,干的都什么活?那些基本的事情跟我主职学科有关系吗?我学了五年医就是来打杂的?别的医院,打杂就算了,起码该休息还是会给休息的,但这里呢?休息日还给我拉到这种破地方服务患者!也不看看人家患者愿意让你服务吗!我今晚还要回去值夜班呢!” 沈一鸣也跟着叹了口气:“没办法,规培就是这样,到哪里都这样。” 樊莎莎也不知道怎么劝,李婉仪说的她都理解,医学生的五年学习氛围,和高中时代一样紧迫,毕业之后,比学生时代压力更大,工作更累。 但既然选择了这一行,那就注定和安逸的生活分道扬镳,因为医生,是和人命打交道的,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心血和精力。 她看向沈一鸣:“你在这里劝劝她吧,我自己去就行。” 沈一鸣担心地问:“你行吗?那个患者……我感觉他精神也不太好,我怕他伤害你。” “没事,他腿脚不好,就算有问题,我跑的也比他跑得快。”樊莎莎冲他们笑了笑,转身往牛忠勇家里走去。 李婉仪看着樊莎莎离开,吸了吸鼻子,说:“我不想干了,我想改行,我室友改行去做教育培训,才刚刚毕业,薪水就有五六千,等以后转正了说不定可以月入过万!我们这里,到手估计不过两千。” 沈一鸣想了想,无奈说:“是啊,别的行业确实比当医生的赚钱快,但是医生是可以做一辈子的工作,越老越吃香,他们就不一定稳定了啊。而且我们年轻,吃点苦,熬过了这段时间,等以后年资高了,也当了大主任,那时候生活说不定可以比你同学的都好。” 李婉仪低头看着脚尖,道理她都懂,但从小到大都比别人强,学习成绩都比别人好,结果一入社会,却这个遭遇,五个室友各个过得比她好,她们双休日去逛街,朋友圈都是美食和有意思的东西,结果她没有正常双休日就算了,还要跑来这种破地方义务服务! 沈一鸣见她不说话,又劝她:“要不然你回去跟万科长申请不来了吧,他不是说了吗,这个是自愿的。” “嗯,回医院我就跟他说。” 樊莎莎几步回到目的地,却发现牛忠勇在抹眼泪,他一见樊莎莎来了,立马别过脸不看她。 樊莎莎用盘水村的口音对他说:“牛爷爷,我们不是骗子,我们是县里医院的,带你去大城市做手术植皮,不会要你钱的。” 牛忠勇听得出她是老家这边的人,对她态度没有刚才那么抗拒了,不过还是撇了撇嘴:“不信你扯!” 樊莎莎知道他们做的事,村政府和医院肯定已经说了无数次了,她也没再多解释。她往屋子里望了望,问他:“牛爷爷,你住在这里还行吗?平时吃的穿的有没有缺?” 牛忠勇依然黑着脸:“你别管!” 樊莎莎笑了笑,径直走进屋子里,也不管牛忠勇在外面喊:“你滚出去!滚出去!” 牛忠勇住的屋子不大,就一间房,一头支着个土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锅,一边摆在一张床,床上垫着报纸和硬纸板,还有一些其他的家具,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这个村里早几年,家家户户都打的水泥地,但牛忠勇家里还是很久之前的泥地,南方气候湿润,现在又是夏天,经常下雨,一下雨屋子里也泥泞不堪,还有一股怪味。 樊莎莎刚进来就闻见了,除了那种潮湿阴暗的味道,还有牛爷爷身上伤口的味道。 她打开唯一一扇窗户,窗户和门对开着,有风灌进来,味道散了不少。 樊莎莎看见床上还放着一些衣物,也是一股怪味,樊莎莎转身离开了房间。 牛忠勇撇了撇嘴,隐藏住眼里的一抹失落,他就知道,他这个样子,谁都嫌弃他。 可没想到,没到十分钟,樊莎莎又回来了,牛忠勇惊讶地看着她,她手里还拎着个木桶,木桶里是半桶水。 樊莎莎把水桶放到门口,这个桶是她之前问别的村民借的,又进了牛忠勇家里,把床上的一些衣服抱起来塞进房中唯一一个塑料盆里,再把这一盆衣服拿到外面,樊莎莎直接开始给他洗衣服。 牛忠勇诧异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对樊莎莎大喝:“你干什么!你不许动我的东西!” 樊莎莎抬头冲他一笑:“牛爷爷,你就当帮我个忙呗,我是刚毕业的学生,我们单位里规定要照顾你们,你不愿意配合我们治疗,就让我帮你做做家务。要是我没完成任务的话,我会被单位开除的。” 牛忠勇一直板着脸,但这么一个小姑娘求他帮忙,他有点开不了口拒绝。 樊莎莎手脚麻利地洗完衣服,又去给他扫了扫地。 一个小时后,沈一鸣也过来了,樊莎莎惊讶的看向他:“你不是在照顾李婉仪吗?” “她有点儿不舒服,我送她到村口坐车,她先回去了。” 沈一鸣看樊莎莎再给老人做家务,也进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他很快发现角落里的电饭锅落了一层灰,沈一鸣把电饭锅拿起来擦了擦,把插头插进插线板,结果发现电饭锅有些接触不良,插线板也冒着火花。 沈一鸣抬头看向樊莎莎:“莎莎,发卡借我用一下,我修一修电饭锅。” 樊莎莎点点头,把头发上唯一一根细长的黑色发切拿了下来,递给沈一鸣:“你还会修电器?” 沈一鸣点点头:“一个人出来上了那么多年的学,修电器不是必备技能吗?电饭锅我看修一修还能用,但这插线板太老了,不安全,回头跟万科长说一下,给牛爷爷买个新的过来。” 樊莎莎点点头。一个插线板也就一百块钱左右,其实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这种小事告诉万科长,但她也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毕业生,一百块钱,是一周的生活费了。 沈一鸣用发卡把电饭锅的盖子拧了下来,再把电饭锅拆开,牛忠勇终于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站起来,站在门口骂他们:“你们两个死小孩做什么?” 沈一鸣昂头冲他笑了笑,然后就当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 沈一鸣修好了,站起来对樊莎莎说:“我们下一次再来帮牛爷爷做家务吧,现在先去跟万科长他们会合。” 樊莎莎也点点头,回头对牛忠勇说:“牛爷爷,你多开窗换换气,不要老是闷着,不利于你伤口愈合。” 牛忠勇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心里微动,但依然撇过脸,不理他们。 樊莎莎和沈一鸣都没计较,牛忠勇后来已经很平静了,一直没骂他们,这对他们而言是个很好的突破。 他们俩一起往村口唯一的大巴站去,再快要到来时经过的那段非常窄的山路时,天色毫无征兆地突然暗了下来,随即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沈一鸣抬头看看天:“快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走,万科长临走前跟我们说,这个村去县里的大巴车一个小时一趟,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不然就要等一个小时之后了。” “好。”樊莎莎点点头,踏上那条山路。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樊莎莎赶紧抓住山体上的石块,沈一鸣也在后面紧张地说:“风好大,你慢点,小心!” 樊莎莎迎着风,放慢了脚步。此时,一块不小的石块从头顶上方落下来,沈一鸣先注意到了上面的那块阴影,来不及多想,猛地上前推开了樊莎莎,避开了石块。 可樊莎莎和沈一鸣都没站稳,两个人一起跌落下去! 好在这个地方并不高,可地下一地的碎石,现在是夏天,两个人穿的都不多,磕到地上,也是一阵锥心的疼痛。 沈一鸣咬咬牙站起来,此时天上又是一声惊雷。 “你还好吗?还能动吗?”沈一鸣赶紧去拉樊莎莎。 樊莎莎扶着他站起来,只是腿擦破了点皮,她摇摇头:“我们赶紧走吧。” 沈一鸣犹豫了一下,四处看了看,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山体上有一个往外凸的部分,底下刚好能蹲两个人,他盯着那个石块说:“这雨看起来会很急很大,我们先别走了,去那边躲躲雨。” 樊莎莎有些犹豫:“可是,错过了这班车,我们不知道能不能赶去和万科长他们会合了……” 沈一鸣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也没信号通知他一声……不过我相信万科长肯定也是要以我们的安全为重的,快走,雷哄哄的,也不安全。” 樊莎莎只好与他一起走到那块石块下躲雨,他们俩前脚刚到石块便,后脚暴雨就下了起来。 沈一鸣看樊莎莎半边身体都湿透了,赶紧往外侧靠了过去,把她往里面拉了拉。 樊莎莎心里一阵感动,抬头偷偷看了一下沈一鸣。 从校园步入社会之前,经常听网上的人说社会上的人都多么的自私,多么的现实,可现在,她觉得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是温暖的人多。 夏日的暴雨,一般来得快走得也快,几分钟就可以见太阳,可今天这雨哗啦啦下了十多分钟也没停。 突然,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一瘸一拐地朝着这边走来…… ------------ 第四章 口是心非 牛忠勇在石块下发现了他们,板着脸说:“下这么大雨,不知道找个人家躲着,还大学生,上过学还这么蠢!” 他说完,把手里的大伞递给了沈一鸣:“去我家躲雨!” 牛忠勇自己身上穿了件破旧的军绿色雨衣,此时他瘦弱的身体似乎站都站不稳。 沈一鸣接过雨伞,大声说:“谢谢牛爷爷!” 牛忠勇没理他们,转身就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沈一鸣拉起樊莎莎,撑开大伞遮在二人的头上,小声说:“没想到牛爷爷脾气那么臭,内心却很善良。” 樊莎莎刚要说话,突然看见牛忠勇踉跄了一下,他们俩赶紧一起上前,一人一边搀扶住牛忠勇。 牛忠勇非常抗拒,想挣脱开他们的手,可沈一鸣和樊莎莎就是不送开,两个脸上还洋溢着青春稚气的脸上满脸笑意,牛忠勇也讲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了。 回到了牛忠勇家中,牛忠勇放下雨衣就要去烧热水,樊莎莎看出了他的目的,赶紧抢在他前面拿起了水壶:“牛爷爷,你坐下,我来烧吧。” 沈一鸣也跟过去把牛忠勇扶到凳子上坐下,笑着说:“牛爷爷,你为什么不愿意治疗呀?我们真不是骗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当年战争的幸存者,现在国家发达了,公益给你们治疗做手术,真不是骗子,你看我和莎莎,我们俩长得也不像骗子啊!” 而且沈一鸣觉得,牛忠勇这条件,村里低保户,又无儿无女……怎么可能有骗子想接近他?图他啥?他有钱给骗子骗吗? 他反正不信牛忠勇真的是因为害怕上当受骗才拒绝治疗的。 可最后牛忠勇也没跟他说他不愿意治疗的真正原因,他们俩所有的问题,牛忠勇都当做没听见,板着脸坐在门口,看着外面哗啦啦的雨。 很快,雨停了,天也晴朗了起来,樊莎莎和沈一鸣告别了牛忠勇,再一次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我觉得牛爷爷不是因为怕骗子,他就是自卑,怕别人嫌弃他,所以一直不愿意接受别人。”沈一鸣边走边对樊莎莎说。 樊莎莎低着头,没应声。 如果牛忠勇真的是小时候他们村里的那个懒脚老头,那她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接触别人,因为他经历过的人心冷暖太多了。 她记得小时候那些村民对他避而不及的眼神,记得他们怕这个病传染,没有人愿意与他接触,记得邻居阿姨每次吓唬她家小孩,都会说:“你再不好好写作业,就把你扔给烂脚老头,让你也烂掉!” 不过现在,医学发达了,村里的人也听了科普,知道这个病不会传染,所以不再害怕他,排斥他,但依然不会接近他。 樊莎莎想起小时候班里有个兔唇的同学,大家都不懂事的时候,会给他起各种外号。同学们或许没有嘲笑的含义,只是觉得他与别人不同,但却真的会给那个同学造成伤害,让他不敢面对别人。 后来大家懂事了,知道保护别人,知道不应该让本来就不幸的同学遭受他们的伤害。但他们却不知道关爱的方法,他们就选择集体对他视而不见。 他们的视而不见不是冷漠,而是怕自己一个随意的眼神,就会让他们误解,让他们更加难受。 现在那些村民对待牛爷爷,可能也是这个心态吧,敬而远之。 到了山脚下,沈一鸣的手机终于有信号了,立马接到了万民安的电话,万民安在电话那头担忧地问:“听说盘水村下雨了,你们没事吧?刚才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打通。” “没事,我们在牛爷爷家里躲雨的,牛爷爷人特别好。” “真的啊?”沈一鸣可以听出万民安语气里的开心,“太好了!我们去了那么多次,牛爷爷都不许我们接近他,还是你们俩小朋友有办法!等回了医院,你们和大家说说是怎么突破的。” 沈一鸣笑着应了下来,他这也算是立功了吧?“科长,我们现在还要去跟你们汇合吗?” “今天不用了,等你们回到县里都很晚了,赶不及再赶来我们这了,你和莎莎先回家休息吧,晚上我们回县里一起吃个饭,辛苦你们了。” 沈一鸣挂了手机,和樊莎莎说了万民安的意思,不多会儿大巴也到了,两个人一起坐上大巴,回了县里。 晚上七八点,万民安带着其他几个人回到医院,把医院的车交还回去,然后就打电话喊樊莎莎沈一鸣和李婉仪出来吃饭,樊莎莎和沈一鸣都答应了。 李婉仪接到电话,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她半途就跑回来了,根本没出啥力气,哪里好意思去蹭饭,于是就推脱说自己不舒服没过去。 晚上的聚餐在医院食堂唯一的一间包间里,吃的也都是食堂特色。 饭桌上,众人听沈一鸣说完他们是如何如何给牛忠勇做家务的,牛忠勇又是如何如何的面冷心热,万民安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孩子有冲劲,心里也一阵欣慰。 樊莎莎不怎么爱说话,就面带微笑的听着沈一鸣说,时不时地应和一声。受到赞扬和肯定,她也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份事业是真的有价值的。 而沈一鸣……她偷偷看着沈一鸣的眼镜下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想到今天他做的那些事……估计他也和自己一样,内心充实吧。 这顿饭也吃的其乐融融。 快吃完的时候,樊莎莎去了一趟卫生间,刚关上隔间的门,突然听见外面洗手池放水的声音,紧接着是两个女生聊天的声音,樊莎莎记得这道声音,是小组的两个护士,一个姓王,一个姓谭。 王护士说:“那个沈一鸣真有意思,早上一起去盘水村的时候,问了我两遍是不是真的没补助,我说真的没有,他说:那你们这么积极干什么?我以为他说出这种话,一定是个势利眼的人,没想到居然还主动留在盘水村攻克困难。” 谭护士笑了一声:“他也问了我有没有补助,我也跟他说没有,是完全公益性质的,然后他还问我……明面上没有,背地里也没有吗?我真不知道说啥好了。” 王护士跟着笑 ,说:“还有搞笑的呢,刚才饭桌上我和他坐一起,他私下偷偷问我,路费可不可以报销。他和樊莎莎今天下午不是没跟医院的车一起回来吗?从盘水村坐到县里的大巴费,就七块钱,还好意思拿出来问,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可能是刚毕业,手里没钱吧,听说规培一个月才一千六百块钱工资,就算医院宿舍免费给他们住,这点钱对于走入社会的小年轻来说也太低了……同学结个婚还要给五百块礼金呢!我看他除了抠一点,还算是个好孩子,主任也挺喜欢他的。” “估计是吧……” 两个人的声音越走越远,樊莎莎从隔间里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 那顿饭吃饭,万科长交代了明天的任务,众人便各自回家。樊莎莎是住宿舍的,从食堂要医院宿舍得经过停车场,正好苗芳也要开车回家,她们俩就一块儿去停车场。 二人刚到停车场,一辆越野车从她们俩面前缓缓驶过,然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门突然打开,鞠泽从里面下来,挡住樊莎莎的去路,说:“莎莎,今天忙完了吗?我带你去兜风啊。” 他今天穿着宽松的纯白色上衣和军绿色裤子,脚上是一双运动鞋,加上他年纪也不大,不过也就比樊莎莎他们早来一年,明明就应该是个活泼干净的青少年,结果性格上却非要搞得这么社会。 樊莎莎被他的行为吓得脸红,苗芳早就见怪不怪了,打趣说:“小鞠啊,人家莎莎才来咱们医院一个星期不到,你不要吓唬她了。” 鞠泽抓了抓脑袋,苗芳居然在他脸上看见了久违的青涩,他说:“子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苗芳哈哈大笑,看着他说:“小鞠,那话不是孔子说的,你到底没有没有读过书啊?” 鞠泽淡淡一笑:“苗姐,我就是故意逗你们笑的,你们周末辛苦劳累的一天,我逗你们笑笑,给你们放松放松。” 他看樊莎莎也笑了,温柔地看着她说:“你也笑了,是不是同意跟我一起出去玩?” 樊莎莎看着他憋了半天,憋出了四个:“你,好浮夸……” 鞠泽一愣,这什么意思啊这? 樊莎莎跟他说完,不再理他了,转脸对苗芳说:“苗姐,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樊莎莎走了,鞠泽想追上她,苗芳伸手拦着他,说:“人家都说你浮夸了,肯定不喜欢你这样的。” “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这一身不就标准配置吗?这车也不贵,哪里浮夸了?”鞠泽又疑惑又委屈,“没想到她看起来一副乖乖女孩的模样,一开口就怼人,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不过我还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苗芳笑着说:“你可以省省了,人家今天和我们治疗小组里的沈一鸣一起经历了大暴雨,山体落石,我观察小沈对莎莎可好了,人家每周休息时间都要去乡下,一来二去熟悉了,哪里还有你插腿的份?” 鞠泽惊讶地问:“啊?真的呀?” 苗芳点头:“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了。” 苗芳转身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 鞠泽不知道那沈一鸣是什么人,但他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打击过,就算是要出口气,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放弃。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估计过段时间樊莎莎就真的跟沈一鸣在一起了。 他赶紧追上苗芳问:“苗姐姐,你们明天去哪里帮扶?我也去。” 苗芳边走边说:“你不是说你没有医疗背景,什么都不会吗?” “就刚才两秒我想明白了,就算我没有医疗背景,不懂怎么照顾患者,我也可以打打杂对不对?而且这个患者,除了身体上的伤,需要你们这些白衣天使治疗之外,心理上肯定也有些创伤对吧,我到时候给他们唱唱歌跳跳舞,叫他们心情愉悦了,病也容易康复对不对?” 苗芳真是被他的死皮赖脸给打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鞠泽见她心情还不错,就趁热打铁地说:“苗姐,你先告诉我你们明天在哪里帮扶,我跟你们一块去,等周一主任来医院上班了,我再正式递交申请书,加入你们治疗小组,好不好?” 苗芳考虑了一笑,点头说:“行吧,我们明天去下塘村,你也跟着去吧。” “好嘞!” ------------ 第五章 省钱给孙子 第二天,团队又是六点集合。 樊莎莎今天到的早,她到的时候只有万科长和苗芳在,樊莎莎和他们打了招呼,就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了,他们俩还在聊天,樊莎莎没头没尾的听了几句,好像在说什么补助的事情。 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陆续到了,沈一鸣上车看见樊莎莎旁边的位置还空着,就过去坐在她身边。 樊莎莎笑着跟他打招呼:“沈一鸣,吃早饭了吗?” “没呢,差点睡过头,没来得及吃。” 樊莎莎一听,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还热乎乎的茶叶蛋,递给沈一鸣:“我早上买的没吃完,你吃吧。” 沈一鸣接过,大大咧咧地笑着:“太好了,我还想着没吃早饭等下没力气干活怎么办呢,谢谢你啊莎莎。” 樊莎莎冲他笑笑,摇了摇头。 到点了,万科长从位置上站起来,面对众人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前段时间和医院申请这个活动的补助,院长今早给我确定的消息说补助绝对有,这一次不是给你们画大饼,明天,你们直接去财务那里领,跟这个活动好几年的同志们,你们以前的付出,也会给你们算上,钱不多,不过也是对大家辛苦付出的鼓励。” “太棒了!”沈一鸣激动的鼓起掌来,大家也都跟着鼓掌,小巴车里全是掌声和欢呼。 就在要发车时,一个身影突然挥着手向小巴狂奔而来,万民安注意到了,那个人是李婉仪,赶紧让司机师傅停一下,等一等她。 不一会儿,李婉仪气喘吁吁地上了车,还没缓过来,就着急地对万民安说:“主任,我考虑清楚了,我不退出了,这是个很有意义的活动,再困难,我都要坚持到底!” 万民安很欣慰,点点头:“好,你们三个都是好样的,快去坐下吧。” 李婉仪走到樊莎莎和沈一鸣后面的位置坐下,司机也发动了车。 李婉仪一个人坐,旁边没有人,她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耳边时不时听见前面樊莎莎和沈一鸣有说有笑的,突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再一次听见樊莎莎温柔的笑声后,李婉仪拍了拍沈一鸣的肩膀:“沈一鸣,你坐到我旁边来。” 沈一鸣回头看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干嘛?有什么事吗?”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一鸣以为她真的有话说,就坐到了她身边:“啥事呀?” 李婉仪看了樊莎莎脑袋后的马尾辫一眼:“你现在和她关系很好呀?你俩昨天共同经历了什么?” 明明上一次,她和沈一鸣还有点瞧不起樊莎莎积极讨好领导的样子,他们三个新来的医生,明明她和沈一鸣关系更好才对呀! 沈一鸣笑了笑:“也没什么,你走了之后我们又回牛爷爷家了。” “那你给我讲讲,你们昨天都做什么了?我昨天没在,你给我好好讲讲呗。” “好吧……” 前面的樊莎莎听见他们的话,默默地戴上耳机,看向窗外。 今天要去的村子离县城不算远,四十分钟就到了。 这个村看起来比盘水村发展好一些,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双层的平房小楼,后面还带院子,算是青鸟县经济情况很不错的村子。 这个村有两位烂脚病患者,队伍第一家去看的,是一位姓周的奶奶,名叫周丽芬。 范莎莎看过她的资料,她算是青年县烂脚病病人里条件很不错的患者,年纪也比其他的患者小几岁,结过婚,也生过孩子,现在和儿子张兵儿媳刘学敏住在一起,孙子在县城里读高中。 但她也一直不愿意做手术,每次万民安劝她,她都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去折腾。 队伍到了周丽芬家里,儿媳刘学敏立马笑嘻嘻地迎接了出来,让万民安他们到家里坐,又招呼他们喝水。 苗芳水都没喝,就带着其他人去周丽芬房间给她换药,清洗伤口,万民安留在堂屋和张兵夫妻俩说话。 “上次你们说劝周阿姨去上海做手术,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考虑吗?” 张兵板着脸没说话,刘学敏笑着说:“我婆婆怕麻烦,也不敢开刀。” 万民安说:“开刀植皮就疼一会儿,她现在受这种折磨其实更难受的,不做手术,我们能替她做的也有限。其实周阿姨真的应该去做手术,她的条件也合适……你们同村的赵叔,他年纪太大了,想做手术都不合适了。” 刘学敏尴尬的笑了笑:“好吧,我以后再劝劝。” 万民安点点头:“周阿姨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打电话给我,我现在去看看她。” 万民安说完,也起身去了周丽芬的房间。 他们俩一走,张兵撇撇嘴说:“你要同意我妈去做手术,她一定去。” 刘学敏眉头一挑,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啊?你说我故意不给你妈治啊?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的,你怪我干什么?我说过一句不让去吗?” “你也没劝过她去,你还天天跟我妈说家里没钱,跟我妈说小宝儿要考大学,一年好几万的学费,你这么说,我妈哪舍得去做手术?”张兵语气里满是责备,“人家万科长都说了,这是国家的项目,国家免费给患者做手术!” “免费免费,你以为做手术就要给个手术钱吗?她要是去了,不要给医生塞红包?她住院不要钱?她出院以后,检查,复查,都不要钱?我们一家人陪着她去上海,我们住宾馆不要钱?上海那地方消费多高你脑子能不能想想?”刘学敏指着他的脑袋说,“你去跟万科长说,要是我们一家人去上海,车费,住宿费,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检查费,全都报销,我们就去!不然免谈!” 张兵扭过头不看她,嘀咕说:“村里老龚家女儿火烧破了一块皮,做个植皮手术花了两万,我妈那么大的创,免费给我妈做手术,已经省了不少钱了,人家医院想送我妈去治病的,你以为是带我们全家去上海旅游的吗?还包吃包住……你还要提这么多要求,我丢不起这个脸!” 刘学敏眼眶都红了:“恶人就让我做,你是大孝子!还不怪你不会好好赚钱!你要是好好赚钱,我至于在乎这点钱吗?!” 张兵板着脸:“不和你吵,万科长他们还在这,你别吵吵闹闹的,丢人。”说完,他站身背着手离开了。 周丽芬的房间里,苗芳他们正在给周丽芬拆纱布。 周丽芬身材微胖,长相慈祥,满脸微笑地看着一屋子人,最后目光落在樊莎莎、沈一鸣和李婉仪身上,说:“这三个娃儿以前没见过。” 苗芳笑了笑:“他们仨这星期刚来我们医院,就被万科长吸纳进来了,以后会经常过来看您的。” 周丽芬笑呵呵地说:“一看就是好孩子。” “周奶奶,我们开始给您换药了啊。”谭护士走上前,招呼樊莎莎过去帮她忙,樊莎莎替她将裤腿挽起,谭护士一层一层地揭开她腿上裹着的纱布。 周丽芬的右腿从膝盖往下基本都已经溃烂了,边缘发白,中间鲜红的肌肉都露了出来。 苗芳带好手套,拿着镊子,夹起一块消毒棉球,轻轻地替她擦拭患处周围的黄色脓血,一边擦一边观察着周丽芬的表情:“周奶奶,要是疼的话你跟我说啊。” 周丽芬摆摆手:“不疼,一点都不疼。” 因为周丽芬配合治疗的原因,她的伤患处比昨天见到的牛忠勇的伤处要轻很多,李婉仪没有昨天那种害怕,凑过去仔细观察她的伤患处。 虽然医学生对皮肤之下的肌肉组织早就习以为常,但目睹活人裸露出这么多皮肤下的组织,李婉仪还是一阵胆颤心惊,她惊讶地问周丽芬:“周奶奶,您什么时候得这个病的?” 周丽芬抬起眼睛想了想,回答说:“我是四零年生的,大概七八岁的时候,身上就有地方肿起来了,那时候只是肿,还没烂,肿的地方,好像皮肤底下有水一样,用手一按,水就从皮肤里流出来了。再后来,我大概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烂脚了。” 说到这里,周丽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幸亏我结婚早,十七岁就和我们家老头结婚了,不然等到我二十岁烂脚病露出来再想结婚,就没人要我了。” 李婉仪也学过炭疽,炭疽的伤害很多时候都不是立即显示出来的,但一旦显现出来,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很多人都只能带着病痛而终。 周奶奶从几岁开始就患有这个病,到现在都已经几十年了,这几十年的痛她都是这么受过来的? 李婉仪不敢再看她的伤口,这些伤口看着她就觉得疼。 沈一鸣在一旁插话问:“周奶奶,这个病你以前治过吗?” 周丽芬摇摇头:“以前疼的没办法下地干活,就从村里赤脚大夫那里要点草药,咬碎了放在上面,能止疼。那个时候医疗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去治也治不好。” 樊莎莎也抬头问她:“周奶奶,你为什么不去做手术啊?现在有政策,您这个病可以不用花钱做手术。” 樊莎莎看资料的时候,也了解过这个手术过程,条件满足的话并不算危险,手术分为三次,第一次去腐肉,削纤维疤;第二次施行负压引流,控制感染,促进新鲜肉芽生长;第三次施行植皮手术。三次手术做完,后期的护理工作也简单很多,患者也不用再受这种苦。 周丽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就不去找这个麻烦了。而且现在有你们,我的腿好多了,做不做手术都一样。” 苗芳低着头,回想起第一次过来找周奶奶的时候,进村后不知道怎么走,就拉了一个人问话,她还记得那个中年妇女一脸嫌弃地说:“你们找那个老奶奶做什么?腿烂成那样,离两里路都能闻到臭味。”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中年妇女就是周丽芬的儿媳妇刘学敏。所以现在每次苗芳看见刘学敏表面笑嘻嘻的,都懒得理她,一般就翻个白眼直接走到后面来见周丽芬。 就万科长心肠好,不想破坏人家家庭关系,所以一直不许提这件事。他每次都想地劝张兵带他妈去医院,但每次刘学敏都不让张兵单独和万科长在一起,就在旁边看着,怕张兵答应。 ------------ 第六章 小鞠是个好孩子 苗芳正想着之前的事,突然又听见樊莎莎劝周丽芬:“周奶奶,做完手术后你就不用这么疼了,现在你创面这么大,现在又是夏天,蚊虫多,非常容易感染,周奶奶你就去做手术吧,好不好?” 周丽芬还是笑呵呵地摇头,说:“不去了不去了,真不用去了,我这个老太婆,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儿子儿媳妇都忙,没时间带我去,我一个人去那个大地方,就回不来咯。” 苗芳心直口快地说:“他们俩也没啥忙头,现在又不是农忙季节,您儿子儿媳妇也不需要天天看在田里,我上次过来还看见您儿媳妇喊人在家里打牌,周奶奶您不愿意去,主要还是您儿媳妇不愿意带您去吧?”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周丽芬当然心知肚明,但她不愿意外人这么想她的家人,还是辩解说:“我孙子在县里读高中,学敏两三天就要过去拿他衣服回来洗,要照顾他,所以没时间。” 苗芳还想说,被万民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苗芳叹了口气,也不说了,已经给她上好了药,现在继续给她包扎。 等换好了药,谭护士指了指床头柜,对周丽芬说:“周奶奶,药和纱布我都放在这里了,现在是夏天,你得换勤一点,我们平时有工作不能天天都来,你要是自己换不好,就让你儿子儿媳妇帮你换一下。” 周丽芬连连连头,不停地说“谢谢”。 苗芳听了这个话,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们给周奶奶换药的时候,她的儿子和儿媳每次都在外面,看都不来看,他们会知道怎么换药吗?但万科长不许她说,她也只能憋在心里骂一骂,到底也没说出来。 同村还有一位患者,不过他住的比较远。万民安等人告别了周奶奶,坐上车,往那位患者家里去。 “我们等下要要去见赵爷爷,赵爷爷人特别好。”刚坐上车,苗芳就回头对后面坐着的三个新人说了。 樊莎莎点点头,她看过资料,青鸟县的烂脚病患者,目前还有三个没做过手术,就是牛忠勇,周丽芬,还有这位赵安邦,不过他是因为年纪太大,实在不适合做手术植皮了,所以也没办法。 很快到了赵安邦家门前,赵安邦住的房子是一层的小平房,此时他家门口还停着一辆越野车。樊莎莎从医院的小巴车里下来,看见那辆越野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你们可算来了,小鞠在这里等好久了。”赵安邦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拄着拐杖,穿着长袖上衣和黑色长裤,身形高瘦,脸上的皱纹很深,看着十分慈祥。 鞠泽也跟在他身后,他看见樊莎莎,立马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樊莎莎就当没看见。 万民安好奇地看着鞠泽:“你怎么也来了?你跟赵爷爷有亲戚吗?” 鞠泽满脸笑容,对万民安说:“不是,万科长,我也是来加入你们的,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做点贡献。” 赵安邦在一旁给他帮腔:“万科长,小鞠是个好孩子,你没来之前啊,他在这里给我讲笑话,小鞠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好,你们要好好培养他啊。” 万民安冲鞠泽笑了笑:“行,我们团队欢迎年轻人参加,等明天到医院,你找我,我跟你详细说说。” 鞠泽一听万民安答应下来了,高兴地说:“好勒。” 他又看了一眼众人里那个和樊莎莎差不多年龄的男生,那眼睛比酒瓶底还厚,哪有他帅气?这么一想,鞠泽觉得昨天苗芳肯定在骗他。他也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赵安邦又招呼他们进屋里坐,屋子不大,东西也不多,但干干净净。 房间里凳子也不多,赵安邦就叫他们坐到床上去,他又过去打开柜子,拿出一些饼干和牛奶,一一分给众人。 “我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这是村里扶贫办年前发给我的,你们吃。”赵安邦笑着招呼他们。 “平时扶贫办给您发生东西,您自己吃,不要都舍不得。”万民安现在顾不上吃东西,把他给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他身边,“我现在给您换药。” 苗芳去拿盆,谭护士把热水瓶拿过来,倒了一盆水,苗芳又试了试水温,感觉不烫,就把水端到了赵安邦脚边,王护士拿出消毒液,又打开柜子上面的一个纸盒,把里面用完了的纱布和药盒换了新的进去。 樊莎莎想帮忙都插不上手,他们什么话都没有多问,东西放在哪里都知道,轻车熟路地拿过来就用。 沈一鸣今天起得晚没吃早饭,他是真的饿了,拆开饼干正要吃,坐在他旁边的李婉仪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小声对他说:“别吃,都过期两个月了。” 沈一鸣翻过外包装看了一下,发现真的过期两个月了…… 可是,他看赵爷爷家里这条件,这些好的东西他肯定都是舍不得自己吃的,见他们这些医护人员来了,心里感激他们才拿出来给他们吃的。他现在都拆开了,要是不吃的话,多伤人啊。 鞠泽站得离沈一鸣进,也听见了李婉仪说话,他想了想,过去把其他人没吃的东西都接了过来,说:“你们现在不吃的话,我帮你们把东西拿到车里吧。” 拿完又对赵安邦说:“谢谢赵爷爷啊,来一趟还给我们这么多好吃的,等大家回县里的时候,坐车上再吃。” 沈一鸣一听,立马也站起来,对鞠泽说:“我跟你一起把东西拿到车上。” 赵安邦正在拆腿上的纱布,笑呵呵地对鞠泽说:“家里还有,等一下我都拿给你们带走,路上吃。” “好啊!”鞠泽立马应声,反正这些东西差不多都过期了,放在这里给赵爷爷吃也不安全。 但苗芳不知道这些东西过期了,她向来心直口快,回头不满地看了鞠泽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赵爷爷自己都舍不得吃,你吃了就算了还要拿走,你缺那点吃的吗?” 其他不知情的人,也都不满地看着鞠泽。 鞠泽心里冤枉透了, 赵安邦赶紧摆手说:“你们别说小鞠了,你们经常来看我,来照顾我,我又没什么东西谢你们,你们要是爱吃这些东西,就都拿走,你们拿走,我心里高兴!可高兴了!” 鞠泽现在也不方便说什么,尴尬地对苗芳笑了笑,拿着东西就往走,只能等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再跟她解释了。 到了外面,鞠泽从车里拿了个袋子,和沈一鸣一起把东西都装进了袋子里。 沈一鸣说:“谢谢你啊兄弟,刚才要不是你解围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吃了。” 鞠泽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也不是为了你。” 他把东西放到自己的后备箱里,打算离开村子再扔,免得被赵爷爷发现,心里难受。 他们给赵安邦换完了药,又陪他聊了一会儿天,临走的时候,赵安邦站起来要去拿零食给他们路上带着,苗芳等人非不要,鞠泽也没办法厚着脸皮给要过来。 万民安等人上了医院的小巴车,鞠泽想也想跟上去,苗芳却拦着车门不让他上:“你自己不开车过来的吗?” 鞠泽知道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他笑嘻嘻地把苗芳的手放下来,走进车里,对大家说:“我就是来解释一下的……赵爷爷家里的东西都过期了,我想他要是能给我们,我们就带出去扔了,免得赵爷爷吃了,还伤肠胃。” 沈一鸣也在旁边附和说:“是的,苗姐你错怪他了,他也是一片好心。” 苗芳一听,脸上顿时有些愧疚:“原来是这样,都怪我都怪我,这下怎么办?总不能再回去把东西要过来……” 鞠泽笑笑说:“你们别担心,赵爷爷也舍不得吃那些,下次我买些新的,偷偷把他柜子里的那些过期的换掉就行了。” 苗芳点点头:“这个办法好……对不起啊鞠泽,误会你了。” 樊莎莎虽然一直没说什么,她看着鞠泽的眼神也有些改观……他这么细心地保护老人的善意,真是她没有想到的。 “没事没事,下午还有任务吗?” 万民安回答说:“本来是应该有的,不过有两个患者他们去医院复查了,这周还没回来,所以我们这周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你们可以回去好好休息啦。鞠泽,我等一下把你拉进我们沟通群里,回头详细跟你说。” “好嘞!”鞠泽看了一眼樊莎莎,以后他们就有共同群聊了,这也是迈出了一大步啊! 鞠泽下车后,沈一鸣回头问樊莎莎:“你和他认识吗?我看他总看你。” 樊莎莎脸一红,赶紧摇头:“我不认识,不熟。” 李婉仪也回头笑着跟她说:“哇,你以前不认识他呀?那他对你这么关注,是不是想追你啊?” 樊莎莎继续摇头:“不是……” 李婉仪暧昧地看着她:“大家都是大学毕业二十多岁的人了,你怎么还跟高中生似的,有啥好害羞的?” 正当樊莎莎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苗芳端着一箱子面包过来了:“我们莎莎脸皮薄,你俩别逗她了。我们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医院,先吃面包,前面有矿泉水,想喝自己去拿。” 李婉仪和沈一鸣把脑袋转回去拿面包吃,樊莎莎这才松了口气。 当天下午,万民安就把鞠泽的账号拉进了他们团队的沟通群里,当时樊莎莎刚回到宿舍,去洗澡洗衣服了,等忙完这些事,回来拿起手机一看,鞠泽给她发了十几条好友申请…… 樊莎莎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鞠泽的消息立马就发了过来: “莎莎,我有问题请教你,主任说的炭疽是什么意思啊?” “我想好好帮助你们,但是又不懂这个病,你有空给我讲讲呗?” ------------ 第七章 全医院唯一不懂医学的人 樊莎莎以为他真的是想问炭疽,就赶紧打开电脑,把自己早前整理过的关于炭疽的资料全给他发了过去,包含炭疽的病理分析、症状分析、护理要求等等。 鞠泽收到这份好几万字图文并茂的资料,半天没再说话…… 这边樊莎莎想着他是不是看不懂又不好意思问? 那边鞠泽无语地看着这个文档,心里想着女医生可真难撩。 他原本的计划是,如果这个女医生脾气好的,她就会耐心的一句句跟她解释,这样他们对话的机会也多了,聊炭疽聊着聊着,就可以聊些风花雪月了。 她要是脾气不好的不耐烦的,直接不理他或者叫他去问别人,他就再想别的主意。 没想到她直接发了篇论文过来,把自己的计划都打乱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鞠泽又发了消息过去:“我看完了,很多看不懂,想请你给我讲讲,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要是放在之前,樊莎莎看见这条消息肯定就拒绝了,但是今天赵大爷家的事情,叫樊莎莎觉得鞠泽这个人也是细心又体贴的,况且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队伍的了,帮助他也是应该的。 樊莎莎给他回消息:“可以,明天晚上可以吗?我值班,你可以到科室找我。” 鞠泽心里高兴,那太好了,到时候就他们俩大半夜在科室,可能能迈进一大步。 他正要回复“好的”,字还没打过去,又收到了樊莎莎的一条消息:“你今晚好好看看,把不懂的做做笔记,明天一起讨论。” 啥?还要做笔记,那岂不是他今晚还要熬个夜看这些资料? 可他完全没有任何医学背景啊,连基础词都看不懂啊! ……唉,女学霸真难追,尤其还是学医的学霸。 第二天樊莎莎值班,她吃完了晚饭,回到科室,刚坐下,就听见有人敲了敲科室的门。 樊莎莎以为是鞠泽来了,抬起头正要叫他进来,结果却发现是沈一鸣,她愣了一下,又立马笑了起来:“你找我?” “不是,我今晚不用值班,从这里经过,发现你还在,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沈一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最近还行吗?” “你说工作吗?工作挺忙的,不过都不难,我们主要还是学习阶段。我和你应该差不多。” 沈一鸣点点头,一下子突然觉得没话说了,其实他性格也不是特别活泼,只是看樊莎莎人比较随和,两个人又都是刚毕业的,所以走的近了些。 但与女生聊天这种事,他是不太熟练的。 樊莎莎也是偏内向的性格,如今两个人在一间办公室,都不说话,气氛不禁有些尴尬。 “对了,你老家是这里的吗?”沈一鸣没话找话地问她。 樊莎莎点点头:“是啊,我小时候就是和奶奶一起住在盘水村的,后来快上学的时候,我爸妈才把我接出来。” 樊莎莎说完,沈一鸣又沉默了。 静了一会儿,这下换樊莎莎没话找话:“你呢?我听你口音不像青鸟县的。” 沈一鸣点点头,不过他只是笑笑,并没有说出他自己的出生地。 他的家乡在外地人看来,就是一个字:穷。更何况他还是那个地方的农村的。大学时每次提起,室友都会很奇怪的看他,好像是那个地方出不来大学生似的。 他听过一句很流行的话,叫:都9102年了,你们怎么还对省份有刻板印象? 但他想说,这真的不是刻板印象,这就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事实,贫富差距,根本没有从这片土地上消失过。 他是医疗系统的人,别的不敢说,就拿医院来说,比如这个位于江浙一带的青鸟县,县常驻人口过二百万,县人民医院各个科室都完整,院长给他们开会的时候还说了,今年要争创三甲。 而他家乡的县医院,却更像乡镇卫生室,二甲都是才创评的,科室根本不健全,要是李婉仪,都没办法去他们县的医院工作,因为他们家乡的医院根本就没有病理科…… 经济发达,人口就多,人口多,医院也会为了满足医疗需求不断的进步,所以医院,也是一个地方经济的直观表现之一。 所以现在樊莎莎问他,他真的无法坦然的说出自己的家乡,因为自卑,因为害怕樊莎莎也露出那样的神色。 他没说,樊莎莎也没有问。 这也是他最近喜欢和樊莎莎接触的理由,樊莎莎并不算特别好看,但她话比较少,而且做事情也踏实。今天一问,原来她也是出生农村的,难怪和自己这么投缘。 樊莎莎突然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帮王老师整理一下处方。” 沈一鸣笑了笑,果然,他们这样性格的人,当面说话太为难人了,还是私底下用手机交流舒服点。于是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回头聊。” 樊莎莎应了一声,便低头继续整理东西了。 沈一鸣走出值班室,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觉得有些烫…… 他刚走没一会儿,鞠泽就抱着昨天樊莎莎给他发的资料过来了。 他见没人,索性没敲门,直接走进去,隔着桌子往樊莎莎对面一坐,故意咳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樊医生,我心口有些不舒服,你看看我该吃些什么药呢?” 樊莎莎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你来啦,有什么问题你说吧。” 鞠泽见她丝毫没有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什么反应,一过来就直入正题,不禁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了,女学霸吗,肯定是凡事以学业和任务为重,做什么都喜欢直奔主题,所以不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很正常。 他把凳子一拖,放到樊莎莎身边,然后紧挨着她坐下,把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到桌子上,指着其中一个被标记出来的词语问:“革兰阳性菌是什么意思?” 樊莎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么基础的鉴别方面的问题。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指着那个词认真解释说:“就是革兰氏染色反应呈现阳性反应的,是用来鉴别细菌的。” 鞠泽点点头,又指了指下一个词:“荚膜多肽抗原是什么意思?” 樊莎莎眼睛直直地看着鞠泽,鞠泽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抬头,冲她灿烂一笑,问:“是不是太难了,你也不知道?” 樊莎莎摇头:“我在想你是不是故意来耽误我的时间?” 鞠泽愣了一下,旋即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怎么这样说?我是真的不懂啊。” “……”樊莎莎顿时局促起来。 她看鞠泽问的问题,都是比较基础的,而且和他们的工作没有直接关联,她就以为鞠泽问这些话是没话找话,是故意来找浪费她时间的…… 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是真的不懂? 那自己刚才那样问,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樊莎莎赶紧跟他解释:“没事……其实你问的这些,与我们的工作关联不大,而且,也比较基础,所以我才会误会的……对不起。” 鞠泽笑了:“你说什么对不起?明明是我的错……我确实没有医学基础,所以很多常识性的东西都看不懂。” 樊莎莎有些惊讶:“你没有医学基础?你是哪个科室的?” 鞠泽能理解樊莎莎的惊讶,因为青鸟县人民医院平时非常注重医务人员的素质培养,他们医院可以说每一个人都会懂一些医学,开救护车的师傅也要学急救知识,医院食堂的阿姨也要学医学膳食营养搭配,尤其是针对特殊病人那一块。 整个医院可能只有鞠泽一个人完全不懂医学。 鞠泽笑着回答她:“我是信息科的。咱们医院都建院七十周年了,但信息科其实也就才成立不到三年。” 樊莎莎恍然大悟:“你是写程序的?” 鞠泽点点头。 樊莎莎更加好奇了:“我看网上经常说,程序员都要熬夜加班,为什么你这么清闲?” 鞠泽有些哭笑不得:“医院的程序员不需要天天敲代码的,我现在就负责咱们医院开发的app和官网信息的内容更新。除了这些,再经常给你们这些医生护士们修一修电脑,修一修打印机,拉一拉网线,偶尔再调一个监控,干这些不需要加班的。” 樊莎莎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不过,你现在问我这些问题,你是打算业余时间学医,还是只打算学一些护理常识,以便更好地胜任我们小分队的任务?” 鞠泽脑袋飞快地转了一下,问:“我现在从头开始学医还来得及吗?” “你想学,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那你愿意教我吗?就像你说的,我很多基础常识都不懂,你教起我来,可能会很费劲。” 樊莎莎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学,我可以业余时间教你,但是医学有自己的特殊性,更多的知识要你一个点一个点的记在脑海里,没办法像理工科那样,寻找规律然后融会贯通。” 鞠泽点头,笑着说:“我明白我明白,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教我吧。” “嗯,我上学时候的书都在呢,等我回宿舍,给你挑几本基础的,你先看着。” 鞠泽也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追女学霸就要这个套路,以后就有更多的机会与她接触了。 ------------ 第八章 半价买房 第二天中午,樊莎莎托人把一本《系统解剖》带给了鞠泽,鞠泽拿到那本快五百页的书,没忍住惊呼了一声:“这么厚啊?” 给他送书的那个护士一脸的鄙视:“没见识,这个算薄的了好吗?还没给你拿内外妇儿来呢,本本上千页。” 鞠泽抓了抓后脑勺:“我再一次对你们所有医护人员刮目相看了,你们果然都是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刻苦辛劳啊!” 护士听了这话,心情也十分高兴:“好好干啊,你现在这么年轻,把心思放到正道上,以后肯定大有作为的。” “好嘞,谢谢姐姐。”鞠泽笑眯眯地送走了护士,然后拿着书回到自己工位上翻来看了看,他看见樊莎莎娟秀认真的字迹,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看《系统解剖》看的这么开心的。”不知什么时候,信息科郑主任走了进来,凑过去看见他正在看系解,说了一句,“不错,小年轻的,多花点心思学点有用的东西。” 果然是一个医院培养出来的,郑主任和那个护士说的话都这样相似。 “是啊,我在学呢。”鞠泽点点头冲他笑。 “你现在得先停一下,更新一个消息上官网。” 鞠泽合上书:“好嘞,郑主任你发给我吧。” 郑主任把消息的word文档发给了鞠泽,鞠泽打开一看,是今年医院的人员调动公示,他赶紧登陆后台,把消息同步上去。 郑主任喝了一口茶,然后转身和另一个同事聊天,说:“医务科的万科长,今年又没升啊。” 那个同事也叹息说:“是啊,他的岗快十年没动过了吧?” “医院真不厚道啊,不给老万升一下就算了,上次医院出面和开发商争取,给医院员工优惠买房资格,能比市价便宜一半,医院争取到了一批名额,结果老万也不在名单里……” 很快,鞠泽就把消息更新好了,这个消息也立即在全医院传播开来…… * 万民安现在住的房子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还是他刚结婚的时候付的首付。 医院的任职变动,和买房名额,也第一时间传到了这些医生护士家属的耳朵里。 万民安的妻子程荣,刚下班,从路上买了些菜,准备做晚饭给即将回家的丈夫和儿子吃。 她刚把菜放到洗菜池中,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她沾满水的双手随意地在围裙上擦了擦,赶紧过去开门。 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程荣惊讶了一下:“妈,真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你说事。”程母穿着绵绸的暗花色衣服,板着的一张脸在暗色衣服的衬托下显得更暗了几分,她直接走了进来,往凳子上一坐。 程荣没开口,但已经猜到了要说什么事。 “民安呢?还没回来啊?”沉默良久,程母终于开了口。 “估计快了。” 程母点点头:“买房名额怎么没有民安?” 程荣垂着眼,声音低低的,说:“他说我们这个房子挺好的,暂时不需要换,就没申请……” “没申请?你们小两口脑子有问题吗?”程母突然很激动,“比市价便宜一半!首付六十万的房子,申请到名额三十万就可以,三十万不是钱?你和民安工作几年才能攒到三十万?民安工作那么多年,什么没钱又累的工作他抢着做,升职位,涨工资都没有他的份,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跟他结婚,没用的东西!” 程荣低声辩解:“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虽然老旧,但和学校和医院都近,实在没必要换,我们又不想屯房子,妈你没看网上说的,房地产高价要崩了,我们买一套刚需自己家住就行了,买那么多干什么……” 程母没让她说完:“崩?怎么崩?我没上过学,我都知道现在房子值钱,一年一年涨,绝对崩不了!你们就算不住,你买回来放着也好啊,放在那里就升值!而且我早半年就跟你们说了,你幺弟要结婚了,正准备买房,那个名额你们不要,你申请了给你弟弟不行吗?你们宁愿便宜外人都不为自己家人考虑?我真不知道当初累死累活生你做什么!你和民安,一个大学生,一个大专生,都是高学历!你还不如你小学的毕业的弟弟,你弟弟都知道有好事紧着家里!我生你干什么哟……” 程荣眼眶也有点红。 她和万民安都是脸皮薄的人,在工作上,他们俩说的少做的多,埋头干活从不说什么。一旦有什么福利,单位分配给他们,他们会开心地受着。要是需要申请,需要开口问别人要,他们从来不出面,宁愿自己咬咬牙放弃,也不好意思跑去跟别人开口要。 程母看女儿闷头闷脑的,看着就来气,一抹眼睛,说:“民安在医院干了十几二十年了,当时跟他一起的都当院长副院长了,他开口要,医院肯定给。等他下班回来,你跟他说说,叫他去跟院长说说。” 程荣为难地开口:“名额都分配好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民安在医院资历老,他开口院长要是不给,医院的人都要骂他没良心的!你们去要!他不出面,你出面要!”程母扁着嘴,教导她说,“现在这个社会,你埋头苦干不会有人知道你的好的,反而你出面要点好处,外人才会觉得人家重视你!前几年,有一次我们家去存广场晒粮食,广场的地方被老梁家里的占了,最后还不是我去闹,给要回来的吗?!你别这么老实!” 程荣不知道说什么,她不善于争辩,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程母眼睛一瞪,说:“我不管,这个名额你们一定要要到,不然你们俩掏三十万出来,给你弟弟买房子!” 程母说完这些话,就气冲冲地走了。 程荣心里难受,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再等等儿子放学,丈夫下班,都要吃饭。 她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起身回厨房做饭。 大概七点左右,儿子回到家,用钥匙从外面打开门,叫了一声:“妈。” 程荣应了一声,刚好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程荣手上还切着肉,就对儿子说:“哲哲,帮妈接一下电话。” “好。”哲哲应了一声,拿起电话,没说一会儿又放下了,然后跑进厨房跟他妈妈说:“是爸爸打来的,爸爸说周奶奶突然不舒服,他晚上过去看看,估计要大半夜才能回家了。” 程荣切肉的手顿了一下,刚才被母亲责骂的委屈和母亲再三说过的话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自从万民安加入那个烂脚病治疗组之后,休息日从没有真正的休息过,义务为那些患者服务就算了,拿不到一点点工资,还被那些患者当成家庭医生了,一有什么头疼闹热的,不管是大半夜还是什么时候,不管外面是下暴雨下冰雹,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喊万民安过去给他们治。 那个周家,尤其过分。 既然万民安承担了这个事情,周奶奶也是他的患者,但周家的儿子和儿媳妇凭什么有什么事也给他打电话? 程荣还记得去冬天有一次,外头下着大雪,张兵给他打电话,说他母亲不舒服。万民安就赶紧坐城乡大巴过去了,到了之后才知道,周奶奶什么都没有,是她那个儿媳妇咳嗦,又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所以叫万民安过去给他看看。万民安当时还从路上摔了一跤,手掌都磕破了。 难道真的就因为他们敬业,那些患者就把他们做的事当作应该的?当他欠他们家的? 难道真的就因为他们老实,他们不爱把自己做过的事宣传出来,他们就活该得不到重视? 难道就因为他们不争不抢,所以升职加薪是别人的,出去还要被别人说没本事,被家里人责备,被各种人看不起? 凭什么? “咚”的一声,菜刀狠狠地摔在切菜板上,哲哲在外面写作业,听见动静,脑袋凑进来看:“妈妈,怎么了,你没事吧?” 程荣把情绪憋了回去,回头冲哲哲笑了笑:“没事,写作业吧,饭菜马上就好。” 吃完饭后,程荣把饭菜受进冰箱,换了一身衣服,对哲哲说:“妈妈有事出去一下,你爸爸要是回来,叫他自己热饭吃。” 哲哲抬起头,乖巧地点头:“好。” 从家里出去,程荣给吴院长家里打了个电话,是院长夫人接的,院长夫人说吴院长今晚有事没回家,还在医院。 程荣又直接去了医院,她来过医院很多次,也知道院长办公室在哪里,进了医院就直奔行政楼,刚到行政楼下面,就看见吴院长站在停车坪旁边,拿着钥匙在开他自行车上的锁。 吴院长五十多岁了,当初万民安进医院的时候,他还是外科副主任,如今都当上院长了,而她家万民安,仿佛升到医务科主任,职业生涯就到此为止了,再也没有动过。 她深呼了一口气,走到吴院长身边,小声说:“吴院长……” 吴院长听见话,站起来回过头,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仔细看了看来人:“哦,是弟妹啊,这么晚了来医院接民安回家吗?” “不是,我是来跟院长商量个事情的……”程荣在工作上也习惯了直来直去,所以也没什么客套,直奔主题,说,“院长,那批优惠购买房子的名额,还有吗?我们家也想要一套。” ------------ 第九章 程序员的浪漫 吴院长有些为难:“之前民安没有提出申请,买房名额都已经分配好了。” 程荣抓着自己的手指,说:“真的一套都没有了吗?都分走了吗?” 吴院长点头:“是啊。不过回头我帮你们看看,如果有员工自动放弃购房名额,我就把名额给民安,行吗?” 程荣心里越来越觉得委屈,优惠一半买房的机会,哪个傻子会愿意放弃?也就他家老万,当初非说什么自己家有房,不需要囤那么多房子,所以没有申请。如果他当初提出申请,以他在医院多年的贡献,以他的资历,名额能没有他的吗? 吴院长看程荣表情不太好,于是又说:“你们家要是有困难,要是着急,我借钱给你们先垫上,行不?” 借钱,借钱有什么用?这个优惠购买房子的资格是为她弟弟要的,给个名额,买房的钱可以让她弟弟自己给,要是借钱给她弟弟买房,那以后这些钱肯定要她来还了。 可院长都这么说了,程荣也不擅长胡搅蛮缠,她沉默着,不满意,也说不出话来。 “弟妹还有什么事吗?”吴院长主动问,“要不去办公室坐坐?” “不用,不用上去了。”程荣想着,既然要不到房子,能给她丈夫提一提升职的机会也是好的,于是有说,“也没什么事了……院长啊,民安进医院也十几年了,岗位好多年没有变过。要是……要是有机会的话,能不能给民安调一调。” 吴院长叹了口气:“弟妹,我想你也知道,医院的性质,和一般单位都不一样,如果说资历,贡献,民安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但医院里职位调动,还要与方方面面挂钩……我曾经想推荐民安去北京上海学习培训,等他完成了学习,回来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他放不下那些老人,所以学习一再延期……” “我知道了……” 又是老人!又是老人! 那批老人,和他们无亲无故,他们一家凭什么要为他们牺牲这么多! 程荣气得想哭,但当着院长的面她到底忍了,鞠了个躬对院长说:“没什么事了,院长再见,我回家了。” 万名安回到家已经凌晨十二点了,刚到家,他放下包,看见程荣从卧室里走出来,他惊讶地问:“荣荣,还没睡呀?” 程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吃饭了吗?冰箱里还有饭菜,要不要给你热一下。” 万民安摇头:“不用了,我在周奶奶家吃过了。” “哦。”程荣点点头,“他们这么晚喊你过去,有什么事?” “周奶奶下水没注意,腿有点发炎,我去看看。” 程荣不太相信,问:“就看看发炎,你看这么久?” 万民安感觉到了她今天情绪不太好,沉默一会儿,只好实话实说了:“周奶奶的儿子摔了一跤,叫我看看有没有事。” 程荣冷笑,就知道不止那么简单,那俩口子可自私了,只是周奶奶出问题的话,他们都不会打电话过来。 程荣暂时还没发火,继续问:“你这么晚了,又没公交了,你怎么回来的?” “我打了个出租车。” “花多少钱?” “八十块钱。” “你给张兵打个电话,叫他给你报销。你去的时候,是坐大巴去的,五六块钱,我们就不跟他计较了,回来的八十块钱,必须他们给。不能你累死累活给他们免费看病,医疗费不收,还得倒贴钱!” 万民安抓了抓后脑勺:“要不,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钱。” “不是大钱?我每天省吃俭用的,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一个首饰你没给我买过!你对别人这么大方!你知道有那八十块钱,我明天可以给哲哲烧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吗?!” 万民安愣在那儿,他竟然不知道,一向体贴关心自己的妻子,心里憋了这么大的火。 “你是医生,还是基层医生,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患者给你打电话你都得去,我理解。但你不是一个丈夫吗?你不是一个爸爸吗?你每天回来,哲哲都睡着了,我看再过几天,哲哲就不记得你这个爸爸了!” “荣荣,我……”万民安愣愣地望着她,可却无从辩解。 他知道她说的对,一直以来,他都欠这个家庭太多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程荣站起来,独自走进卧室,反手重重地摔伤了门。 万民安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良久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第二天,万民安坐在科室,时不时地唉声叹气。 苗芳和樊莎莎都注意到了,中午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苗芳跟樊莎莎聊起了这个事:“你看出来万科长今天心情不好了吗?” 樊莎莎点点头:“嗯,一早上除了喝水的时间,都在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想问也不敢问。” 苗芳眨眨眼,八卦地说:“我知道什么原因。” 樊莎莎好奇地看着她:“什么?” “肯定惹媳妇不开心了呗。昨天晚上,外科的冯哥看见了万科长的媳妇来医院找院长了。” 樊莎莎还是不明白:“她找院长干嘛?” “听冯哥说,是来跟院长要房的。”两个人端着餐盒,在食堂找到位置坐了下来,苗芳接着说,“医院公布人员调动信息,没有万科长。半年前医院去和开发商谈,给我们申请了一批优惠买房资格,万科长也没申请。她媳妇肯定不干啊,换我家里人有万科长这个条件还吃这个亏,我也不干。” 樊莎莎恍然大悟,点点头:“哎,估计万科长挺难受的。” 苗芳谈了口气:“是啊,我看万科长老老实实的,估计也不懂怎么跟他老婆道歉。” “苗姐,你懂吗?你懂你给万科长提提意见啊。” 苗芳看樊莎莎一脸的认真,噗嗤一声笑了,说:“我哪里懂呀,我自己都没谈过恋爱好不好,也没有男生来哄过我……不过……” 苗芳暧昧地看着她:“你最近不是和小鞠走的挺近的吗?小鞠可是我们医院院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他也喜欢好多女孩子,你去问问他呗,问问他怎么哄媳妇。” 樊莎莎脸一红,赶紧摇头:“我和他不熟,苗姐你别乱说。” “害什么羞啊。”苗芳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就说万科长对你好不好吧?” 樊莎莎点点头:“挺好的。” “既然万科长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有义务替他解决家庭烦恼?” 樊莎莎没有说话,满脸纠结。 “哈哈,你就去问问鞠泽吧,他一定有主意。”苗芳对她眨了眨眼,“问问嘛,都是同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樊莎莎不好意思再拒绝,而且她也觉得确实有责任帮助万民安,于是点点头应下了。 她们俩吃完饭,樊莎莎去把盘子放到收盘处,她刚起身,鞠泽就从外面进来了,一眼看见苗芳坐着,过去跟她打招呼说:“苗姐,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莎莎呢?” 苗芳往万莎莎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正巧莎莎也有事情找你,你回头和她谈谈。” “什么事啊?” “自己问。”苗芳说完,就先走了。 等樊莎莎放完餐盘,回来的时候,发现苗芳已经不见了,倒是鞠泽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冲着她笑。 樊莎莎好奇问:“苗姐人呢?” 鞠泽说:“她说你有事找我,所以她就先回科室了。” “好吧……” “你什么事找我啊?” 樊莎莎看着鞠泽,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算了,反正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总得完成百才行。 不过万科长的事情属于他的隐私,她肯定不会和鞠泽说的,纠结了一会儿,她问:“你懂怎么哄女人吗?就是……夫妻的那种关系,假如两个人发生误会了,吵架了,你说丈夫要怎么哄比较高效率?” 鞠泽眼睛一亮,她这是在考验自己呢?虽然还八字没一撇,但怎么都说到婚后的事情了? 鞠泽脑海里立马蹦出许多想法,他张了张嘴刚想说,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效果不是太明显……那不如直接做出来的好。 于是他和樊莎莎说:“我下午告诉你。” 樊莎莎以为他是没想到,要回去想一会,所以点点头,然后又立马说:“你也不用太花时间,如果为难的话就不用想了。” 鞠泽连忙摇头,他越来越觉得樊莎莎真的温柔啊,还喜欢为别人考虑。 鞠泽吃完饭,回到科室,登录上医院官网的后台。 其实在樊莎莎刚问的时候,他脑海里就形成了一个主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浪漫了,估计全世界的女生都招架不住。 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在官网后台查询了一下最近一个月医院官网的浏览量,外部浏览,平均每天二十六个点击,医院内部流量,平均每天三百二十五个点击。 其实县人民医院官网就是这样,县级医院一般都是县城里年纪最久,医疗技术水平最高,最受当地百姓信赖的医院,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对医院很了解,而且医生护士,很多也都是本地人,所以他们根本不用就诊前还去官网上查信息。 也因此,医院官网点击量并不高,多数还都是医院内部,查看新闻和通知的。 他们医院的官网首页,有一个小飘窗,就是在页面上飘来飘去的那种链接,现在飘窗内容是:“喜迎端午节,为了回馈社会,本院与县中医院联合举行迎端午送香囊进万家活动……” 端午节已经过了,他们和中医院一起做的香囊,都分发给了各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各个乡镇卫生院,然后送到居民家里了。所以鞠泽觉得,是时候下掉这个内容了。 他把内容删了,然后在飘窗里编辑了另外一行字:“Shasha ,My world will become more beautiful because of you!” ------------ 第十章 刻意疏离 编辑完了,他看着医院官网首页飘来飘去的这行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种在全医院面前公开告白的行为,和大学里在操场上摆蜡烛告白的行为,一样浪漫吧? 他就不信樊莎莎不感动! 他立马打了个电话给樊莎莎,神神秘秘地说:“莎莎,你快看医院官网。你中午问我的问题,我已经给你答案了!” 樊莎莎立马好奇地打开官网,看见了那行字,翻译过来不就是……莎莎,我的世界因为你而变得更美了吗? 樊莎莎有些不明白,他这个Shasha 是指自己吗? “你……这个飘窗,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嗯。”鞠泽在手机那头应了一声,刚要再来一段中文版的深情告白,就听见樊莎莎又打断了他,问:“那这个飘窗,是全医院都能看见,还是只有我能看见?” 鞠泽愣了一下,随后说:“只要点进我们官网的都能看见。” “你疯了!你快把这内容换掉!”樊莎莎顿时觉得脑壳突突的疼,这个鞠泽没脑子吗?在医院官网这么严肃的地方发这种内容! 不,就算不是医院官网,换任何一家公司企业的官网,员工要是被逮到用公司的东西做自己的事情,开除都是小的,别再摊上官司! 她这个刚毕业没多久的人都知道,鞠泽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幸好他用的是Shasha,这个名字比较普通,别人也许不会联想到和她有关……不然她也没脸在医院继续做下去了! 果然,自己一开始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他真的太浮夸了! 那边鞠泽听樊莎莎气性这么大,赶紧说:“好好好,我这就删除……” “要是被别人看见,笑话我就算了,你可能也要被医院开除!医院的官网是你发布私人信息的地方吗!”樊莎莎没忍住在电话那头小声跟他说。 鞠泽没想到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过得居然这么小心翼翼。 要是换做他平时的朋友,看见这种行为,都会一笑了之,哪有这么严重啊? 果然学霸的思维和普通人的思维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但鞠泽深谙女生生气都是自己的错这个道理,他也没有和樊莎莎争辩,赶紧老老实实认错:“对哦!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妥……不过莎莎你放心,我们医院官网的浏览量并不高,不会有人看见的。我现在就把信息给换掉。” “行,你快换。我先不打扰你了。”樊莎莎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 鞠泽赶紧把飘窗内容改成了:“‘两项专项治理’监督举报专区”。一般医院没有特殊活动的时候,飘窗内容都是这个,用来给患者投诉身边的不正之风,比如医药受贿,收取红包等等行为。 他换完了,赶紧给樊莎莎发了一条消息:“莎莎,我换好了,对不起,你别生气。” 樊莎莎刷新了一下网页,看见飘窗内容已经变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给鞠泽回话:“没事,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鞠泽给她发了一个“好的”表情包,然后顺势又问:“对了,今晚你要值班吗?不值班的话,跟我一起去超市吧。” 然后等了两分钟也没见樊莎莎回消息,他又赶紧发:“上次我们不是看见赵爷爷家里的零食都过期了吗?我想给他买一些新的,下次过去趁他不注意偷偷换掉。” 樊莎莎看见这句话,心里一暖。 她也明白老年人的心态,要是直接告诉赵爷爷他的东西都过期了,赵爷爷肯定心里又难受又心疼,估计还舍不得丢,就算过期了也要自己吃。 鞠泽买东西给他把旧的换掉,赵爷爷就不会心疼了。 自己对鞠泽的偏见又消失了不少,他是一个细腻又善良的小伙子。 于是樊莎莎给他回:“好的,下班在医院门口等你。” 鞠泽看见消息,笑意越发深邃。 下班后,樊莎莎走到医院门口,发现鞠泽已经在了,他看见樊莎莎过来,抬头对她微微一笑:“走吧。” 樊莎莎点点头,和他一起去医院附近的一个超市。 他俩刚走了没几步,沈一鸣和李婉仪也从医院走出来,他们俩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樊莎莎和鞠泽。 李婉仪眼睛一亮,说:“你看吧,我上次就说这个鞠泽肯定是对樊莎莎有意思,她还不承认,现在两个人都开始约会了。啧啧啧,没想到樊莎莎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还挺厉害的,医院不到两个星期,就已经找到男朋友了……” 沈一鸣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 那日在岩石下躲雨时,外面狂躁的风,清冷的雨,还有她热腾腾的呼吸似乎还历历在目。 可他也没有资格拿这段记忆做什么,毕竟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彼此都谈不上熟悉,所以就算有什么感受,也都无能为力。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还去不去小吃街了?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我晚上还要值班呢!” 李婉仪的声音打断了沈一鸣的思绪,沈一鸣回过神来,点点头:“嗯,去,这就去。” 抵达超市的时候,鞠泽去推了一辆购物车,和樊莎莎一起进去。 他突然想起樊莎莎中午问的问题,现在他已经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是他很好奇樊莎莎为什么问这个,就又提了出来:“你中午问我怎么哄人,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不清楚前因后果,很难出主意。你看下午我就误会了,所以闹出那么大一个笑话。” 樊莎莎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一个长辈,因为单位分配东西,我那个长辈没要,回去之后他媳妇儿生气了,吵架了,你说这样该怎么哄?” 鞠泽眼睛一眯,这两天他在信息科听郑主任他们闲聊已经听得够多了,立马知道樊莎莎说的是万科长。 不过樊莎莎没直说,他也不会特意指出来,他就当做不知道说的是万民安。 他也想了想,对樊莎莎说:“你的长辈要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的话,这个年纪的人其实都很现实了,心里想的全都是生活,长辈和孩子,还有家庭。不会跟年轻人一样容易哄好,我建议你的长辈还是摊开了说问题,别想着花里胡哨的道歉,给家人一个对未来的承诺,比什么都有用。” “有道理……”樊莎莎点点头,她越来越觉得鞠泽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了,能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过他自己怎么老是做蠢事呢?就下午那个改飘窗,现在想想还后怕…… “对了,建议你那个长辈先哄好小朋友。”鞠泽推着车走到巧克力的货架边,停了下来,伸手拿了一盒巧克力,对樊莎莎说,“买这个回去给家里的小朋友,小朋友开心了,他的妻子就算有火气,考虑到孩子也会消不少的。” 樊莎莎看着那一盒巧克力,点点头……等等,鞠泽怎么知道她说的那位长辈家里有小朋友的?而且他之前还提到了四十多岁,他怎么知道对方有四十多岁的? 她还没问,鞠泽又弯腰在货架最底层找起东西来:“赵爷爷开柜子的时候,我看见里面有一袋红色袋子的饼干,但我没看清牌子,是这个吗?” 樊莎莎点点头:“是这个,赵爷爷给我拿的就是这一种。” “好嘞。”鞠泽把饼干拿到购物车里,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还有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樊莎莎还记得几种,立马拿给他:“还有这个仙贝,这个粗粮饼干,还有这个……对了,还有牛奶。” 那种牛奶一箱箱地堆在一起,樊莎莎够不着,便垫着脚去拿,可一箱牛奶的重量也不是轻的,牛奶往下一坠,差点砸樊莎莎脚上。 鞠泽眼疾手快地将牛奶接了过来,另一只手扶着她以防止她摔到,然后冲樊莎莎笑:“这么高,你应该叫我过来拿的。” “谢谢……”樊莎莎由衷地说。 “不客气。”鞠泽把那一箱牛奶放进了购物车,推着车继续往里面走。 樊莎莎低着头,被他扶过的地方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她稍稍退开,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鞠泽似乎没有注意到樊莎莎刻意的疏离,这让樊莎莎又开始胡思乱想……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经过菜场区的时候,两个人看见一对青年夫妻在菜场区买菜,男人抱着个孩子,女人在仔细地挑选青椒。 鞠泽无不羡慕地说:“莎莎你知道吗,一个人逛超市就叫逛超市,两个人逛超市就叫过日子。” 樊莎莎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也不想接话。 又来了,他还真的是很浮夸。 买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去收银台付钱,樊莎莎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鞠泽:“对了,你买这些花的钱,是要最后拿去给医院报销的吗?” 鞠泽摇摇头:“不用吧……这个就是我自己私底下的行为,不用上报医院那么麻烦吧。” 樊莎莎沉默片刻,说:“那既然这样,你今天买东西的钱,我帮你付一半。” 鞠泽笑着看她:“你嘲讽我呢?我想做个好事,还要跟你AA?绝对不行。” “可是……” “哎呀好了,你只是规培生,而我是正式工,我工资比你高,所以我付,行不行?” 樊莎莎死活不愿意叫他一个给,说:“我虽然是规培生,但我吃住都是医院的,基本不用花钱,所以你放心,我工资都能攒下来。” “好,就算这样,你来咱们医院到一个月了吗?你有工资吗?” “虽然没有,但我也有钱,大学时攒下的。” 她的执着在鞠泽看来也分外可爱,他也赶紧编了个理由。 “不是,我做这个我是有私心的,我以前都没加入过小组,这次算是万科长破格让我加入,所以我干点好事,在他们面前刷好感,所以你就不要跟我争这个机会了行不?”鞠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是还觉得过意不去,等你发了工资请我吃饭,好吗?” 她这么说,樊莎莎也想不到拒绝的话了,她又看向那一盒巧克力,这盒巧克力也不便宜呢,她立马说:“……那给万……给我长辈的巧克力,不是项目里面的,必须我来给。” ------------ 第十一章 一家人 樊莎莎拿着那盒巧克力回到医院,本想先放在工位上,然后第二天再交给万科长的,可没想到她回到科室时,万科长还坐在电脑前,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樊莎莎赶紧走过去跟他说话:“科长,你今天要加班吗?” “嗯,要加一会儿。”万民安点点头,“刚才接了个急活。” “什么急活?”樊莎莎明明记得她刚才和鞠泽出门的时候,万民安已经离开医院了,这么着急又回来了? 万民安说:“刚才院长通知说下周有个大专家来我们医院坐诊,我写一下通知,安排一下他的行程。” 樊莎莎点点头:“万科长,我来做吧,写通知我在行,我以前在大学里经常给学生会写通知,给大专家安排行程我也能做,你告诉我我来写就行。” 万民安打字的手停了一下,昨天晚上和妻子吵架,今天确实挺想放下手中的活回家的……可是樊莎莎可以吗? 樊莎莎莞尔一笑,把手中的那盒巧克力放到他面前,说:“万科长,你回家陪陪家人吧,周末都在外面,工作日也天天加班,和家人有误会了也没办法解决啊。这盒巧克力送给科长家的小朋友。” 万民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点点头:“我今晚确实需要早点回家,那任务就交给你了,你有什么不懂得,打电话跟我说。” 樊莎莎点点头:“嗯,一定完成任务。” 万民安拖开凳子站起来,心里考虑到樊莎莎刚毕业生活拮据,哪里好意思要她的巧克力,还是留给她自己吃吧,就没有要。 樊莎莎直接把巧克力塞进他的包里,笑着说:“科长,这巧克力是我朋友送我的,但我在减肥,我不能吃,放我手里就浪费了。你就收下吧,当监督我减肥。” 樊莎莎这个可没骗他,确实是鞠泽死活要替她付钱……她没争过。 万民安听她这么说,也不推辞了:“莎莎,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朋友。” 万民安拿起包就出去坐公交回家了。 他回到家,推开门,发现只有哲哲坐在客厅里写作业,万民安笑着过去问:“哲哲,你妈妈呢?” 哲哲听见开门的声音,本来还以为是妈妈,没想到是爸爸,惊喜地叫了一声:“爸爸!妈妈说今天不煮饭,做好了菜,出去买烧饼了。” 万民安看见儿子的神情,心里一酸。 他在儿子的成长中,一直缺位,但儿子很乖,很懂事,每天放学回来就到家写作业,从来都这么自觉,他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 万民安从包里掏出那盒巧克力,放到哲哲面前:“喜欢吃巧克力吗?” 哲哲眼睛亮闪闪的,点头说:“喜欢,我也最喜欢费列罗这个牌子的,谢谢爸爸!” 万民安大笑起来,正在这时,程荣推门进来了,看见家里的万民安,也是一愣,然后走进来,把烧饼放到桌上,对哲哲说:“哲哲,把书本收一下,马上吃饭了。” 哲哲说了一声“好”,立马拿起书本换地方。 程荣注意到桌子上的巧克力,笑了笑对万民安说:“又不逢年过节的,你怎么买这么一大盒巧克力,别把哲哲给宠坏了。” “是医院新来的同事给哲哲的,那小姑娘……”万民安满脸欣慰,估计,她是猜到自己的难处,所以故意给自己出主意的吧,真是个好心肠的小姑娘。 “那真得好好谢谢人家。”程荣笑着说了一声,转身进厨房去盛菜。 万民安看她今天回来,没有那么大情绪了,自己也松了口气,也赶紧跟进厨房,和她一起盛菜,一边和她道歉:“荣荣,对不起,你昨天晚上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不顾家里,一直以来我欠你和这个家太多了。” 程荣拿着锅铲的手顿了顿,随后微笑着摇了摇头,对万民安说:“我也有错,其实你做的决定,都提前跟我商量过的,我当时既然同意了,后期就不应该怪你。” “我今天去和院长说了,再过两年,医院还要出门为我们申请一批优惠买房资格,到时候我再申请,怎么样?” 程荣立马摇摇头,经过一整天的思考,她冷静下来了,昨晚是被她的母亲说了一顿,再加上万民安又大晚上的不回来,心里一有情绪,才会冲动出去找院长要房子。 可后来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个房子不该她的,就是不该她的。 “不用,其实昨天是我妈来找我,说那套房我们不要,申请给我弟弟。但是我想明白了,医院的那批房子,是要给你们医生护士住的,我弟弟本来就不应该有。他要想买房,应该自己奋斗。” 万民安沉默了好久,真挚地说:“荣荣,谢谢你。” 程荣笑了起来:“不过这个没事,但你再不升职,可就不行了啊,下次医院再给你安排去大医院培训的任务,你一定要去。” 万民安点点头,解释说:“我一直想去的,但是你也知道那些老人的情况,他们年纪都大了……不过现在你放心,我找到了一个接班人。” “就你们科室刚来的小姑娘?” 万民安点点头:“嗯,她心肠好,做事踏实,而且有冲劲。其实我们团队的几个年轻人都非常不错,现在有她加入,我更放心了。” “行,快帮我端菜,马上开饭了。” “好。” 三道家常小菜很快就端上桌子,万民安吃了没两口,手机就亮了起来,他赶紧打开看,是樊莎莎把做好的专家行程和通知发给他了。 万民安打开看了看,行程做的非常好,樊莎莎充分和各个科室沟通了,每个科室的反馈都备注在行程表的后面,但没有给那位专家安排接送机,万民安赶紧发消息过去跟樊莎莎说。 哲哲看万民安拿手机,说:“爸爸好辛苦,吃饭的时候还要看手机。” 万民安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儿子。 程荣摸摸儿子的脑袋,说:“因为你爸爸是大医生,是和人命打交道的,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哲哲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体谅爸爸的。” 万民安听着妻子和儿子的话,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也不知自己是做了什么好事,能得到这么好的家人。 * 樊莎莎按照万民安的建议修改好了行程安排和通知,直到没问题后,她转发给了郑主任,请郑主任第二天上班后用官网发出去。 她做完这一切,关好电脑离开科室,经过外科的时候,她透过开着的门,看见沈一鸣还坐在里面看书。 她站在门口和沈一鸣打了声招呼:“沈一鸣,你今晚值班啊?” 沈一鸣听见声音,点点头,笑着说:“你也才下班啊?不着急走的话进来说话。” 樊莎莎迟疑了几秒,走了进去:“我之前听你说你是影像科的,你最近在外科轮转吗?” 沈一鸣点点头:“是,我听前辈说,规培都要去不同的科室轮值的,什么都要见识见识。对了,你可能下周开始也要安排轮值的。咱们医院的外科、妇产科、急诊科,都是省重点科室,你估计会先安排我们几个去这几个科室轮转。” 樊莎莎点点头,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医生,他看见樊莎莎在,就说:“一鸣,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现在小吃街估计还有没收摊的,你和你朋友过去吃吧,这里有我看着没事。” “好,我确实饿了,我吃完马上回来。” 说完,沈一鸣站起来脱下白大褂,和樊莎莎一起离开了科室。 “你饿不饿?一起去吃宵夜啊。”到科室外面,沈一鸣问樊莎莎。 樊莎莎摇摇头:“我晚上就不吃东西了,怕胖。” 沈一鸣眼镜后面的眼睛晦暗了一下,她是不吃,还是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吃? 樊莎莎倒是没有察觉到沈一鸣的心思,走到医院门口,说:“我就不和你一起去小吃街啦,先回宿舍休息了。” 沈一鸣只好点点头。 他一个人去了小吃街,看了一圈,然后买了一个芙蓉蛋卷和一杯鸡蛋醪糟。 青鸟县有小商品加工工厂,所以有很多外来人口,甚至有很多国外来做生意的,所以这里的美食也是来自于全国各地的,比如这个用细嫩饼皮包裹面筋、油豆皮、卤鸡蛋和各种调料的芙蓉蛋卷,是安徽的特产,这个用鲜甜醪糟冲入鸡蛋的鸡蛋醪糟,是甘肃的特产。 坐下来吃了两口,沈一鸣忍不住给樊莎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然后给她发了一行字:“你吃过这个芙蓉蛋卷吗?特别好吃,下次可以试试。” 樊莎莎的消息立即回了过来:“真的啊?我还没吃过,我明天就去尝尝。” 沈一鸣看见她回消息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估计对自己没有什么偏见,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又回了一条消息:“嗯,其实你一点都不胖,不需要减肥。” 樊莎莎给他回了一个可爱小猫看自己肚子上肉的表情包,然后回:“我是习惯了,一般吃完晚饭就不会再吃宵夜了。除非特别饿。” 他看着这段话,突然觉得樊莎莎很单纯,所以她刚才没有和自己一起出来吃宵夜,肯定是真的不爱吃。 沈一鸣笑意更浓。 ------------ 第十二章 自卑 到了这一周周六去乡下的时候,车里因为多了个像鞠泽这样性格开朗又话多的男生,车上的气氛很活跃。 苗芳知道他对樊莎莎的心思,起初是故意想逗一逗他,故意当着樊莎莎的面说:“鞠泽,上次你那个彩虹头发的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啊?” 鞠泽一脸惊慌,赶紧解释:“不是啊,苗姐你别误会,我和那个女生什么关系都没有,有一次去吃那个什么创意火锅,就我坐一边,对面有一个人,中间有个挡板,那个挡板掉下来,我就看见了她。没想到她就误会了说我们有缘……我很纯洁的啊苗姐,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程序员而已,你知道的我们程序员都是直男,怎么可能有妹子……” “哦,”苗芳拉长尾音,又说,“那上上次那个,那个短头发,带耳钉,弄得跟男的似的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啊?” “苗姐,你饶了我吧,那都是误会……”鞠泽赶紧回头跟坐在后排的樊莎莎说,“莎莎,你别信啊,苗姐开玩笑呢,没那回事。” 樊莎莎有些无语:“你跟我解释干什么?” “就是啊,你跟莎莎解释干什么?”王护士也加入到捣乱的行列,跟着苗芳一起逗他。 坐在最后一排的沈一鸣默默插上耳机,不想再听这些话,他身边的李婉仪一手抓下他的耳机,好奇问:“你在听什么啊?” “没什么。”沈一鸣摇摇头。 李婉仪也没继续问这个,小声对他说:“你看吧,我就说鞠泽对樊莎莎有意思,全部人都看得出来。” 沈一鸣淡淡笑了笑:“都二十多岁了,想着成家立业,那不挺正常的吗?我有的同学毕业证和结婚证同一天领呢。” “哈哈,我就是好奇,八卦一下,也不知道这鞠泽什么家庭,我看他穿的衣服,在这小县城里都挺潮的。”李婉仪小声笑了一声。 沈一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就要插上耳机继续听歌。 李婉仪又把他的耳机拿了下来,现在前面那群人围着鞠泽说话,李婉仪急得无聊,很想和沈一鸣也聊聊天,就挑起话题说:“对了,你这双鞋子也不错啊,你咋有钱买这小一千的鞋子?” 沈一鸣眼神沉了下来:“这鞋子是我姐姐给我买的。” 而且是假的,是他们在地摊上买的,五十块钱一双。 李婉仪惊讶地说:“你还有姐姐啊?我以为九零后都是独生子女呢。真羡慕你有兄弟姐妹,我从小到大就一个人,可孤单了。” “为什么孤单?你独身女所以你没朋友吗?”沈一鸣语气不太好。 他不但有姐姐,还有三个姐姐。尽管他三个姐姐都对他很好,他父母也对他很好,但他还是以这样的家庭为耻辱。 他长这么大,家庭对他的教育所占的比例很少,他从初中开始就在住校,一直住到大学。他所知道的事情,他观念的养成,全部都是在学校里,在社会上学得的,来自于家庭的很少很少。 如果他一直生长在那个家庭,心安理得地接受重男轻女家庭对男生的优待,也许也就不会养成现在的性格了,也许会是网上说的那些典型重男轻女家庭的男生,自大狂妄,小时候啃父母,长大了啃姐姐。 正因为他长在外面,学习到的东西都是老师和同学给的,所以他知道,重男轻女家庭在很多人眼里都是被鄙视的,所以他自己也很瞧不起自己的家庭。更何况他家还有三个姐姐,不是一个,是传说中生不到儿子不罢休的家庭,是被超生罚款罚到倾家荡产的家庭。 他作为一个重男轻女家庭的既得利益者,他也很自卑,甚至比姐姐们还要自卑。 他在外面从不敢说自己有那么多姐姐,因为他怕人家说他凤凰男,到时候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尽管他不是,他从不问姐姐要任何东西,也从不屑于拿家里的钱。可别人还是会那样看他。 他背井离乡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也是想逃离家里。 而李婉仪那句话,在他听来就是赤裸裸的炫耀,炫耀自己是独生子女,并且变相地抨击他。 就算李婉仪再迟钝,她也意识到沈一鸣心情不好了,很无语地看着沈一鸣又插上了耳机不理她了,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李婉仪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然后也不理他了,换到了另一位医生的旁边坐着。 他们今天打算分头行动,上次樊莎莎和沈一鸣意外接近了牛忠勇,万民安觉得还叫他们俩去劝劝,陪老人说说话,指不定能打开老人的心扉,到时候老人就愿意去做手术了,所以把苗芳和沈一鸣、樊莎莎分到了一组。 鞠泽一听没把他和樊莎莎分到一起,心想那自己不就白参加吗?于是立马跟万民安说:“万科长,你让我也去试试吧,我旁的不会,讨长辈欢心很有一套的。” 他一边说一边给苗芳使眼色,他已经通过在车上这一路上的“苗姐苗姐”把苗芳给发展成了自己人。 他嘴巴甜,人又聪明,深入接触后,苗芳对他确实没有之前的偏见了。想想也确实,樊莎莎和沈一鸣性格都偏内向,她吧,外向是外向,但是心直口快还容易生气,劝牛忠勇这样脾气硬的老人去做手术,说不定鞠泽这人真的行。 于是也跟着劝万民安:“万科长,你让小鞠试试吧,我觉得行。” “行。”万民安笑了笑,故意吓唬他说,“行是行,但你要是不能劝牛爷爷出去做手术,责任也要算你一份啊。” 鞠泽立马说:“科长放心,既然我参加了这个小组,所有的责任我都不会逃避的。” 于是车子把他们放到盘水村底下后,剩下的人又出发赶去下一站了。 苗芳带着他们上山,鞠泽立马上去接过苗芳手里的医药箱,笑眯眯地说:“苗姐,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做?快给我,我来拿。” 苗芳给他是给他了,忍不住吐槽:“你个舔狗……” 鞠泽丝毫不在意,依然挂着那副笑脸:“为苗姐做事是应该的。” 苗芳看了他一眼,哪里是为了她啊,鞠泽就是看她和樊莎莎走得近,所以故意讨好她,以求她以后不要在樊莎莎面前说他坏话了。 沈一鸣见了,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对鞠泽说:“你要是不在医院这种人际关系单纯的机构工作,去了外面的企业,那你肯定是职场高手。不过医院这种地方呢,还是靠实力比较多的。” 鞠泽也冲他一笑,尽管听懂了他的讽刺但也毫不在意,说:“是啊你说得对,不过我没那么大眼光,我只想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沈一鸣不再和他说话了,转脸和樊莎莎说:“莎莎,插线板的事你和科长说了吗?” 樊莎莎点点头:“已经带来了,在我包里呢,等下见到牛爷爷就可以给他了。” 鞠泽静静地看着沈一鸣和樊莎莎说话的神情,跟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多了一份紧张和试探,这种情况,多见于性格内向的小男生想追人的时候。 难怪,他对自己敌意那么大,情敌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 鞠泽转过脸,淡淡笑着。 依然是上次走过的那条路,经过那段窄小的通道的时候,沈一鸣第一个过去的,他刚走到那头,就回头想伸手拉樊莎莎过来,结果看见鞠泽跟在樊莎莎身后,一只手挡在外侧,防着樊莎莎掉下去。 沈一鸣也没说话,静静收回了自己的手。 四个人很快到了牛忠勇家门前,牛忠勇还像上次一样,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 他看见四个人过来,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依然板着脸,眼神移开,不理他们也不看他们。 苗芳心里很高兴,这也是一种进步啊,之前来的时候,他都挥着拐杖想把他们赶走的。现在虽然还不理他们,但至少不会攻击他们了。 樊莎莎也很高兴,因为牛忠勇这次没有用硬纸板裹着伤口,从外面往里面看,屋子里面也亮堂堂的,他把窗户都打开来透气了,这就证明,他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 “牛爷爷,我们来看你了,你的伤口最近怎么样?”苗芳靠近了他一些,然后停在一米远左右的地方,问他,“牛爷爷,我可以帮你换药吗?” “不用!”牛忠勇依然不愿意。 苗芳回头给后面三个人使了个眼色,樊莎莎走过去,拿出自己包里的插线板,说:“牛爷爷,你的插线板旧了,冒火花很不安全,我们给你换上新的吧。” 牛忠勇撇撇嘴:“不用,我用旧的挺好的。” “旧的不安全啊。”樊莎莎说着,不再等他拒绝了,直接进房间把那个插线板换了下来。 鞠泽也走过去,蹲下来与牛忠勇平视,笑着对他说:“牛爷爷,你在这里坐着,会不会很无聊?” 牛忠勇不理他,也不看他。 鞠泽继续问:“你爷爷,你会推牌九吗?” 推牌九是一种骨牌游戏,在当地的农村非常流行,以前鞠泽的爷爷住在村子里的时候,天天下午都去找人推牌九,所以他猜测牛忠勇应该也玩过这种游戏。 结果还真的被鞠泽个猜中了,他看了看鞠泽,虽然依然没有说话,但鞠泽看他眼睛里的神色,知道自己说准了点。 牛忠勇年轻的时候,确实也爱和村子里的人推牌九,但是后来烂脚病越来越严重,味道也大,别人看见他,都躲得远远的,就算有些人愿意跟他玩,也有好几次在背后说他一身臭味,还被他给听见了。 所以后来他就不参与了,但是偶尔会躲在后面看看,再后来,他知道自己就算是看看也会被人嫌弃,就连看都不看了。 鞠泽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调出来一个游戏界面,对牛忠勇说:“牛爷爷,我陪你推牌九怎么样?在手机上就可以。” 他平时在家里陪伴他爷爷,都是这么干的。 ------------ 第十三章 拍视频 樊莎莎拿起扫帚给牛忠勇扫地,沈一鸣在一旁摆弄其他电器,看看还有没有存在安全隐患的。 苗芳看着门口和牛忠勇不停说话的鞠泽,走到樊莎莎身边,小声说:“鞠泽还真的挺厉害的啊,我们来那么多次,都没见牛爷爷露过笑脸,你看他现在……虽然还没笑,但态度好多了,眼睛都亮起来了。” 樊莎莎对她笑笑:“是啊,还是挺厉害的,挺会换位思考的,知道这边老年人喜欢什么。” 苗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是,我家里的老年人也喜欢有事没事就在家打牌,我怎么想不到拿这些东西给牛爷爷呢,还是你们思想活脱。” 苗芳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伸出手在自己面前飞快地摆了摆:“这里环境真的不行,好多蚊子苍蝇,怎么能利于伤口复原?” 樊莎莎点点头,牛忠勇腿上的伤口再不处理,腐烂的味道只会吸引更多的蚊虫,当务之急还是得劝他去做手术。 鞠泽陪牛忠勇玩了半天,鞠泽观察他的表情应该差不多了,就像哄自己爷爷那样哄他:“牛爷爷,我们先给你换药,换完了再玩,怎么样?” 牛忠勇脸色立即黑了,摆摆手说:“不用,你们走,不用你们帮!” “为什么呀?换药很快的,不会耽搁多久的……” 牛忠勇目光闪烁,摸到自己的拐杖,站起来说:“滚!别赖在我家了!都给我滚!” 樊莎莎他们在房间里听见了牛忠勇的身影,赶紧走出来,看见他又恢复了以往那样的激动,樊莎莎很无奈,把鞠泽往一边拉了拉以免牛忠勇的拐杖打到他,说:“牛爷爷,不治不治,你别激动……” 苗芳也赶紧把医药箱里的药品和纱布都拿出来给他:“行,你爷爷你不让我们治我们就不治,但你自己一定要记得换药。我们……我们先走了……” 说完,拉了拉身边的沈一鸣,几个人赶紧离开了。 离远一些之后,苗芳叹了口气说:“今天的努力又白费了吗?” “看来是的……”沈一鸣说,“我以为今天肯定行了呢,上次和莎莎一起过来的时候,牛爷爷已经不再攻击我们了。” “是不是……”鞠泽想问话的,但说了一半,又没继续说下去了。 苗芳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鞠泽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想牛爷爷是怕我们嫌弃他的伤口,才不好意思叫我们替他治疗的?或者是觉得……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没什么盼头了,所以自暴自弃不愿意给我们惹麻烦?” 樊莎莎叹了口气:“可能吧,我听说这个村的人都不愿意与他接触,他常年一个人住,估计都对人心失去信心了。” 鞠泽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牛忠勇那间越来越远的房子,突然问沈一鸣:“沈一鸣,你刚才是不是在屋子里检查他的电器?他的电视机能用吗?” 沈一鸣点点头:“能用,但信号不好,只能收到青鸟县两套地方台。” 鞠泽轻笑:“够了。” 苗芳狐疑地看着他:“你又想什么鬼主意啊?” 鞠泽故意卖关子说:“现在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我回去联系一下人,确定了再告诉你们。” 接着他们四个又去了下塘村的赵安邦家,在去赵安邦家的路上,经过周丽芬家里,樊莎莎还问了一句:“苗姐,不顺便去周奶奶家看看吗?” “不用去了,我估计万科长现在正在他们家呢,等下我们看完赵爷爷,正好过来与他们汇合,一起去下一个地点。”苗芳说着,冷哼一声,“周奶奶的儿子和儿媳妇,我看着就烦,你都不知道那两口什么德行,科长还不让我说,不让我去哪里正好。” 沈一鸣说:“正常啊,老人有子女的,不想给子女添麻烦,所以不愿意去做手术,没子女的,没盼头,也不愿意去做手术,哎,这个活难度真大。” 樊莎莎不知道接什么好,只能说:“周奶奶真可怜。” 鞠泽的背包里还有给赵爷爷准备的零食,快到赵爷爷家里的时候,他再次跟其他三个人强调了一下:“等下你们仨就引开赵爷爷的视线,我偷偷去把他过期的那些零食给换了。” 苗芳点头:“行。我们分头行事。” 樊莎莎也对鞠泽说:“加油!” 沈一鸣走在最后,看着这个处处出风头的男生,隐藏住心口的一抹异样的情绪,也跟上去说了一句:“加油。” 到了赵安邦家里,赵安邦还像上次一样很热情,沈一鸣说门口有风凉快,就把他扶到门口坐着,苗芳和他坐一起先陪他聊天,问问他近期的生活情况,樊莎莎从包里那消毒液出来,准备等一下给他清洗伤口。 鞠泽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打开赵爷爷放零食的柜子,把他过期的那些零食全部都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把自己买的零食一股脑塞了进去。 他和樊莎莎还买错了很多……不过想想应该不碍事,赵爷爷平时都舍不得吃,估计也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 鞠泽飞快地做好这一切,看外面赵爷爷和苗芳笑呵呵地聊天,他又去检查了一下赵爷爷放在灶台上的米和面的生产日期,那个都还好,没有过期。 检查完了这一切,鞠泽走到外面,和苗芳一起陪赵爷爷说话,樊莎莎把药品和纱布都拿了过来,和沈一鸣一起给他换药。 赵爷爷对他们也很好,这天换完了药,还非要留他们吃饭,但是为了赶去和万民安他们汇合,他们只好拒绝了赵爷爷的好意。 但是赵爷爷的热心感染了他们每一个人,他眼睛的幸福,和每次送她们离开时,都要连续说好几遍的“谢谢”,让他们都知道,自己做的这份工作被人感激,被人需要,是有价值的。 忙碌的两天过去,周一一早,大家又照常工作。 这一天一来,万民安就通知樊莎莎,叫她这段时间去妇产科轮转。 樊莎莎把办公用品搬到妇产科,刚坐下,发现万民安又在治疗小组里面发了一个文档,她赶紧下载下来看,原来是鞠泽写的一份策划,鞠泽希望去街头采访群众,收集群众对烂脚病老人们加油打气的话语,然后再通过县电视台播放出去。 鞠泽起初的想法是,现在是网络时代,就算那些老年人不上网,县内电视台是他们经常看的,能让他们知道社会上很多人关心他们,支持他们,他们一定更有信心对抗疾病。 很快,苗芳就在群里发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符号,夸赞说:“这个办法很好,我觉得很多患者,或多或少心理上都有些自卑,咱们不公开他们的资料,只需要告诉社会,中国还有这么一群人需要关注,还有这么一份厚重的历史需要我们年轻人来承担,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好的效果的!” 万民安也发了一条消息:“是的,昨晚小鞠跟我商量之后,我就跟院长提了,院长也非常支持,他今天亲自去县广播电台,找他们商量了。如果大家没有别的意见,那我们有时间就行动起来!” “好的。”“收到。”“太好了!”“……”不一会儿,全部成员都出来发了消息。 樊莎莎也立马回复了一条消息,心里忍不住浮现鞠泽那张脸……一开始觉得他吊儿郎当,没想到越接触,越觉得他心地好。 她正想着,鞠泽给她的私信消息就发过来了:“莎莎,我想今天下午去昌荣小学,找孩子们拍视频,他们那么可爱,牛爷爷要是看见了肯定会有信心治疗的,你跟我一起去吧?” 而与此同时,沈一鸣的消息也发了过来:“莎莎,既然科长叫我们做这个采访,那我们下班后去步行街采访?那里人最多。” 樊莎莎点进沈一鸣的聊天框,打了两个字,又删掉,切了出来,换到了鞠泽的聊天框,给鞠泽回复了一个“好的”。 鞠泽立马又发了一条消息:“不过我们可能要提前半个小时去,小学五点放学,去晚了就没人了。” 樊莎莎又回了个:“好的。” 然后,又再次切进沈一鸣的聊天框,给他回复了一句:“我已经有安排啦,和鞠泽一起去小学,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那边的沈一鸣一直没有回复消息,正好妇产科主任蒋主任来了,给樊莎莎先简单讲解了妇产科的工作,樊莎莎认真听着,很快就把沈一鸣的事情跑到了脑后。 妇产科实际上是两个科室,妇科和产科,樊莎莎主要工作在产科,但如果妇科有需要她帮忙的,她也要过去。 这家医院产科的所有医生护士都是女性,当然,来这里的患者也都是女性,或许有男性家属陪同,但一般都不会允许进来,除非特殊情况。 产科相较于别的科室,给她的感觉更加温馨,墙面也不是白色,而是泛着淡淡的粉色,不仅好看,还有种温暖的感觉。 蒋主任带着樊莎莎走在产科病床外面的时候,她看见有围绕着新生儿和产妇的一家老小,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感觉,也看见有产妇独自哭泣,医生和护士围在一旁劝解,甚至看见在病房走廊上和产妇争吵的男生,然后被护士请了出去…… 蒋主任一直面带微笑,但是目光淡淡的,对樊莎莎说:“医院是最容易看见人情冷暖的地方,而产科,比其他科室更容易看见。你在这里轮转期不长,但我希望你好好工作,和我们一起迎接一个个新生命的到来。” 樊莎莎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会的。” 等中午去吃饭的时候,樊莎莎才想起来看一下手机,她看见沈一鸣回复他:“不用了,你们俩去吧。” ------------ 第十四章 念念不想变坏 这天下午,产科没有特别紧要的事分配给樊莎莎,蒋主任同意樊莎莎提前下班。 她和鞠泽到昌荣小学的时候,才四点半,不少班级都在上课,樊莎莎走在安安静静的校园里,抬头问鞠泽:“我们是不是要等到他们放学才能找人拍视频?” “等到放学,这些孩子可能都要着急回家。”鞠泽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后面是操场,我么去看看有没有学生在上体育课。” 樊莎莎跟着他一起往教学楼后面去,奇怪地看着他:“你对这个学校很熟悉?” “嗯。”鞠泽点头,“我妹妹现在就在这个学校的附属幼儿园读书。” 樊莎莎点点头。很快两个人便到了操场,这所学校外面肿着一排排松树,这节课上课的班级,看数量差不多有三四个班,孩子们都在超场上几人成群,做着游戏,树荫下坐着四个成年人,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体育老师。 鞠泽把自己的包递给樊莎莎,说:“你帮我拿一下包,我去跟老师打个招呼。” 樊莎莎点点头,鞠泽很快跑了过去,樊莎莎看见他笑着和那些老师说了几句,几个老师听后都点了点头,然后鞠泽又跑回来,对樊莎莎说:“走吧,老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樊莎莎和鞠泽一起走向几个正在跳皮筋的小女孩面前,鞠泽弯下腰对一边支着皮筋的小女孩说:“小妹妹,你能不能帮哥哥拍一个视频,拍完后哥哥给你好吃的,行不行?” 那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估计在上幼儿园的小姑娘迟疑了一下,问:“那我们都可以有好吃的吗?” 鞠泽点头:“都有,你们只要帮我拍视频就都有。” 小女孩立马招手对她的朋友说:“你们过来!哥哥要给我们好吃的!” 只有一个小朋友立即跑过去了,剩下的小朋友都在迟疑,其中还有一个长得白白嫩嫩,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站在远处,昂着头喊:“你们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会有毒的!” 现在的小朋友安全意识真强,这也是一件好事。樊莎莎走向那个小姑娘,想要与她解释一下自己不是坏人,但她还没有走到小姑娘身边,就听鞠泽回头喊了一句:“念念,过来!” 念念看见来的人居然是鞠泽,立马撒开短短的小腿跑着扑向鞠泽,鞠泽笑着蹲下去,长开双臂,念念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喊:“哥哥!” 然后又转脸对身边迟疑的小朋友说:“这是我哥哥,他不是坏人。” 那些小朋友也立马围了上去。 樊莎莎笑了笑,也走了过去,估计鞠泽自己都不知道他妹妹今天也有一节体育课吧。 念念看见樊莎莎,眨了眨大眼睛盯着她,问鞠泽:“哥哥,这位大姐姐是谁呀?” 鞠泽回她:“是哥哥的同事。” 念念眼睛一弯,说:“姐姐这么漂亮,哥哥你一定想追她。” 樊莎莎脸一红,鞠泽立马说:“别乱说啊,小心吓着姐姐。” 然后又回头对樊莎莎说:“我妹妹平时就喜欢在家看电视剧,都学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樊莎莎当然不会和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计较,点头:“我不会的,那我们开始怕视频吧?” “好嘞。”鞠泽笑着点点头,把背包拿到身前来,掏出一大袋棒棒糖,对小朋友们说,“有一些爷爷奶奶,小时候经历过战争,因为战争而生了一种病,这个病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治好,现在终于有办法治好了,但是很多爷爷奶奶不敢去医院看病,你们说一句话鼓励一下这些爷爷奶奶,好不好?” 围着他的小朋友立马异口同声地说:“好!” 樊莎莎立马拿出手机摄录。 一个小男生奶声奶气地说:“去医院一点都不可怕,我也去过,我还打针抽血,但是就疼一小会,后面就不疼了,我都没哭!爷爷奶奶们一定要去医院看医生,医生会给你们治好的!” “真棒,你真勇敢,来,哥哥奖励你一块糖。” 鞠泽递了一块棒棒糖给他们,其他的小朋友立马七嘴八舌的说: “我打针的时候也没哭!爷爷奶奶们不要害怕,一点都不疼!” “真的,医生姐姐还会唱歌,还会给爷爷奶奶们看动画片呢!” “爷爷奶奶们要加油哦!” “……” 鞠泽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糖,他发不过来,念念也帮着他一起给小伙伴们发糖。 当鞠泽发到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手里的时候,小男孩摊开手心看着手心里的糖,然后抬头对鞠泽说:“哥哥,这个糖果我不要,能不能给爷爷奶奶们?” 鞠泽笑着对他说:“为什么要给他们吃?你不爱吃糖吗?” 小男孩摇摇头:“医生说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每次都很疼很难受,那些爷爷奶奶他们从那么小就生病,一定疼了好多年好多年,我想给他们吃糖。” 鞠泽有些心酸,抱了抱那个小男孩:“哥哥会给爷爷奶奶们再买糖果,这颗糖是奖励你的好不好?你不要害怕,你的病也会治好的。” “嗯!”小男孩点点头,开心地笑了。 樊莎莎举着手机,看着视频里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操场上的孩子们纷纷回去拿书包,往学校外面跑,去找来接送他们的家长。 樊莎莎把视频保存好了又备份了一遍,跟鞠泽说:“我们也走吧。” “好嘞。”鞠泽一手背起背包,一手牵起念念,念念走到樊莎莎身边,伸出手要去拉樊莎莎的手。 樊莎莎也笑着牵住了她的手,念念笑嘻嘻地说:“我好像牵着爸爸妈妈一样。” 樊莎莎又脸红了,鞠泽赶紧对念念说:“念念,别乱说了,姐姐会不高兴的。” 念念立马一副受伤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樊莎莎:“姐姐生气了吗?” 樊莎莎赶紧摇头,笑着对她说:“不会的,姐姐不会生你的气的。” 念念又笑了起来,说:“我的爸爸妈妈从不在一起,但是别的小伙伴的爸爸妈妈们,都在一起。” 樊莎莎想着应该是他们的父母比较忙吧,就低着头安慰她:“虽然你的爸爸妈妈很忙,但是他们肯定很疼爱你的,他们有时间的话一定会陪你和哥哥的呀。” 念念嘟了嘟嘴,说:“我爸爸永远不会回家了。” “啊?”樊莎莎一脸疑惑。 鞠泽解释说:“我们是重组家庭,我的爸爸,和念念的妈妈在一起了。念念的爸爸移民了。” 难怪,他们兄妹俩长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念念眼睛圆圆的,鞠泽的眼睛却是长的,念念的鼻子肉肉的,鞠泽的鼻子却很挺拔,原来不是亲生的…… 樊莎莎有些尴尬,赶紧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鞠泽无所谓地笑着说:“没关系,你不用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我没那么脆弱。” 但就算这样,樊莎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不仅是觉得戳了念念和鞠泽的伤心事,跟觉得她以前对鞠泽的偏见是多么无礼。鞠泽明明就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 从学校出来,鞠泽对樊莎莎说:“我要带念念回家了,你还要回医院吗?” 樊莎莎抬头看着他温润的眼睛,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对了,视频是不是还要编辑一下?” 鞠泽点头:“这个你放心,我拿手,你回去把视频发给我就行了。” “嗯,那我现在就回去发给你。” 鞠泽笑了笑:“辛苦了,再见。” 樊莎莎离开后,念念圆圆的大眼睛又笑弯了,昂头看着鞠泽说:“哥哥,我表现的好不好?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大姐姐!” 鞠泽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做的正好,念念最聪明了,走,回家吃饭。” “好嘞!”念念高兴地说。 回到家里,鞠泽只看见念念的母亲徐欣在,她穿着吊带黑色长裙,化着精致的妆容,正坐在客厅里,往脸上扑粉。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是鞠泽和念念,她就当没看见,又把头拧了回去,继续对着手里的小镜子扑粉。 鞠泽松开念念,自己回了自己房间,反锁上门。 “妈妈!”念念飞快地跑到她身边,徐欣一只手推开念念,说:“瞧你,是不是又在体育课上疯了?快去洗澡,一声臭汗。” 念念有些委屈:“妈妈,我饿。” “妈妈没时间跟你做饭,等下给你叫外卖,你先去洗澡,听话。”徐欣补好了妆,把小镜子塞回包里,站起来说,“妈妈晚上还有一个大客户要谈,你听话啊,外卖很快就会送来的。” 说完,徐欣不顾念念的哭喊,推开门走了出去,接着是咚咚咚的下楼声。 鞠泽躺在房间里,听见下楼声音越来越远,然后是楼下停车坪传来发动汽车的声音,他透过窗户往外面一看,徐欣已经开着车走远了。 鞠泽打开房间门,满脸泪痕的念念可怜巴巴地看向鞠泽:“哥哥,我不喜欢吃外卖。” 鞠泽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哥哥给你做饭。” 念念点点头,又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他:“哥哥会不会也变成爸爸妈妈这样的大坏蛋?是不是大人都会变坏?念念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变成大坏蛋?” 鞠泽摇摇头,认真地对她说:“不会,念念最棒了,只要念念不想变坏,就永远不会变坏。” ------------ 第十五章 反响不凡 鞠泽给念念做了蛋炒饭,念念吃完就听话地去睡觉了。 鞠泽到晚上才有空闲,打开邮箱发现樊莎莎已经把视频给他发过来了,他赶紧下载下来,给视频添加了一些字幕和旁白,说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再加上感人的背景音乐。等做好这一切,都已经天亮了。 他的那对“父母”,又是彻夜未归。 鞠泽像往常一样叫醒念念,念念自己去衣柜里拿衣服换,换好衣服自己去刷牙洗脸,然后拿着梳子跑到厨房,还没鞠泽腿高的小人儿跟着鞠泽走来走去,叫着:“哥哥,给我扎辫子。” “好嘞,你等等,马上就好。”鞠泽端起锅,给两碗面都浇上了汤,再端着两碗面走了出去。 念念一路小跑跟上,鞠泽把两碗面放到桌子上,再把念念抱到凳子上,然后接过她手里紧紧握着的梳子给她梳头。 他三俩下扎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马尾辫,还拍拍念念的脑袋夸:“真好看。” 念念嘿嘿地笑着,昂头对鞠泽说:“谢谢哥哥。” 兄妹俩吃完早饭,鞠泽像往常一样,把念念送到幼儿园,自己赶紧去医院。 他到了办公室,气喘吁吁地坐下,郑主任从电脑后面探出脑袋,问他:“小鞠啊,你怎么满眼都是血丝,要不要去眼科看一下?” 鞠泽立即笑起来:“没事儿,昨晚没睡好,我中午休息一下就行。” 郑主任也笑着说:“我就喜欢小鞠你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叫人看着就开心。” 旁边一个同事接话说:“那是,小鞠现在什么忧愁烦恼都没有,不像我们啊,工作忙工作,下班还要忙家庭琐事,最近老丈人还暗示我带他出去旅游,哎。等过几年小鞠也有家庭,就有的愁喽。” “是吗?”鞠泽笑意不达眼睛,“那我可得好好享受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大家闲聊了几句就纷纷开始工作,鞠泽也打开电脑,把昨天修剪好的视频发给大家看,由于视频太大,他特意上传到网页里,然后发了链接给大家。 众人看完,王护士第一个在群里说话:“催泪啊,我看见那个有心脏病的宝宝说话,我都感动哭了,不知道牛爷爷他们看见,会不会感受到小朋友们的关心。” 苗芳跟着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符号,也是夸他:“鞠泽你太厉害了,这剪片子的水平也是专业的啊。” 万民安也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符号,说:“院长说电台那边同意为我们放视频,你这个视频今天就可以发给他们。” 跟着其他同事也纷纷出来捧场夸赞。 沈一鸣看完了那段视频,再看看自己手机里的视频,立马敲了一行字上去:“你策划这个活动,也不跟我们说详细的工作安排,结果自己一个人就把事情办好了,那我们的劳动都白费了吗?我们拍的视频不要了吗?”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昨天为了这个项目,一下班饭都没吃跑到步行街去拦人采访,请求别人拍小视频。 跟陌生人交流这件事,对他而言本来就很为难了,但是为了那些老人好,他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了。可今天才告诉他,他的工作完全白做了? 而且这些人为什么全都站出去夸鞠泽,难道就他一个人被鞠泽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吗? 就他一个人傻兮兮地把鞠泽的安排当真了、愣头愣脑地跑到街头去采访? 正在他要把打出去的这段话发到群里的时候,他看见聊天框里跳出了鞠泽的一条消息:“是莎莎厉害,视频是莎莎拍的。” 不一会儿,樊莎莎也立马发消息:“不是啊,还是鞠泽的功劳,我只是端着手机在一旁拍,主意和行动都是他来做的。小朋友们也特别喜欢他。” 万民安看见这两个人互相谦让,心里高兴的不得了,立马发消息:“你们所有人都是好样的,关键是牛爷爷他们看见视频,估计一定不会辜负小朋友的盼望!” 看到这里,沈一鸣又把打出来的消息,默默地删除了,还把他拍的视频也给删除了。 算了,白忙就白忙了吧。 鞠泽从聊天群切出来,又给樊莎莎发了一条私信:“其实县电视台基本上只有县里人会看,我打算征询那些学生家长的同意,把小朋友们的视频发到网上去,让全社会都来关注这件事。” 樊莎莎回复他:“那太好了!虽然万科长他们已经帮扶好多年了,都不声不响的,但我也觉得需要宣传出去,叫大家知道我们是一群有担当的医生!对历史的担当!” 鞠泽在屏幕后面扬起一抹微笑,他很像告诉她,他做这些事不是要得到社会的认可,而是想得到她的认可。 可他还没打出字,樊莎莎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我被主任批评了,主任说上班不可以总是聊天,我跟主任一起去查房了。” 鞠泽赶紧回:“嗯嗯,回聊。” 电视台那边很快给了回复,他们安排周五在县里一套卫视播放,周六周末安排四遍重播,绝对支持这项公益活动。万民安听了很开心,中午把大家都叫到食堂的包间,请大家吃饭。 很快大家都到齐了,看见鞠泽后都对他一顿猛夸,鞠泽赶紧摆手说:“你们别在夸我了,再夸我就骄傲了。” “我真没想到你剪片子水平这么高,那你一定也会修照片吧?下次帮我修一修写真好不好啊?”李婉仪对他说。 鞠泽笑着看她,开玩笑说:“行啊,五十块钱一张。” “五十块钱,你这个后期太贵了,我去找别人修了!” “我这已经很便宜了好吗?我知道网上修的好的都百来块一张呢。” 李婉仪瞪了他一眼:“切,要是莎莎叫你给她修,你收不收钱啊?” 鞠泽唇边的笑意更浓,说:“莎莎长得好看,不用修。” “咦……”在场不少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声音,然后暧昧地开看他们,把樊莎莎看的脸通红,手忙脚乱地给大家倒茶:“大家……快吃饭,马上就凉掉了。” “凉掉的饭菜,被某些人热乎乎的小爱心一捂不就热了吗?”李婉仪大笑着开了一句玩笑,然后又“啪”地怕了鞠泽的后背一巴掌,说,“你这件事确实是个大功劳,大家都不否认,但你昨天的策划里明明意思是叫大家都去拍视频,我真的跑去找人拍了!结果你今天就把视频剪好了,我拍的完全没用上,把我气死了!你这不是让我白忙吗?” 樊莎莎松了口气,总算把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了。 苗芳也跟着点头说:“就是啊就是啊,我昨天也求爹爹告奶奶,叫家里所有人给你拍了视频,哪想到根本就不用我们的啊。” 鞠泽猛地一拍脑袋:“哎呀,都是我的错,怪我怪我,怪我没有和大家沟通好……” 樊莎莎也立马说:“对不起啊,这件事也怪我,怪我太着急了,昨天晚上就把视频发给鞠泽,也没跟大家商量……” 鞠泽又飞快地想了一个主意,看向万民安:“万科长,要不然你让院长再跟电视台沟通一下,我们再剪一个视频出来给他们,反正是做好事的,也不怕多,行不行?” 万民安点头:“行,我跟院长说说。” 苗芳笑吟吟地给樊莎莎夹了只鸡腿,说:“吃饭,我们也没有人怪你们,就是提醒你们一下,下次做这种团队活动,一定要记得多多沟通啊。” 樊莎莎重重点头:“嗯,我一定记住了。” 鞠泽也跟着点头:“苗姐放心,保证不会再犯。” 沈一鸣低着头,翻着自己手机,他当时看见这段视频就想起自己白忙了一场,所以看见就烦,就把它彻底删除了,连垃圾箱里都没有。 现在鞠泽说可以再剪一段,他也没办法发了。 他紧紧地捏着手机,手上青筋暴起。他从不怕苦也不怕累,唯一怕的,就是做了事,别人却不知道。 可现在,自己也毫无办法,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当天下午,鞠泽把这段视频转发给了念念班里的老师,把自己的想法也跟老师说了,老师看完视频,也是非常支持,立马转发到了家长群里,再联系其他几个班的老师,也是纷纷转达到家长群里,征求家长同意,家长们纷纷表示愿意公开。 然后鞠泽把视频用医院的官方微博发了出去,写了一段简短的背景介绍:“战争已经远去,战争带来的伤痛却依然存在于这片土地上。救治细菌战烂脚病患者,不仅仅是我院在行动,还有这么多可爱的小朋友,也在守望患病老人。” 这条视频是下午两点左右发出去的,到下午五点,已经一万多转发了,下面还有不少人留言,希望获得一个真实的捐款渠道,给老人捐款,也有提出要给视频里那位患病儿童捐款的。 鞠泽把这些留言整理出来发给万民安,对他说:“科长,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人关注,我们是否要接受捐款?” 万民安也很快回复消息:“社会反响居然这么大!捐款是一件好事,以后这笔钱可以用来给患病老人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但是接受善款,就要承担责任,我们医院必须公正公开,你先不要回复这些爱心人士,我去和院长商量,拟定章程,再由院长汇报给卫计委做决定。” 鞠泽明白他的意思,接受善款,就要接受政府和公众的监督,所以必须要各方都知道,有公开渠道。等走完流程,他们就可以接受善款了。 ------------ 第十六章 迎接新生命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蒋主任突然说:“莎莎,你先去吃饭,等下再回来。有一位产妇预计今晚会生,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进产房帮忙。” 樊莎莎赶紧应下:“好。” 她十分钟就吃完了晚饭,回到科室待命。这时突然有个男人风尘仆仆地冲进科室,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问道:“医生你们好,我是刘慧的家属吴勇,请问我老婆现在在哪个病房?”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普通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此时满头大汗。 蒋主任笑了笑,对樊莎莎说:“莎莎,你带他去找吧。” “好。”樊莎莎立马走过去,对那个男人说,“你跟我来。” 吴勇跟着樊莎莎走了出去,还没到刘慧所在的病房,他突然大喊一声:“媳妇!” 前面走廊上有一位孕产妇扶着走廊上的扶手在缓慢地走动,身边还站在两个助产士和两个老人。刘慧回头一看,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 吴勇拉着刘慧的手,笑的一脸灿烂:“你要生了,我再忙也得回来陪你啊,你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现在阵痛的厉害,护士说下来走一走可以缓解疼痛。”刘慧扶着他的手慢慢走动,“你呀,我都说不用来了,你还来干什么,有爸妈在这里陪我就行了。” 跟在她身边的老奶奶笑着说:“是啊,有我陪着儿媳妇就行了,医生说了我们家这个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不会有事的,你早上还在外面做生意,这么着急赶回来,是不是开车开得很快?” 吴勇抓抓脑袋:“没有没有,我没超速……” 老爷爷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你还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从那边回来要多久?走小路也得大半夜到,你这么快就到了,肯定车子跑的贼快。” “嘿嘿,我就这一次,下次不敢了。” 樊莎莎也走过去,站在两个助产士身边看着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画面。 那个老爷爷说:“小慧等一下要辛苦了,给我们俩生个大孙子。” 那个老奶奶“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板着脸说:“怎么说话呢,小慧生大孙子还是大孙女,都说我们家的宝贝!” 老爷爷哈哈笑着:“我说的大孙子,就是说男孩女孩都是大孙子。” 樊莎莎在产科实习的这两天都忙碌且充实,从早到晚都和不同的待产妇在一起。 人情的冷没见到多少,暖倒是天天都在见。医院几乎天都会有新生儿出生,全都平平安安,产房外面大人们的笑声和婴儿的啼哭声不断。如今面前的温馨画面又是这样。 “啊……”产妇突然叫了一声,扶着丈夫的手,满脸痛苦地说,“阵痛又来了。” 护士赶紧过去,从男子手里接过刘慧的手,扶着她,一个助产士立马呼叫了蒋主任他们过来,另一个助产士对刘慧说:“快生了,先回床上去。” 刘慧点点头,转脸对她丈夫说:“那我等一下进去,你千万不要进去陪我啊,我听网上说,生小孩还会大小便失禁,到时候床上什么都有,我不想你看见。” “没事,你咋样都美。” 刘慧疼得已经快站不稳了,助产士扶着她进去,她还回头对她的丈夫说:“反正你千万别进来。” 她丈夫点点头,笑呵呵地说:“好,我就在门口。” 不出几秒钟,蒋主任和其他几个医生风风火火地赶到产房,准备流程早已做好,家属全部被隔离在外面,蒋主任对床上大口喘气的产妇说:“放松,放松,没事的。” 产妇紧紧抓着蒋主任的手,紧张地说:“医生,我怎么感觉我的羊水流干了?我姐姐说羊水流干了胎儿会窒息,是不是真的?不行,我要剖腹产,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有事啊……” 蒋主任哭笑不得,赶紧安慰她:“你现在宫缩正常,一切指标都正常,你可以顺产的,不要紧张,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自己压力。” 刘慧还是不停地发抖,紧张的牙齿都在打颤。 助产士突然说:“主任,开七指了。” 蒋主任点点头:“18点23分,加油,不要紧张,你的宝宝正在着急出来见你,所以你才会这么疼,坚持住啊。听我说,现在先不要用力,不要浪费力气,再等等……” 没过多久,助产士又说:“主任,开十指了。” 刘慧满头大汗,突然不停地摇头:“不行啊,我没力气了,我受不了了,太疼了……我要剖腹啊,我要见我老公……” 蒋主任点头,对樊莎莎说:“刘慧家属可以进来。” 樊莎莎立马出去喊刘慧家属,他冲进来跪在床前,握着刘慧的手,看着她疼到扭曲的一张脸,心疼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蒋主任和助产士一直在指导刘慧如何用力,刘慧拼命摇头:“我不行,我太疼了,我要剖……” “好,剖,剖……”刘慧丈夫立马转头对蒋主任说,“医生,我们要剖,她太疼了,我们一定要剖。” 蒋主任没回答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对刘慧说:“已经看见宝宝的头顶了,马上就胜利了,再用力啊!” 刘慧一听这个话,刚才的疼似乎突然间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听着助产士的话继续用力。 产房的每个人都紧张地等待小婴儿的出生,刘慧丈夫不停地说:“媳妇,坚持住,坚持住……”他满脸泪水和汗水,看着自己的妻子疼到五官都拧在一起的脸,心疼地无以复加。 …… 也不知过了多久,助产士突然说:“母女平安。” 刘慧听见这简短的四个字,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一样,靠着她丈夫的手沉沉地睡着了。 樊莎莎只看了一眼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很快小婴儿就被助产士带去清洗了,蒋主任和其他人留下来取胎盘缝针。 刘慧丈夫对蒋主任说:“医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蒋主任半张脸都遮在口罩后面,说:“我们不辛苦,你的妻子才辛苦,要好好对待她。” 刘慧丈夫拼命点头:“我妻子没事了吧?” 蒋主任说:“还需要再观察,这段时间也不能松懈。” 门外,两位老人也听见了母女平安的消息,他们立马从包里翻出两个袋子,袋子里全是满满的红鸡蛋,一人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看见穿白大褂的就给他们发红鸡蛋。 樊莎莎还是第一次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她看着床边幸福的一对夫妻,心里都是满足感。 蒋主任又给刘慧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暂时没有什么大碍,蒋主任和樊莎莎都离开了产房。 到外面,蒋主任拿掉口罩,大口呼吸,然后转脸微笑着问樊莎莎:“怎么样?累不累?” 樊莎莎摇摇头,她第一次进产房,打下手都没机会,可以说是全程在一旁观摩学习。她立马回答:“不累。迎接新生命,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是啊,这位产妇从开十指到婴儿出生,用了将近两个小时,还算是快的,有些产程长的,可能会累一些。” 樊莎莎点点头,这两个小时,她就在一边站着,主任和助产士她们也是站了两个小时,还精神高度紧张地观察刘慧。 “这段时间我们还不能放松,继续观察刘慧情况。我先去喝杯水。”蒋主任说完,脚步匆匆地要去喝水。 樊莎莎看着蒋主任走得飞快,突然发现,这个医院的所有医生和护士,行动都不是走的,都是用竞走的速度,或者是跑的。 蒋主任站在饮水机旁边,大口喝了两杯水,刘慧的公公婆婆走到蒋主任身边,掏出两颗红鸡蛋:“谢谢你啊,医生,你们辛苦了。” “谢谢,我正好饿了。”蒋主任接过红鸡蛋,然后伸手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老两口,说,“红鸡蛋我收,红包我就不收了,之前收是怕你们担心,现在刘慧母女平安,你们拿回去给刘慧买些补品吧。” 老两口立马推着红包:“不能要不能要,这是给医生的辛苦费……” 蒋主任一笑,突然转身指着还站在走廊里的樊莎莎说:“新医生在呢,不能给新医生树立坏榜样,而且我们医院收红包被举报了就要被罚款开除的,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钱就不收了。” 老两口点点头,目光含泪地说:“你们医生的心肠,都太好了。” 他们正说着话,助产士突然用对讲机说:“主任,刘慧出血量超过800ml了!” 郑主任脸色一凝,把鸡蛋往口袋里一塞,立马赶往产房,边走边拿着对讲机安排:“小樊,联系血库,准备配血,稳妥起见,立即打电话给中医院叫他们也备好,随时准备送过来。” 樊莎莎心里一惊,说了一声“好。”立马跑去办。 郑主任到了病房,助产士立马汇报:“缝合过程有较多不凝血。” 郑主任点头:“考虑羊水栓塞。小冯,立马联系省立医院,要求会诊,再通知他们派直升机过来,随时准备转院!” ------------ 第十七章 紧急抢救 “医生,不是说母女平安的吗?怎么突然羊水栓塞了?这是个什么病啊?我媳妇有没有事,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她,我们家不能没有她啊……”病房里蒋主任和许多产科医生正在紧急抢救,樊莎莎联系好本院血库和中医院血库后,被派到病房外面安抚家属,此时正被刘慧丈夫拉着询问病情。 樊莎莎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羊水栓塞,是羊水突然进入母体血液循环导致的。羊水中有胎脂、上皮细胞等有形物质,即可以直接阻塞血管,令产妇发生严重的大出血,甚至会有急性肺栓塞、过敏性休克、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肾衰竭等等一系列严重的并发症。死亡率极高。 而县级医院,往往不具备治疗羊水栓塞的技术和条件。 “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媳妇,无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给,倾家荡产都要治好我儿媳妇……” 刘慧的婆婆也哭喊起来,扶着椅子就要跪下,樊莎莎连忙扶起她,赶紧安慰她:“你们别这样,医院一定会尽力救治她的。” “这个病严不严重啊?”刘慧的公公脸色紧张地问樊莎莎。 “死亡率极高,以前可达80%,现在医疗技术水平提升,可控制到60%。”运送血液在外等候安排的医生听见他们的话,认真地回复他们。 刘慧的婆婆一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樊莎莎瞪了那个医生一眼,赶紧去扶刘慧的婆婆,叫了两个值班护士一起送她去急诊科,刘慧的公公对刘慧的丈夫说:“你在这里等小慧出来,我陪你妈去看医生。” 到了急诊科,刘慧的婆婆自己醒了过来,急诊科医生给她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问题,是贫血加上情绪紧张才会昏迷的。 刘慧的婆婆不停地哭,樊莎莎顾不上她,又赶紧跑回手术室门口,怕等一下蒋主任有重要的事情安排。 刘慧的丈夫扒着手术室的门往里面看,尽管那扇玻璃什么都看不见。 刚才把死亡率告诉刘慧家属的医生看见樊莎莎跑回来了,转脸问她:“你刚才瞪我干什么?” 樊莎莎紧紧握着拳头,好一会儿才回答他:“我觉得不应该说这种话打击他们,他们已经很难受了,你看他的手……” 那个医生顺着樊莎莎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刘慧的丈夫把急症室的门都抓出来了一道痕迹,自己指甲上也都是血。 “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你现在安慰他们没事,给他们希望,到时候真的出事了,他们会更伤心。”那个医生平静地回答她,“看你样子像是新来的,没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我不怪你。” 樊莎莎皱起眉头:“但这样不残忍吗?” “骗他们才是残忍。”那个医生叹了口气,“医生只是医生,不是神,死离死别看的太多太多,并不是所有情况下都能药到病除,起死回生,那种情况只存在电影电视剧里。既然你选择了医生这条路,那你可得理智点,不能总是感情用事。” 樊莎莎沉默着,道理她都懂,之前也在医院实习过,她也知道生命的脆弱,可一想到刚才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画面,她难受的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来告诉他们真相。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忽然,一阵飞机轰鸣声越来越近,几分钟后,一群穿着省立医院工作服的医生快速跑了进来,几秒种后,那些医生和本院的医生一起推着刘慧跑出来,飞快地进入医院应急电梯,通往楼顶阳台的停机坪。 刘慧丈夫跟着他们跑到电梯口,却被关在了电梯外,他想冲进去,脚都踏进电梯了又退了出来,把电梯位置让给医生们。 一分钟后,飞机的轰鸣声又越来越远,樊莎莎走到刘慧丈夫身边,安慰他:“你的妻子被直升机送去省立医院了,半个小时就能飞到省立吗,省立有最好的产科医生和最先进的设备……” 刘慧丈夫看着她:“那一定能救我媳妇吗?” 樊莎莎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一定没事的,但想想刚才那个医生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刘慧的公公扶着刘慧的婆婆过来了,刘慧的丈夫没有继续等樊莎莎回话,他立马跟自己的爸妈说:“小慧被送到省立去了,我现在就出去找出租车,我们连夜赶到省立。” 樊莎莎跟着他们走到医院门口,看着他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在原地站了很久。 现在是21点52分。 樊莎莎回到科室,蒋主任跟着直升机一起去省立了,科室里还有两个刚才参与急救的医生和护士。 樊莎莎走到角落里坐下,另一个医生给她端了杯热水:“第一次进产房就遇见这种事,是不是吓着你了?” 樊莎莎抬头看向她,她现在额头上的汗水还没有擦干净,脸上还有被口罩和头套勒出来的痕迹。樊莎莎摇摇头,接过水杯,说了一声:“谢谢。” 医生坐到她旁边,说:“我们医院十年来就遇见过两例羊水栓塞的患者,上一个,因为当时我们医院医疗水平不如现在,而且和省里面大医院也没有什么联系,最后没抢救过来。不过那一次之后,我们经常演练遇到羊水栓塞的急救,你今天也看见了,蒋主任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尽管我们医院还不能承担这个疾病的急救,但转院方便多了,他们在直升机上也会尽力抢救。” 樊莎莎捧着水杯,点点头:“就算有直升机帮患者转院,但也耽搁时间,要是我们医院也能救就好了。” “是啊,关键还是要自己有技术和设备才行。唉,我们这个地方,离省城远,还好多山路,以前没有高铁和直升机的时候……我不说你也明白,中国很多地方都这样。其实我们县还算好的,要是在西北那一块,在内蒙新疆那一块,土地面积更辽阔,一个县城比我们一个省土地面积还大,患者有个急症要是当地基层医院治不了的,得去大医院,那真的太痛苦了,没有飞机都不行的。” 樊莎莎点点头,认真地想着医生的话。 医生拍拍她的肩膀:“有你们这样的年轻医生愿意来基层,愿意扎根县里,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而且我们院长非常好,等你干几年,就会派你去外地学习先进技术,反正我们会越来越好的,迟早有一天,这种手术也能做。” 樊莎莎冲她笑了笑,郑重地点头:“嗯!” 樊莎莎值班到凌晨才回去休息,因为一天一夜没合眼,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打开手就就发现手机上有九十多条未读消息。 其中四十多条是产科医生群里发的,说昨夜转院的产妇,救下来了,现在情况稳定。还被新闻报道了,新闻说青鸟县人民医院打通应急转院通道,成功完成羊水栓塞产妇的救治,新闻链接后面是昨天那个产妇一家人的照片,产妇面容憔悴,但笑的很甜蜜,产妇家属一脸疲惫,也笑的很灿烂。 樊莎莎也为他们感到庆幸,但就这条新闻而言,她更希望有朝一日看见报道说“青鸟县人民医院完成难度系数极高的手术,拯救患者”。 还有四十多条未读消息,是烂脚病治疗小组群聊里发的,樊莎莎打开看了一眼,前面几条都是万民安发的: “牛爷爷今天托村长打电话给我了,说看见了电视台放的小朋友的视频,他非常感动,决定勇敢面对自己的疾病,还向我们道歉,以前不应该骂我们打我们,还说愿意去上海进行手术!” 后面跟着好几条其他成员欢呼雀跃的表情包,然后万民安又立即给牛爷爷联系了医院,这周五就送他去上海。 樊莎莎开心的不得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牛忠勇的三期手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彻底做完出院,伤口面积比之前相比愈合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部分要在后期的护理中继续治疗。 而且,当地卫计委也着手筹集善款,第一期筹得六万多善款,全部用来购买药品、医疗用品和生活用品。 牛忠勇回来的第一周,万民安带着全队人员去看望他,给他带来一台新的落地扇,牛忠勇坐在床上,看见大家都来了,他似乎还不习惯好脸色对别人,尽管心里已经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恩情,但还是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牛爷爷,今天来你看的还不止我们呢!”苗芳说了一声,然后几个小朋友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都拿着大袋子,最矮的那个小朋友手里拿的袋子几乎要和他的肩膀一般高了,他们飞快地围到牛忠勇身边。 “牛爷爷,这是我们班里同学们给你叠的纸鹤,祝牛爷爷早日康复。” “牛爷爷,我们班同学做了好多好多工艺品送给你,这个是易拉罐做的飞碟,这个是树叶贴的风景画,这个是毛线的小恐龙……” “牛爷爷,我们班也有好多……” 牛忠勇一直板着的脸上,出现了慈祥的笑意,他热泪盈眶地看着这些小朋友,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你们……” ------------ 第十八章 万象更新 一直到十月份,樊莎莎都在妇产科轮转,这里依然每天都上演着一幕幕温馨的画面,迎接许多新生命的到来。 但也并不是一直都这样,也有令人感觉到寒冷的时刻。 樊莎莎第一次接触死亡,是有一次,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女过来让医生为她流产掉四个月大的孩子,那个女孩是樊莎莎单纯的成长环境中从未接触过的类型,医生看过她的病史,她已经有过两次流产经历了,这是第三次。 医生把所有可能的后果都照实告诉了她:这一次流产很可能会导致她终生不孕,女生没有丝毫犹豫,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流产。 当已经长出性状的生命从他母亲的身体里出来的时候,那个女生没有流一滴泪,樊莎莎把那个已经逝去的小生命放到福尔马林里面的时候,忍不住哭了。 当时鞠泽和樊莎莎关系已经很好了,鞠泽经常找樊莎莎一起去给照顾的老人们采购生活用品,念念有时候来医院找鞠泽,也会“顺便”缠着樊莎莎一起出去吃饭。而樊莎莎越接触鞠泽,就越发现他和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的印象不同,他热情开朗,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大男孩。 那天鞠泽给她发消息询问一些医学知识,她没回复,所以打算来产科找人,蒋主任跟他说樊莎莎在楼道里。 鞠泽推开楼道的门,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楼道里哭的很伤心。 也许是鞠泽从未真正进过手术室,没有直观地面对过生命的消逝,所以并不能对樊莎莎此时的伤心感同身受。 但他看见樊莎莎颤动的肩膀,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要保护她的冲动。 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坐在黑漆漆的楼道里面。他知道“别哭了”三个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与其说这些,还不如默默地陪着她,让她发泄出来。 樊莎莎哭了好久,才抽泣着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鞠泽说:“我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但每一次看见生命在我的面前流逝,我都无能为力。我多希望我能有非常非常好的口才,我可以劝说那个女生不要杀死这个孩子……” 鞠泽冷静地说:“一个成年人选择不让自己的孩子出世,也许是因为自己有很多难处。” 樊莎莎点点头:“嗯,我知道啊。我没有资格替她决定什么,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那个女生躺在手术台上,打完麻药之后,就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一边玩,一边还非常无所谓的和医生聊天,对医生说:“孩子的爸爸就是个渣男,跟我在一起五个月了,我才知道他早就结婚了。” 所有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没说话。他们也不知道女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为了降低自己的愧疚而编出的谎言。 但樊莎莎当时是十分想问她的,就算孩子的爸爸是个人渣,那孩子又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剥夺他来到世界上的权力? 楼道的光线很暗,鞠泽的目光温暖而直接。 他笑着说:“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 樊莎莎看了他一眼:“我不要。” 其实这个时候,樊莎莎已经懂得了鞠泽的心意,她也不否认自己对鞠泽也有好感,但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现在的状况,很像一句俗语:“发乎情,止乎礼”。 他们俩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一天李婉仪在值夜班,她看见并肩从楼道里走出来的两个人,八卦因子顿时爆发,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就去找沈一鸣闲聊。 “你知道吗?我们治疗小分队,要吃喜糖了!” 沈一鸣之前是很不喜欢李婉仪的,因为她说话不经过大脑,还总喜欢脑补进一步的发展,比如第一次和樊莎莎见面就说她拍领导马屁,后来还说过好几次樊莎莎做事都是为了讨好万科长。后来又总在他面前说自己是独生女,刺激他,叫他非常郁闷。 但相处久了,他发现李婉仪其实也不算坏,只是情商低而已,所以她也经常被别人骂。每次她碰壁了之后,她当时很生气,第二天又什么都忘了,见到有矛盾的人还会主动打招呼。 所以后来沈一鸣也懒得跟她生气了,就算被气到了,也就不理她,第二天就翻篇了。 此时他不解地看着她:“什么喜糖?你要结婚了?” 李婉仪兴奋地说:“不是啊,是莎莎和鞠泽,鞠泽一开始就喜欢莎莎,这个我们全队都知道,然后最近我每一次夜班都能看见莎莎和鞠泽在一起,可亲密了!我看他俩那样,估计早就在一起了,一直瞒着我们呢!” 然后还拿胳膊肘撞了撞沈一鸣,差点把沈一鸣手里的餐盘撞掉:“你也知道吧?我感觉全部人都看得出来。” 沈一鸣一言不发,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李婉仪愣了愣,然后跟上沈一鸣,继续叽叽喳喳地说:“哎,莎莎真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啊,上学时候学习好,毕业了立马有对象,不让家里人操心,我好羡慕她,我爸妈天天催我相亲,说我们小县城的女孩大学毕业结婚是最正常的,过两年就老了。呜呜呜,这个医院男医生那么多,咋就没有看上我的呢?” 沈一鸣放下筷子,说:“我要回科室了。”然后端起餐盘走了。 李婉仪奇怪地看着他,他好像在生气?她也不敢问,她觉得沈一鸣有时候脾气可莫名其妙了。 那天下午,万民安在群聊里面写了一条长长的通知: “接下来,有新的任务指派给大家。我们这个治疗活动,其实全省很多基层医院都在参加的,我们省医科大的细菌学大专家王教授,希望和全省各个基层医院一起开展研究课题,在数据最全、最有代表性的地方开展研究试点。 “假如这个研究试点开在我们医院,对我们医院的医疗水平提高,对我们县患者的治疗,都有无法估量的帮助!所以,接下来,小组的每一个人都要详细记录患者情况写报告,每个月提交一次。到月底,我们把报告交给王教授,争取到这个项目!” 大家纷纷发消息说“收到”,只有鞠泽犯了难…… 之前说和樊莎莎学习医学,但经过尝试,学了一个星期他就放弃了。对他而言,医学实在太枯燥无味了,而且他是理工科的,习惯了逻辑思维,对于医学上很多毫无逻辑的知识点,要记住实在是太难了。 就拿骨骼那一章来说,从躯干到四肢再到颅骨,人身体上那么多骨头,太难记了…… 所以那次短暂的尝试之后,他对医学生佩服的五体投地,医学生不但要有理科基础,还要有文科的记忆力…… 总之就是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写报告。不过他现在对自己和樊莎莎的关系有信心,樊莎莎应该会替他解决这个问题……吧? 这个消息通知后的第一周,万民安为了防止团队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写报告,就手把手的教了,让每人负责一位患者,可鞠泽是完全听不进去,真的觉得枯燥无味,不过他也没担心,虽然是每人负责一位患者,但他和樊莎莎、苗芳和沈一鸣通常都是一起活动的,到时候不会写问他们就行了。 那天回来,大家又在一起吃饭,期间鞠泽去了一趟卫生间,刚好听见沈一鸣在里面打电话: “我爸怎么回事?怎么会摔跤呢?要不要紧?医生怎么说?” “你们别问我大姐要钱了,我上次看见我大姐夫发朋友圈骂我们家是吸血鬼,他那么直接骂我们,我大姐在他们家日子过得肯定不好,大姐也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同情一下大姐吧!大姐已经拿了姐夫家不少钱补贴我们了,二姐也有孩子要养活,三姐自己在大城市打拼也不容易,你别去烦她们!” “我给你们,我卡上还要六千多块钱,不是参加新农合了吗?去医院问问怎么报销,医院会告诉你们的。” “没事,我在这里吃住都是医院的,基本不花钱,反正你们别问姐姐要钱,我给你们,我一定给你们!” 电话结束,沈一鸣先走了出去,鞠泽开门出来洗洗手,故意落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去。 等大家吃完饭,各自回去,鞠泽特意走在最后,看见沈一鸣和众人分开后,他快速走上去,一把揽住沈一鸣的肩膀,说:“兄弟,那个报告我完全没听懂,你帮我写行不行?” 沈一鸣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和莎莎关系很好吗?你让莎莎帮你写。” “那可不行,莎莎前段时间还教我学医呢,我完全没学进去,已经让她非常失望了,我不能让她再对我失望啊。”鞠泽笑着说,“你给我写,写一篇我给你一千块钱,怎么样?” 沈一鸣突然止住了脚步,金丝边镜框下的眼睛晦暗不明,他看了鞠泽好久,说:“你这样说,我很占便宜,其实那个报道并不难写。” “对你们不难啊,对我而言实在是太难了,主任说的什么记录患者主观感受,什么症状,还要用文字表述病症,太难了好吗?” 沈一鸣低低地笑了一声:“行啊,有钱不赚是王八蛋,我帮你写。” “好嘞,这个报道不是年底要交吗?也就是说要写三期,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 鞠泽转完了钱回家,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大赞,这么简单同时解决了自己的难题和同事的困难,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 第十九章 扎根在医院 回到宿舍,沈一鸣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 他接收了鞠泽转过来的钱,可心里却无法理解鞠泽的这种行为,他是在自己面前炫耀自己有钱吗? 对,他不但有钱,还没有自己这样令人讨厌的家世,有时候自己真的很羡慕鞠泽,他有这样优越的成长环境,他从小就可以参加各种培训班,所以他性格开朗活泼,在哪里都自信满满;所以他主意很多,能在团队里立下那么多功劳。 不像自己。 真正的“家”在穷困潦倒的黄土高原的小村里,一直到小学毕业都没去过县城。而鞠泽这样的人,肯定是小小年纪就可以到处旅游开阔眼界了吧?小学毕业他就开始住校了,先是镇上的初中,他感觉到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地方,生活真的是不同的。 有时候他也会感觉自己太敏感了。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县城里土生土长的同学,对他说:“你长得真白净,一点都不像农村人。”听着像在夸他,但他感觉受到了歧视,躲在宿舍哭了好久。 他到现在依然没自信,尽管自己已经很刻苦了,还是总觉得有一天会被打回原形。 哎,有这样的人生,有这样令自己讨厌的缩头乌龟一样的性格,他该怪谁呢? 沈一鸣长长地叹口气,把钱给他的妈妈转了过去,他的妈妈很快收到了转账通知,电话也立马打了过来:“一鸣啊,你的钱我们不能要,我已经跟你三姐说了,你三姐给我们打了两万块钱。你的钱,我明天去银行,再转给你。” 沈一鸣很是无语:“我不是说了你们别去问三姐要钱吗?三姐也不容易,你们把钱还给三姐,不然我今年过年也不回家了。” 那边沈母沉默良久,说:“一鸣啊,你别生气,我们把钱还给你三姐。” “嗯,我明早要早起,先睡了。” 挂了电话,沈母忍不住跟沈父抱怨:“也不知道一鸣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我们不问他要钱,他还生气。” 沈父此时正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听这话,想了想说:“那你就先帮他把钱存着,我们用三儿的钱,一鸣的钱,你给他攒着,留着给他成家立业。” 沈母点点头。 沈父又说:“我明天就出院,这里住院真贵,医生护士也没天天在床边看着我,还收这么贵。” 沈母心里敲着算盘,好一会儿,说:“我们这次没花到一万块,一鸣说还可以新农合报销,我们还从三儿手里赚了一万多块。” 同一个病房里有还有一个患者,听沈父沈母说了半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父母骗女儿的钱,还沾沾自喜,一副占了多大便宜的感觉。 他看不惯,故意刺激他们,说:“新农合才能报多少钱?你们俩要是有保险,你这个属于意外,说不定还能全部报销呢!” 沈母撇撇嘴:“买了保险要是用不到,不就是白花钱?保险都是骗人的。” 同病房的那个人笑笑说:“你们俩没出去打过工啊?你们要是有正规工作的,单位会给你们上保险,根本不用自己花钱,到时候老了,还有养老保险,就不用吃儿女的了。” 沈母和沈父都黑着脸,没说话。 沈一鸣完全不知道他父母没把钱还给他三姐,他以为他们听话还钱了,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对父母很听自己的话。 只是他们一直横在三个姐姐和他之前,充当能存取款的ATM机,从三个姐姐那里要钱,给他存钱。 但沈一鸣觉得真的没有必要,他虽然偶尔会因为自己的家世而自卑,但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不然也不会从小到大成绩都那么好,他相信自己能靠自己的能力赚钱。 他更不想三个姐姐最后恨他。 周末得了空,他还打了个电话给他三姐。 他三姐高中毕业就辍学了,一个人跑到深圳打拼,后来自己考了本科,边工作边读书。 她高中时候成绩就很好,但因为就比沈一鸣大了两岁,沈家父母怕给她上学,到时候没钱给沈一鸣上学了,就没给她读书,高考之后就把她赶出去打工了。 她现在虽然也在读书,但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十八岁就被迫早早进入社会,吃了种种不应该受的苦,这种经历,是后来做什么都弥补不了的。 所以她这么多年从不回家,只是每年定期给父母打钱。她的父母除了要钱,也从不会联系她。 沈一鸣给她打电话,这位三姐也就说了两句话,语气淡淡冷冷的,一句话是:“我挺忙的。”还有一句是:“没事别打电话了,微信给我留言。” 沈一鸣知道,三姐的人生被自己的家庭伤的千疮百孔,不是他想弥补,就弥补得来的。 彼时沈一鸣正坐在从下塘村回医院的车上,樊莎莎和他一起都坐在最后一排,中间隔着个李婉仪。 他想起来给自己三姐打电话,是因为樊莎莎一直在和她的家人打电话,声音温温柔柔的,低低的,说了半个小时才放下手机。期间,她问候过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李婉仪八卦因子又活跃了,看樊莎莎挂了电话,就立马问她:“对了,莎莎我听说你老家就是青鸟县的,你怎么周末都不回家住啊?” 樊莎莎说:“我爸妈平时在各地忙,不经常回来,奶奶最近跟我爸妈一起在外地,等这次的活忙完了就回老家。” “哦,”李婉仪点点头,接着问,“你爸妈做什么的?” 樊莎莎想了想,说:“在工地上。” 李婉仪惊呼:“天呐,你爸妈是大工程师呀?时不时天天拿着图纸在工地上指指画画?” 樊莎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 “那是啥?搬砖的?搅混凝土的?还是开挖掘机的?”在李婉仪看来,工地工作也就这几种了。 可沈一鸣却从她的话里面听出了贬义,忍不住替樊莎莎出头:“你管的真宽啊。” 李婉仪一愣,没明白沈一鸣为什么突然又怼她,她看了沈一鸣一眼,樊莎莎怕他们俩吵起来,赶紧拉住李婉仪,跟她解释:“我爸爸是工地上做爆破的,妈妈是资料员。” “哇,工地上还有这么多职业?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李婉仪惊讶地说。 樊莎莎轻笑着没说话,沈一鸣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一张脸,突然觉得,所谓的贬义,对行业的偏见,还有他莫名其妙地站出来为樊莎莎出头,全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樊莎莎自己根本都不觉得在工地上打工的父母丢人,她坦然而自信。 丢人的是他。 “科长,周奶奶还是不愿意去做手术吗?你有没有把小鞠拍的视频给她看呀?”车上突然有人问起了这个。 万民安摇摇头:“给周奶奶看了,周奶奶都看哭了,但是依然不愿意去啊,说她家孙子跟这些小孩一样乖,她不想多花钱,想把钱全留着孙子上大学。” 李婉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不再围着樊莎莎了,她插了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动然拒啊,十分感动,仍然拒绝。” 车上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苗芳悠悠地叹了口气,说:“我原本以为牛爷爷已经是所有的患者里最难缠的一个,结果现在牛爷爷可配合了,康复的也不错。反倒是家境还不错的周奶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突破。” 万民安很无奈:“谁说不是呢。小鞠,你点子多,你再想想办法,怎么劝周奶奶?” 鞠泽认真的想着,苗芳接话说:“科长,小鞠年轻,没经历过婆媳相处的那些个弯弯绕绕,所以不懂。要我说啊,我们就要利用点现代高科技。” 全车都看向苗芳:“什么现代高科技?” “网络正义啊!”苗芳说,“我们把周奶奶儿媳妇的丑恶嘴脸拍下来发到网上去,叫网友们主持正义,周奶奶的儿媳妇被骂一顿,肯定就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肯定孝顺的不得了,带周奶奶去做手术。” 万民安摇摇头:“你别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啊,其实是你对周奶奶的儿子儿媳偏见太大了,他们没有那么坏的,也不是他们不让周奶奶去做手术的。” 苗芳皱着眉头:“科长,你们男人就是不懂婆媳相处之道,哪怕周奶奶的儿媳妇有那么一点送周奶奶去医院的意思,周奶奶都不会坚持到现在还不去。” 万民安笑了笑:“你瞧你说的多懂,你不也一样没结婚吗?你知道婆媳关系什么样子吗?” “谁说我不懂的?我下个月就结婚了好吗?昨天晚上还陪我准婆婆去逛街了。” 这句话一说,车上又哗然起来,苗芳从未透露过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在是太意外了。 “是哪里的人啊?啥时候的事啊?” “在做什么工作呀?多大年纪?” “咋这么快?你考虑好了没啊?” 苗芳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家长介绍,相亲认识的,本地人,认识半年了,在银行上班,比我大一岁,考虑好了,前两天定亲了。到时候通知大家,请大家喝酒。” “恭喜啊!” “恭喜!” 车上又是一阵祝福声。 “小苗一毕业就来我们医院了,现在是第三年了吧?终于结婚扎根了。”万民安笑着说完,又看向车后面那一排坐着的三个人,“我也希望你们三个,在这里定居,结婚,有家庭,真正扎根在医院啊。” 樊莎莎点头,应了一声。 李婉仪说:“那你们可得给我介绍小帅哥!” 只有沈一鸣笑了笑没说话。 从第一天来,沈一鸣就告诉自己,这种小医院,最多也就是个短期跳板而已。他真正想去的,是北京上海的大型医院,当大专家。 要是在这里成家立业……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樊莎莎,那也要把家人全都带到大城市去的。 ------------ 第二十章 对的时间对的人 从医院的车上下来,大家纷纷各回各家。 樊莎莎想到最近万科长一再强调的写报告的要点,但是期间鞠泽一直都没什么反应,他有些担心鞠泽,本想问问鞠泽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但今天鞠泽似乎有急事,下了车就飞快地离开了。 樊莎莎迟疑了一下,最后也没追他。 她回到宿舍,忙完了自己的报告,想着还是担心鞠泽不会写,而且他们的报告意义重大,她不想鞠泽写错了什么,到时候被大家责备。 她思来想去,主动把自己写好的报告发给了鞠泽,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鞠泽,报告方面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这是我写的,你可以参考一下。” 等了一会儿,鞠泽没有给她回消息,她就自己洗衣服去了。 鞠泽从医院离开后,就飞快地赶去了全县最大的一个商场。 然而这个商场再大,到底也只在县里,只有一些很普通的服装品牌。 鞠泽匆忙绕了两圈,最后买了一条两百多块钱的男士腰带,包装好后,他又顺道去商场超市买了一些菜,然后赶紧回家。 到了家里,是念念跑过来给他开门的,鞠泽把菜和礼物盒子放下,又蹲下来问念念:“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念念点头:“哥哥早上出去以后,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把哥哥早上做的饭菜全吃光了!” 鞠泽笑了笑:“真的呀?念念在家没哭吧?” 念念点头:“没哭,我在家看小猪佩奇的。” “真乖!念念饿不饿?哥哥给你做饭去。” “好嘞!哥哥快去做。”念念高兴的地说,又看见桌子上那个包装很好看的盒子,立马拿过来,笑嘻嘻地说,“这是哥哥给我买的礼物吗?” “这个不是,我明天给你买礼物好不好呀?”鞠泽把盒子拿了回来,放到念念拿不到的地方。 既然不是给念念的,念念也很懂事地点点头:“好。” 鞠泽把念念抱回房间,自己出来拿过菜进了厨房,先把饭煮上,然后拿出牛肉准备切菜,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鞠泽赶紧放下菜刀去接手机:“爸,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鞠泽的爸爸在电话那头说:“今晚飞机晚点,估计九点多才到,你不用等我了。” 鞠泽目光有一瞬间的低落,很快又扬起了以往的神色,“嗯”了一声:“行,那我和念念先吃饭。” 放下手机,鞠泽又进了厨房,不到半个小时,香气从厨房里飘散出来,念念闻见味,立马从床上爬下来,跑进厨房,昂头看着鞠泽:“哥哥,你做啥好吃的呢?” “做你最爱吃的西红柿炖牛腩。” 念念眼睛一亮:“哇,哥哥,快给我吃一口吧。” 鞠泽低头捏了捏她的小脸:“不行哦,还没熟呢,你再去看两集动画片。” 念念嘟起小嘴:“我不想看动画片了。” 鞠泽笑着哄她:“你过去看动画片,等下吃完饭,哥哥让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念念立马乖巧的点头:“好!” 很快,饭菜做好,鞠泽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出来,放到桌子上,再给念念盛了一小碗饭,然后赶紧把念念喊出来吃饭。 念念拿着勺子吃了一口,突然发现鞠泽就坐在她对面,但是没吃饭,立马舀了一勺子饭递到鞠泽嘴边:“哥哥,你吃。” 鞠泽摇摇头:“我现在不吃。” 念念好奇地问:“那哥哥啥时候吃?” “我等爸爸回来。” 念念嘟了嘟嘴,不说话了。她喜欢这个大哥哥,却并不喜欢那个大叔叔。 念念吃完饭,又闹着要鞠泽去给她讲故事,鞠泽只好拿着一本《安徒生童话》去给念念讲故事,念念今晚精神格外好,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睡着。 鞠泽给念念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从她房间里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一时间有些惶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到现在没吃饭饿的。 他走到饭桌边,静静地坐着发呆。 以前,他爸爸的生日,他的妈妈总是办得热闹隆重,会做一桌子菜,一家人吃的开开心心的。后来他爸爸创业小有成就,目光开始注意那些更年轻好看的女人,他妈妈也在外面有了新的爱人,这个习惯就再也没有了。 正想着,门被从外面打开了,鞠泽的爸爸鞠梁拿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爸,你回来了。”鞠泽立马站起来,“厨房里还有饭菜,我去热一热。” 鞠梁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在飞机上吃过了。” 鞠泽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他从小就不喜欢诉苦,也不擅长把自己做过的事拿出来说,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仿佛自己准备的饭菜他不吃也没什么,仿佛自己一晚上的等待也没什么。 他回房拿出自己买的礼物,递给鞠梁:“爸,几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鞠梁一手扯开自己的领带,一手接过鞠泽递过来的礼盒,打开看了看,又随意地放到桌子上了,说:“小泽啊,我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适合再用两三百块钱的腰带了。” 鞠泽心里一凉,不过还是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鞠梁脱下外套后就去洗澡了,鞠泽自己若无其事地去厨房惹了饭菜。 吃完饭,在鞠泽回房睡觉之前,他看着还放在桌子上的腰带,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父亲说得对。 他先前是有身份的人了,两三百的腰带不适合他了,他过去的妻子,他过去的儿子,也统统不适合他了。 鞠泽走过去,把腰带连礼物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回房躺到床上,鞠泽想起来看一看手机,他现在才看见发现樊莎莎给他发来的消息,他把那简单直接的话来回看了两遍,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关心自己。 一开始接近她,可能是有冲动的成分,可越往后来,他就越被樊莎莎吸引。她看似柔弱,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但做什么都有一股子劲,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无比强悍的人。 她也很有耐心。一开始他用学医这个借口接近她,他都没当真,而樊莎莎却认真地不得了,忙碌的工作之余,居然还抽空做了一本图解给他,里面的每一张图,每一个解析,都是她自己做的。 每次听她认真给自己讲医学知识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脑补,要是再过几年,念念上小学上中学,家里能有一个这样的嫂子辅导她做作业,那多棒呀! 经历过这段时间,鞠泽真正的明白自己想共度终生的究竟是什么人,幸运的是,他在对的时间遇见了,他现在没有任何阻碍,可以撒开手追求所爱。 是时候告白了。不过告白这种事,手机里说未免太不正式,医院里她又那么忙,估计也抽不出空好好听他说。 鞠泽立马给樊莎莎回消息:“莎莎,谢谢你。你明晚有空吗?一起吃饭呀。” 很快,樊莎莎的消息就回复了过来:“明晚不行,我得值夜班。周三晚上吧?” 鞠泽满心欢喜:“好嘞,回见。” 周三晚上,两个人如约抵达了约好的火锅店。 樊莎莎对接下来要谈的话题早有觉悟,所以很是局促不安。 “你要吃点什么?”鞠泽问她,似乎考虑到了樊莎莎的局促,主动说,“牛板筋、黄喉、虾滑、毛肚,这些都是吃火锅必备的,有没有你不爱吃的?” 樊莎莎看向他摇摇头。 鞠泽笑了起来,樊莎莎其实一早就觉得,他笑起来像校园里的大男孩,开朗又温暖,仿佛衣服上都带着阳光的味道。 樊莎莎读书的时候,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从不乱想读书以往的事,所以从小到大成绩都名列前茅。 至于恋爱,她从没有花过心思,因为她觉得肯定就像家长和老师安排的那样,完成了学业,就会自然而然的遇见对的人,然后自然而然的开始人生下一步的进程。 这是樊莎莎第一次单独和一个男生约会,在二十二岁的秋天。 鸳鸯锅已经滚起来了,香喷喷的。面前的男生,眼角眉梢满是笑意与柔情。 鞠泽点了一些菜,又把菜单递给樊莎莎:“你看看我点的里面有没有你不爱吃的?” 樊莎莎扫了一眼:“会不会点的有点多?我还要减肥呢,一般晚上都不吃这么多的。” 鞠泽笑着说:“你又不胖,再说医院工作那么累,多吃点犒劳自己是应该的。” 樊莎莎也笑了起来,点点头:“好的。” “叮铃铃——”突然,鞠泽摆在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徐欣。 他心里感觉奇怪,徐欣和他爸在一起一年了,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他们俩平时见面都当做没看见彼此,她打电话来做什么? 鞠泽愣神期间,手机已经自动挂断了,但是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鞠泽担心是念念出事了,拿着电话对樊莎莎说了一句:“你先点,我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樊莎莎点点头,他拿着手机飞快地跑到了人少的地方。 按下接听键,鞠泽立即问:“什么事?” 那边的徐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感,她像是在平铺直叙一件事,说:“你爸被抓了,人家说他搞的虚拟币是严重的商业诈骗,我告诉你一声。” 徐欣说完就挂断了,鞠泽拿着手机,还处在震惊中。 许久,他突然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向墙壁,低低地骂道:“活该!” ------------ 第二十一章 念念留给我 鞠泽接完电话回到饭桌上,就有些神不守舍。 樊莎莎看他又在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鞠泽,你是不是有事?不然你先回去处理事情吧。” 鞠泽抬起头看她,她……愿意接受父亲坐牢的自己吗? “你怎么了?没事吧?”樊莎莎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鞠泽立即笑了笑:“我没事。” 可是笑容里那种憔悴,还是没有瞒得过樊莎莎的眼睛。 她知道他开朗乐天,没个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活得轻松自在,可他并不是万能的。 樊莎莎放下筷子,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强撑笑意。我知道你吃不下,我们走吧。” 鞠泽沉默着,他知道自己应该把真相告诉她,都到这个阶段了,假如两个人以后真的能在一起,就算瞒着,也只能瞒一时。 可他觉得难以启齿。如果父亲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也不愿意接受呢? 他今晚刚看见樊莎莎的时候,他注意到从来不打扮的樊莎莎穿了一条好看的裙子,他知道她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可现在,到手的幸福,却在这几分钟之内,突然离自己很远很远。 他眼眶一红,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长期以来,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的压力太大了。 他们最后也没吃到几口,鞠泽实在吃不下,买完单就和樊莎莎一起离开了火锅店。 走在夜晚的马路上,鞠泽突然意兴阑珊地说了一句:“我感觉自己很没出息,将来也没出路。” 不知道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和樊莎莎说的。 樊莎莎立马说:“你别这样想,你很厉害的呀,你看我们的治疗小队对,人人都喜欢你,那些爷爷奶奶们,也都喜欢你。” 鞠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也喜欢我吗?” 樊莎莎看着他亮闪闪又小心翼翼的眼睛,郑重地点头:“我也喜欢你。” 鞠泽看着樊莎莎的眼睛,也瞬间觉得心安。他们俩都从校园走向社会了,不能再像校园恋爱一样只求过程不求结果。一旦承诺,就要给彼此最好的结局。 他笑起来,突然觉得,生命中还是有美好的事存在的。 他伸手拥抱了樊莎莎,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他就松开了手,对樊莎莎说:“我家里确实有事,我先回去处理那件事,等处理完了,我再坦白告诉你。” 樊莎莎点点头:“我可以帮助你什么吗?” 鞠泽看着她:“你的喜欢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樊莎莎笑了起来:“你好浮夸。” “这不是浮夸好吗,这是情商,难道要我死板的像木头一样,什么甜言蜜语都说不出来,那才叫正常吗?”鞠泽搜搜她的头顶,“好啦,我真要去处理家里的事了。” 樊莎莎红着脸点头:“嗯!” 鞠泽很快到了家,打开门,他就看见已经半个月没见过面的徐欣也在,念念蹲在一旁哭,徐欣就当没看见,自顾自的看着自己的电脑。 鞠泽拧了一下眉头,过去把念念抱了起来,哄着她说:“念念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饿了?哥哥给你做的饭菜在冰箱里,你没吃吗?” 念念眼睛红红的,证明她已经哭了很久,这时有人哄,她更觉得心里委屈,“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 徐欣冷淡的看了念念一眼:“你就让她哭!这么大孩子一点不懂事,除了哭什么也不会,真想把她扔楼下去!” 鞠泽和她之间,都是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来相处的,可她对念念这幅不耐烦的样子,实在让鞠泽受不了,鞠泽冷声说:“念念很少哭,老师都夸她懂事,你做了什么把她惹哭了?” 徐欣冷哼一声,非常不屑地看了鞠泽一眼:“你有资格说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在帮你爸收集证据争取减刑!你爸都去坐牢了,你这个儿子除了出去玩还会什么?真搞不懂现在人生小孩干什么,自己都朝不保夕,还要这些累赘!” 鞠泽虽然还是担心念念,可面对这样的指责,他没办法再说什么辩驳的话。 他把念念抱进了房间里,念念很乖,看见鞠泽脸上的表情不太好,她就不哭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着鞠泽的脸:“哥哥,你不要难过,念念没事。” “嗯,念念最乖了。” 鞠泽把念念哄睡着了才出去。徐欣还在客厅敲着电脑,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说了句:“你明天去警局看你爸吧,我给你预约过了。” 鞠泽本想今晚上就去警局的,可是哄念念耽误了时间,现在徐欣给他约好了也省得她麻烦,就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鞠泽在警局见到了鞠梁,两个人相对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最后,鞠梁先开了口:“我估计不会判太久,虽然涉案数额大,但我已经拿出所有的钱还了。哦,不是所有,我房间床头柜里还有一张卡,里面有二十万,就是为了防止我出事就给你的,卡是之前用你母亲的信息办的,所以没事,密码是我的生日。” 鞠泽低着头,沉默良久,才开口问他:“万一你坐牢……家里怎么办?” 鞠梁愣了愣,旋即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和鞠泽很像,只是多了几条深深的法令纹:“你长大了,我不担心你。” “她们呢?” 鞠梁叹了口气:“我和徐欣哪里还有什么真感情,当初在一起不过是因为生意的事……她应该会在等待宣判的时候找好下家吧。至于念念,说到底跟你没什么关系,由她们去吧。” 鞠泽没说话,念念来的一年多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他这个哥哥在一起的,所以他很舍不得念念。 “你保重。”鞠泽没再问别的了,到底是违法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能帮父亲做什么。 时间快到的时候,鞠泽起身离开。 鞠梁单手捂着眼睛,不去看他。 警员过来要带鞠梁回去,鞠梁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儿子,做饭特别好吃,尤其是西红柿炖牛腩。” 说完这话,这个清清瘦瘦、一身精英气息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鞠泽回家之后一直没去找那二十万,他们还要等法院的宣判,他希望最后查出来父亲没事,他们一家人还是可以好好的。 一直等到年底,法院给了消息:确定为非法集资,骗取被害人1.45亿人民币,并有集资诈骗嫌疑,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鞠梁其实并不算真正的大头,他也是在前几年接触到比特币之后,被另一个人拉上了贼船,几个人组成了创业公司,开始自己发售电子币。 那天宣判的时候,鞠泽也在场,他的父亲很憔悴,也知道刑罚并不可免,但他依然不觉得做虚拟币是错的,他依然辩解称,虚拟币和炒股没什么区别,还说北京那边有些公司早就把虚拟币当作正常钱币来流通了。 他的辩解没起到任何作用。 鞠泽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在这段时间,他东奔西走,也和律师了解了很多,有这个结局,他并不意外。 他家破产了,所有的钱都拿出去赔偿给那些受骗的投资人。 对了,还有他父亲留给他的二十万,这二十万是在和鞠泽的生母分开后,鞠梁预料到创业会有风险,所以特意存在鞠泽生母的账户里,留给鞠泽的。 鞠泽想到这里,回到家便去父亲的房间,把银行卡翻了出来。 他打开床头柜,突然看见了当初自己买的两百多块钱的腰带,连同礼盒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 鞠泽把盒子拿出来,坐在床上看着这个盒子,突然眼睛酸酸的,原来那一晚,他父亲把他的礼物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鞠泽还没来得及多做感概,外面突然想起了一阵哭喊,是念念的声音。 他赶紧开门出去,不知道徐欣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坐在客厅抽烟,念念站在她面前大哭,徐欣却视若无睹。 有时候鞠泽真的很好奇,念念到底是不是徐欣亲生的女儿。 他走过去抱起念念,想把她带回房间,徐欣突然低低骂了一句:“累赘。” 鞠泽脚步顿了顿,然后还是将念念抱回了房,念念抱着他哭了一会儿,渐渐睡着了。 鞠泽再出去时,徐欣还在客厅里,穿着高跟鞋的脚边落了一地的烟头和烟灰。 徐欣似乎是为了故意等他的,见鞠泽出来,她抬起头看着鞠泽:“我三个月前就和你爸离婚了。” 鞠泽点头,没什么意外,他爸爸落难,这个人离开很正常。 而且也不是毫无征兆,前几天,他就经常看见一个长相圆润的男人开车送徐欣回来。鞠泽不喜欢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他倒不担心徐欣,徐欣也不是什么善茬,但他担心念念。 徐欣仿佛是感觉到了鞠泽的想法,对他说:“我和那个人说,念念是我妹妹,如果他知道念念是我女儿,肯定不会要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爸妈也不是我破坏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多嘴说什么。” 鞠泽突然很生气,叫念念以她妹妹的生活生存? 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她能瞒多久? 假设有一天谎言公开,那个人会怎么对待念念她想过吗? 他一激动,突然说:“你自己走就行了,念念留给我,别带念念跟你四处漂泊。反正你觉得念念就是一个累赘,你本来就不想要她,现在你也没什么损失吧?” 徐欣突然冷笑了起来:“你一个月工资几千块钱啊?现在你爸破产了,你自己活成啥样都没个准,你拿什么养活念念?” “那也比你好。我爸为什么判这么多年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币他是发行者,但你也通过你的关系拉了不少人。我爸是不忍心把你也给供出来,但如果你真想跟我闹,我不介意把这些事捅出去,到时候你依然不会有念念的抚养权。” 徐欣哑口无言,她突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一直笑嘻嘻的男孩子并不是那么阳光单纯。 “可念念是我生的,她是我的女儿!我和她在法律上一辈子都不能断绝母女关系!”徐欣歇斯底里地叫着,那样子好像刚才说念念是累赘的人根本不是她,撒谎隐瞒念念身世的也不是她。 但鞠泽知道她没有真心。 鞠泽把刚才拿到手的那张银行卡摔到她面前:“这里有二十万,当我给念念买个平安,你自己走就行了,我不想她以后的人生被你搞的乌七八糟!” 徐欣拿起银行卡,刚才的气愤和不舍陡然不见,目光中甚至还多了些窃喜和精明:“真的有二十万啊?那成,我明天就走,永远不回来看念念。” ------------ 第二十二章 沉重的责任 鞠泽希望徐欣今晚立即就滚蛋,但是徐欣说怕这个二十万是坑她的,她要第二天检查完了再离开念念。 言外之意就是,假如没有这个钱,她还是要把念念带走。 鞠泽很烦她,也再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实在过分,小心之人。 只是鞠泽不知道,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徐欣进了念念的房间,轻轻地抱了抱她。 念念原本睡的很熟,小小的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但似乎是感觉到了妈妈要走,她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妈妈……” 她声音软软的叫了一句,徐欣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念念,你以后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念念点点头:“我听哥哥的话,也听妈妈的话。” 徐欣紧紧地抱着念念,她想说她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鞠泽说的对,现在信息这么发达,经管鞠梁抗下了所有的事,也难保有一天她不会有事。与其带着念念东奔西走,不如让她有个安稳的人生。 之前徐欣是不相信鞠泽会好好照顾念念的,但他把这二十万的存卡甩出来的时候,她信了。 她从来都知道这张卡里有钱的,也知道这张卡放在哪里,也知道密码是什么,鞠梁没有瞒着她。但她从未想过要这笔钱,要是她要,她早拿走了。 徐欣还是不忍心把实话说出来:“妈妈要出差几天。这个卡,你明天给你哥哥。” 念念乖乖地趴在徐欣的肩头:“念念乖乖等妈妈回来。” “好。你现在快睡觉,明天乖乖跟你哥哥去幼儿园。” 徐欣把念念放下,就起身要出去。 当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念念突然说:“妈妈,你是不是好长好长时间不会回来?” 徐欣的身体明显滞了一下,可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走出去,轻轻给念念关上了房间的门。 第二天一早,鞠泽去念念的房间叫她起床上学,就看见了念念摆在手边的那张卡。 徐欣……没带走? 还是已经把钱转走了,这就是张空卡? 说实在的,鞠泽完全无法相信徐欣的人品。 他给念念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请了假,也给郑主任打电话请假了。 如果徐欣今天还搞什么鬼,他可得准备好花时间应付她,所以上班上学估计都不行的。 可他去银行查了存款,居然发现里面的钱一分不少。 鞠泽有些想不通,他试图给徐欣打电话,结果徐欣的电话变成了空号,徐欣所有在网上的联系方式,也都把鞠泽给拉黑了。 鞠泽只好往最好的方向想……也许徐欣真的良心觉悟,想把这笔钱留给他们,然后让他和念念的生活能更好一些吧。 不过,这笔钱,他可得好好规划一下。 鞠泽回到家,就掏出笔仔细的计算起来。 然后他发现,这二十万真的不算多,也许勉强能够念念从现在读到大学。 而自己的工作,说实话工资非常低,但如果说换工作,似乎也没有可换的。县城里,没大城市那样新兴的互联网公司,他在县医院的这份工作,已经是很多人羡慕的了。 而且,念念现在读幼儿园,他在医院工作,非常方便照顾念念,最起码高中之前,附近都有学校。 既然工作换不得,那每个月的收入,就要细细划分,专注他们俩的吃喝穿,其他的,都得戒了。 还有……结婚这件事,也要花不少钱,按照他们县城的传统,起码要给女家十万以上的彩礼,除了这些,还有各种以万块为单位的开销,诸如酒席之类的…… 他不想什么都没有委屈自己未来的新娘,所以,结婚这一项,也得暂时从自己的人生规划里剔除了。 想到这里,脑海中慢慢浮现了樊莎莎温柔的笑脸。 他现在既然难过又庆幸。难过的是,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可到底不够幸运,不能给她结果。 庆幸的是,在他打算告白的时候,徐欣告诉了他他父亲的事情,打断了他的告白。后来他又因为父亲的事情要处理自己家亲戚的各种问候,每天焦头烂额,也没有时间再与樊莎莎提起这件事。 所以现在,他也不用说分手,他不是那么的愧疚。 只是心痛而已。 而另一边,万民安已经把小组成员提交的报告整理出来,上报到了王教授那边。 这几天是出结果的时候,大家都非常关注,每天都在群里询问动态。 直到有一天,万主任突然在群里发:“我们的研究报道入选了,王教授最近要带人来实地考察,考察通过,王教授的研究室就要建在咱们医院了!” “太好了!” “坐等好消息!” “天呐,王教授是我偶像,我好想跟他一起做研究啊。” “……” 群里一阵欢呼。 过了几天,王教授带着研究团队过来了,万民安和苗芳一起陪同他实地考察。 大家都在满怀期待的等着他们俩带好消息回来。 考察进行了三天,如果不出意外,第三天晚上就是出最后结果的时候。 那一天下班后,所有人都盯着手机看,生怕错过了消息。 可等到晚上九点多,苗芳突然在群里发:“王教授回去了。” 这条消息发出后很久,群里也没有人回复她。 最后是李婉仪出来问了一句:“啥意思呀?” 跟着是王护士问:“是说结果还要过几天通知?王教授要回去研究几天吗?” 群里久久没有人说话,似乎大家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确定的回答。 隔了半小时,还是苗芳说来说话了:“王教授经过调查,发现我们有一份报告,和实际情况相差太大,王教授怀疑我们弄虚作假,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再竞争这个项目了。” 群里立即又炸开了锅:“怎么可能?” “啥情况?哪一位患者的?” “不对啊,我们每个人的报告都是照实来写的,万科长虽然没有全程跟进全部患者,但是基本情况他都了解,他也在把关呀!” “……” 大家聊了半天,万民安也没有出来解释具体情况,另外,鞠泽和沈一鸣也没出现。 “万科长去机场送王教授了,所以现在没办法回消息。万科长说明天开会再说。”苗芳发了一句。 “好。” “收到。” 樊莎莎切出群聊,立马给鞠泽发了一条消息:“你看见群里的通知了吗?” 其实这几天鞠泽不怎么爱回她的消息,樊莎莎已经感觉到了。 她向来懂事,一旦一份关系,对方突然冷淡了下来,她从来都是更冷淡,退避三舍,以免让对方更厌恶。 但对待鞠泽,她做不到。 她也相信,鞠泽不是那种有始无终的人,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他应该会明说的。 这个消息发出去,又是久久没有收到回复。可时间已经很晚了,樊莎莎明天还要工作,她不得不先睡觉。 直到凌晨一点,樊莎莎被手机“叮”的一声吵醒,她迷迷糊糊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鞠泽回复她了。 “最近比较忙,才看见你的消息。莎莎,我有话想对你说,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虽然鞠泽说了明天找她,可樊莎莎还是忍不住现在就给他回复了消息:“什么事?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鞠泽的消息也很快回了过来:“是有一些,我不打算瞒你……你还没睡呢?” 樊莎莎:“睡了,又醒了。” 鞠泽:“现在有空吗?我现在就可以去医院找你。” 樊莎莎几乎没有考虑,就立马回他:“行,我二十分钟到。” 她不想揣着对明天的猜测煎熬到天亮,那样拖泥带水地太折磨自己了。 发完这条消息,樊莎莎飞快地换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往医院去。 她准时抵达,半夜三更的医院还有些许科室亮着灯,樊莎莎站在大门前,等待鞠泽。 很快,鞠泽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也注意到樊莎莎诧异的神色,他抓了抓脑袋,解释说:“我家出变故了,我爸爸坐牢了,车卖了,自行车刚买的。” 樊莎莎张着嘴巴,惊讶了好久才说话:“这……这就是你这几天一直躲着我的原因?” 鞠泽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躲着你,是真的忙于各种事,家里不少亲戚这几天连着来看我,怕我想不开,我还得应酬他们……” 鞠泽顿了顿,认真地说,“莎莎,我喜欢你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可现在我的情况你看见了,我还有个妹妹要养活,我担当不起另外养家糊口的责任了。” 樊莎莎突然很委屈,她红着眼睛问他:“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不能共患难的人吗?” “不是,这是我的决定……莎莎,我们都已经步入社会了,我想你也并不想只是不计后果的恋爱,你想要的是恋爱之后自然而然地进入婚姻,对吗?” 樊莎莎点点头。 “可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们必须慎重。”鞠泽深深呼了一口气,“我想抚养念念到大学毕业,这是一份很重的责任,我自己可以承担,但我不想无辜的你也要与我一起承担。所以……莎莎,给我们彼此一些时间,认真考虑一下,好吗?对了,你还要回去问问你的父母,他们接不接受女儿的男朋友有个坐牢的父亲,还有一个要养大的妹妹。” ------------ 第二十三章 洒脱 那一晚鞠泽和樊莎莎都没睡,樊莎莎很认真的考虑了,然后她觉得无论鞠泽面临什么困难,她都不会退缩。她相信鞠泽是个有担当的人。 再说她的父母结婚的时候,也是一贫如洗,一屁股债,她的爸妈都能好好的这么多年,她和鞠泽为什么不行?更何况,他们俩也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人,他们都有工作,就算不是大富大贵,起码吃得饱穿得暖。 她觉得自己的父母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天亮之后,她估计父母已经起床了,立马给自己的父母打了电话过去,告诉他们自己喜欢的男生面临着什么样的困难。 可是她却没有立即收到父母的支持和鼓励,而是在一段长长的沉默后,听见了她的母亲说:“莎莎,我们不求你的对象能大富大贵,但求他能给你不愁吃穿的生活。不求他是高门大户,但求他家世清清白白,可是你现在说的这个……家里有个孩子要养活,父亲还在坐牢……” 她的父亲也说:“是的,我们想让你有平稳的生活,你最好能找一个和自己情况差不多的,你现在说的这个孩子,我怕你们俩在一起后,他爸爸以前得罪过的人会找你麻烦。” 樊莎莎忍不住替鞠泽辩白:“他父亲做错了,已经得到法律的制裁了,他又没有做错事,而且他很善良,他愿意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也证明他有担当啊……” “正因为妹妹还小,所以更不行啊。”她的母亲说,“莎莎,你以后还有自己的孩子要养活,到时候你们两个孩子,自己的生活怎么办?你们现在的时代跟我们不一样了,注重小孩子的培养,当初我和你爸爸为了打工,把你丢给奶奶养活,你没养坏,那是因为你懂事,你乖,但你想未来也像我们这样忙于奔波无法顾家吗?莎莎,真的,养活一个孩子太难了,尤其还跟你没什么关系的孩子……” 樊莎莎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很难过,她的父母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她知道他们都是一心一意为了自己好的。她从小到大从未忤逆过父母的意见,但她这一次,突然不想再听话了。 挂了电话后,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樊莎莎没时间再想这个,立即去了医院。 刚到科室没多久,万民安就在群里通知他们,叫他们去会议室开个短会。 樊莎莎估计是要谈报告的事,和蒋主任说了一声,赶紧赶过去。 很快他们这个小分队的人都到齐了,万民安面色沉重,对大家说:“昨天苗芳已经把情况简单告诉你们了,我们有一组报告,和实际情况差距太大,所以我们没能入选。这是我的责任,我没能好好给大家把关……好了,错过这次机会,未来应该还有,我希望大家可以再接再厉,继续为患者服务。” 会议室安静了一小会儿,李婉仪突然举手问:“是哪组情况出问题了?” 万民安摇摇头说:“现在都不重要了,你们都做的很好,有这种差错,也是大家都不想的。” 万民安是想之后和出错的那个人私下详细聊的,他不想公开出来,使那个人成为众矢之的。 可苗芳却快嘴说了出来:“是赵爷爷的报告,鞠泽负责的。报告里关于赵爷爷身体情况的一些跟进,还有赵爷爷脚上伤口的汇报,都是往好的地方写。所以王教授怀疑我们好大喜功,怀疑我们不切实际。” 因为赵爷爷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手术,所以他的伤口其实一直都没有大幅度好转。都往好的地方写……难怪王教授他们会不喜欢。 鞠泽突然听见提起他的名字,他抬头看了看大家,一脸迷茫。 “苗芳!”万民安呵斥住了她,又对大家说,“王教授没有这样说,而且我相信报告出错,也是因为鞠泽没有医学基础,所以才会出错,这也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应该让没有医学基础的同学负责报告的。” 苗芳撇了撇嘴,小声说:“王教授没说,但我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而鞠泽,也想起了一件事,他的报告,是花了钱让沈一鸣给他写的。 他看向沈一鸣,可沈一鸣却面色如常。 鞠泽又收回目光,站起来,向所有人鞠了个躬,诚恳地说:“对不起,确实是我的责任。” 没有人说什么,不过肯定的是,大家都不开心。 “也是我的责任,这半年我也照顾赵爷爷,都怪我没有认真检查核对鞠泽的报告……”樊莎莎不想让他一个人承担责任,站起来说。 万民安说:“没关系,你们俩先坐下。吃一堑长一智,我们确实好好照顾了患者,以后还要继续照顾他们,这就够了,我不想我们这个团队,因为一次的失败,大家相互指责,不再团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没有别的问题,各自去忙吧。” 万民安先离开了会议室,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樊莎莎估计鞠泽心里不好受,走在后面安慰他:“你不要自责了,其实这个事每个人都有责任……” 鞠泽冲她笑了笑:“没关系,我确实也不应该继续留在团队了。” 樊莎莎一愣,他什么意思?他要因为这件事引咎退出了吗? “可你的贡献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你忘了牛爷爷就是因为你的帮助才愿意接纳我们的……” “不是的,犯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确实没时间了。我得照顾念念。” 再者,他当初加入团队,就是为了樊莎莎,可现在,他已经决定放弃了。 樊莎莎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昨天已经把自己的事告诉她了,他的父亲,还有继母,都离开了,现在兄妹俩相依为命。 念念才四岁,实在不能没人照顾。 “你快回科室吧。” 鞠泽笑着对她说,那样子仿佛还和以前的鞠泽一样,乐观,又开朗。 鞠泽离开了,樊莎莎现在也不能继续追上去说什么,她确实也要先回科室。 鞠泽却没有回自己的科室,他去了沈一鸣现在轮值的科室,把他叫了出来。 他们俩站在走廊里,沈一鸣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什么事?” 鞠泽笑容略微收紧,凝视沈一鸣的眼睛,对他说:“我觉得以你的水平,不像是报告会写错的人。你故意把给我写的那份报告写错的,对不对?” “我答应帮你写,但也没说帮你写的无可挑剔,我也不是神,我写错了,计算错了,测量错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鞠泽见他不承认,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可他是不相信一向刻苦上进又认真的沈一鸣能把这份报告写错。 一开始他是有些怒火中烧的,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故意写错报告毁坏大家的利益……难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不过,他本来就不想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他只是想找沈一鸣问个明白。 “是不是故意写错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你耍手段的时候,不要影响到大家共同的利益。” 鞠泽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而沈一鸣却站在科室门口很久,才转身进去。 脑海里铺天盖地而来的不是愧疚,而是害怕……对,报告是他故意写错的,因为鞠泽太出色了,他在这个小组里,掩盖了所有人的光芒。 尤其是樊莎莎……她似乎已经不记得那日暴雨,他们俩在岩石下躲雨的事情了,她的目光,越来越多的放在鞠泽身上,看着他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仿佛藏着一条银河。 所以他以他的名义写报告的时候,修改了一些数据,他原以为,不过是改动一下伤口的情况,而且就这一个地方有问题,到时候就算发现也不碍事的……毕竟算平均数还要去掉一个最高和一个最低呢,他们组里这么多人,有一个人一组记录出了问题,能算得了什么呢?不过可以证明这个人不认真罢了。 他真的没想到居然闯下这么大的祸,居然害得医院丢失了和王教授合作的机会…… 沈一鸣现在是真的害怕了,他怕到时候鞠泽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医院会认为他不诚实,心肠坏,没有集体意识,把他给开除。 如果现在真的开除了他……他又能去哪里?他只是一个本科生,本科在医学这个行业里,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学历。 他可能,要因为这个错误,而丧失在医疗系统工作的机会了。 无助,恐惧,担忧……做坏事的下场也太难熬了。 可他担忧的一切,最后却都没有变成现实。 因为当天晚上,鞠泽在他们小组的群聊里发了一则道歉,并说要退出小组,然后他就退群了,其他的事情,鞠泽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给别人挽留他的机会。 群里议论纷纷,都在谈论鞠泽,但是说的最多的,不是他这次的错误,还是他以往的贡献。 苗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昨天,万民安的意思分明就是集体承担责任,而不是甩到鞠泽一个人头上去。是她非要站出来说是鞠泽的问题,是她害鞠泽离开的。 苗芳私聊了鞠泽,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昨天说话有些重,你不要考虑回来?许多患者都很喜欢你,我们团队也离不开你……” 鞠泽很快给了她回复,还是那种轻轻松松的语气:“苗姐你说什么呢?我退出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家里出了一些事。这件事我已经私下里和万科长说过啦,万科长也同意了。小组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退出啊,况且我还不懂医学,我退出没什么影响的。” 苗芳叹了口气,他这么说,自己心里好受了一点点,但还是舍不得他走。 “谢谢苗姐照顾我这么久,我只是退出小组,又没离开医院。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的,随时跟我说。” 他都打算退出了,还能说这种话,真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也是,这孩子向来面面俱到,就算离开,也离开的这么洒脱,顾全所有人。 苗芳再无别的劝言了。 ------------ 第二十四章 我奶奶不是什么好人 樊莎莎无数次地想给鞠泽发消息,问他为什么突然退出,也想劝他继续留下……可又无数次地关闭了聊天框,因为她不知道怎么与他开口。 父母的话还在耳畔,就算她喜欢鞠泽,想要奋不顾身地和他在一起,他们之前还有这么多现实的阻碍。 而鞠泽也这么轻易就放弃,似乎也没有多珍惜她。 她仿佛只能伤心,除了伤心什么也做不到。 樊莎莎从小到大都很乖,除了上小学的时候出水痘请过三天假,其他任何情况下,她都不迟到,不早退,就算发烧感冒也会坚持带病上课。这个优秀的习惯也延续到了工作上,她来医院半年,也从未请过假。 但是现在,这个习惯被打破了。面对父母的不支持,和鞠泽的不坚持,她的心变得麻木迟钝,焦灼难安,每天都昏昏欲睡,这样的状态显然是不适合继续在岗的。 樊莎莎请了两天假,在宿舍睡了两天。 后来渐渐清醒了,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现在有很多人的第一份恋情都无疾而终,她不是唯一一个,而且她是一个成年人,还要赚钱养活自己,还要忙于事业,恋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只是调剂品。 而且说到底,她和鞠泽也不算真的开始,所以现在也不算真的失恋。鞠泽能那么洒脱,没道理她要继续低沉。 周六天亮以后,樊莎莎起来洗了洗脸,继续跟着大家一起去乡下给患者们治疗。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青鸟县的冬天又湿又冷。 由于鞠泽退出,现在只有苗芳、樊莎莎和沈一鸣三个人,这次他们过来,给牛忠勇带了一个取暖器,牛忠勇很开心,拿着笑了好一会儿才松手。 自从牛忠勇决定接受治疗之后,他的性格也跟着病情的好转渐渐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他的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樊莎莎身上:“小鞠怎么没来?” 樊莎莎片刻的失神,沈一鸣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找别的事情忙起来。 苗芳替她回答:“小鞠家里有事。” 牛忠勇点点头:“哦,事情啥时候办完呀?” “估计要不短时间呢。”苗芳笑着回他,“再说我们仨不也挺厉害的吗?能干的事情都能干,小鞠不来也行。” 牛忠勇笑呵呵地说:“就是怪想他的,他一来就陪我打牌。” 苗芳没有接这个口,樊莎莎也闭口不言。 她也怪想他的。 忙完了牛爷爷这里,三人又飞快地赶往下塘村赵爷爷那里。这半年来,苗芳他们负责的就是这几个人。 可今天他们几个人赶到赵爷爷家里,却发现门锁着,里面没有人。 “估计是我们来早了,我们再等一会儿吧。”苗芳对另外两人说。 他们平时到这里的时间要晚半个小时左右,因为以前鞠泽在的时候,鞠泽都会陪牛爷爷玩一会儿,今天他不在,他们三个也不知道怎么玩,就只好提前走了,哪知道沈爷爷不在家。 这个季节天寒地冻的,他们仨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便觉得浑身发冷。 此时一个路过的人看见他们,走过来对他们说:“医生,你们来找老赵啊?” 苗芳点点头:“是啊。” “你们去村广场那里找他吧,我刚才从哪里经过,看见他在那里看跳舞呢。” “好,谢谢你。” 这个跳舞,樊莎莎也了解一些,是青鸟县的民间活动,到年底的时候,每个村都会准备,扭秧歌、舞狮舞空、耍花枪什么的都有,现在村里舞半个月,然后选出优胜的,去县城里比赛。 “既然赵爷爷在看跳舞,那我们先别喊他回来了吧,反正今天的任务就赵爷爷了,也不着急。”樊莎莎提议说。 “是不着急。”苗芳点了点头,又看向沈一鸣,“一鸣是外乡过来的,没有看过我们这里的民间特色吧?” 沈一鸣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他家乡是真的穷啊,同样都是农村,这里的农村可以有丰富的文化生活,可以家家户户住楼房,可以有文化广场,对了,之前还听说这里建立了一个村民图书馆。 不像自己家乡那里,活着都困难,哪还有心思建设新农村。 他跟着樊莎莎和苗芳走到文化广场,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广场上围着很多人,舞台上,一群穿着蓝色棉服的女人们动作轻柔,时而缓步慢行,时而低头顾盼,可以从形态看得出,她们在表演采茶。茶叶也是青鸟县的特产。 沈一鸣正看着,突然听见樊莎莎说了一声:“咦,那不是赵爷爷吗?他怎么站那么远?” 大概隔着人群五米的位置,有一堵文化墙,赵爷爷一个人孤零零地现在墙那里,探头张望。 苗芳也看见了,跟樊莎莎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沈一鸣也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赵爷爷看见他们三个来了,眼睛一亮:“你们来了呀。” 苗芳点点头:“对呀,赵爷爷,你怎么不靠近点看,站这么远能看见吗?” 赵爷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身上难闻,就不过去了。” 苗芳愣了愣,这才反应过去,其实早几年,就有一次,也是文化汇演,村里唱大戏,他们过来的时候,也看见赵爷爷一个人端着凳子坐在远远的。 那一次他们就知道,赵爷爷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啊,在意别人的感受。 苗芳心里暗骂自己蠢,虽然赵爷爷不会在意,到自己提出来,无疑又是揭开他的伤疤。 樊莎莎看出苗芳不太开心,笑着开口说:“我们一起看完演出再回去吧?” 樊莎莎的出发点是陪赵爷爷一起看完,赵爷爷难得这么开心。赵爷爷是因为他们三爷喜欢看,于是就点点头,开开心心地看起来了。 “对了,小鞠怎么没来?”不出所料,赵爷爷也问了这个问题。 苗芳还是那套说辞,赵爷爷点点头,也信了,不过目光里却有些失落:“小鞠家里的事啥时候能办完?” 沈一鸣立马笑着说:“赵爷爷,鞠泽能做的事,我们都能做啊。”而且他也知道,赵爷爷和牛爷爷不一样,他又不需要鞠泽陪他打牌。 不过鞠泽,还真是受欢迎的呀。 赵爷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忙说:“对,你们都是很好的。” 可是,他还希望鞠泽能在,因为鞠泽说话好玩,性格开朗,每次都把他逗得直笑。 台上的舞蹈一个接着一个,苗芳都看困了,可赵爷爷还兴致勃勃的,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突然,苗芳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前面看舞蹈的观众里走了出来……那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男生,带着厚厚的眼镜,脸上有些青春痘,头发也油油的,但看起来还是非常精神,有种学霸的感觉……那不是周奶奶的孙子,张维吗? 苗芳认识他,之前她还负责周奶奶的时候,见过这小孩,好像他学习成绩挺好的,而且对人也很有礼貌,有礼貌的小孩子,应该都挺孝顺的……如果从他身上下手,叫他去劝周奶奶做手术,是不是成功概率大一些? “赵爷爷,我去卫生间。”苗芳说完,立即站了起来,跟着张维往文化广场外面走。 苗芳追到广场外面,立马叫住了他:“张维!” 张维回过头,诧异地看着苗芳:“你是……你是之前去过我们家的医生?” 苗芳笑着点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确实去过你家,后来任务调整,我不负责周奶奶了,所以最近半年都没去过。” 张维也微笑起来:“苗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苗芳点点头,她向来喜欢直来直去,就直接说:“我希望你帮忙劝一劝你妈,让你妈同意带你奶奶去做手术。” 张维有些为难:“这是我的家事吧。” 苗芳顿时有些生气,抬高了音调:“你什么意思啊?现在是你奶奶生病,你作为孙子不应该为她考虑吗?你奶奶还用说你成绩好,还总说不愿意治病都是想把钱留给你读书,尽管她这个病去看不要钱……” “好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在这里说什么呢?”张维皱了皱眉头,“我奶奶也不是啥好人,你不知道我没出生的时候,她给我妈多少罪受。” 苗芳愣住,不可能呀,周奶奶看起来那么慈祥,反倒是张维他妈看着就尖酸刻薄…… 张维知道她不信,其实他的家事,他也不想对别人说的,但苗芳是医生,他对医生还挺尊敬的,不想这个医生以后也误会自己,就撇撇嘴说:“所以我说是我的家事,你们外人都不理解的。我妈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在农村这个年纪都快当奶奶了,但我今年才十七岁,你知道为什么我出生的这么晚吗?” 苗芳摇摇头:“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头几年没怀上小孩,也就在那几年,我奶奶给我妈非人的折磨,那个时候我爷爷还活着,他和我奶奶天天变着法子欺负我妈妈,语言上的刺激,那都是轻的,还大冬天的让我妈妈冷水洗衣服,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宁愿放到坏掉都不给我妈妈吃……” 苗芳太震惊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那……那你后开是怎么出生的?” “后来去医院检查,我爸爸不孕,我是人工授精的,我妈妈因为这个怀孕方式,还得了一身的病。你是当医生的,你应该知道人工授精有多困难,对母体有多大的伤害吧?”张维紧紧盯着苗芳,“如果换作是你,你能对我奶奶有什么感情吗?” 苗芳哑口无言。 ------------ 第二十五章 带妹妹一起 这一天苗芳他们赶了最后一班车回县城,走的时候,赵爷爷往他们手里塞了几颗大白菜,几人推脱不成,只好收了。 等他们离开后,赵爷爷立即给鞠泽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甜甜的小女孩的声音:“喂,你找哪位?” 赵爷爷一愣,赶紧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我找鞠泽,他在吗?” “我哥哥在做饭,你等一下。” 接着赵爷爷就听见电话那头小女孩的呼喊:“哥哥,有一个爷爷找你。” 不一会儿,鞠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请问您是?” 赵爷爷听见他的声音,立马笑了起来:“小鞠,我是老赵,今天你没来,小苗他们说你家里有事,你家里啥事呀?” “哦,是遇到了一些事,所以我以后就不和莎莎他们一起去了。” 赵爷爷迟疑片刻:“以后都不来了吗?” 鞠泽在那边久久没有回话。他听得出赵爷爷的话语里的担忧和失落,实在不好开口说自己再也不去了。 赵爷爷见他不说话,赶紧问:“是不是特别困难的事?需不需要我帮忙呀?我还有好几千块钱,可以借给你用。” 鞠泽笑了笑:“没事的,我家里的事快忙完了,也不用借钱。谢谢赵爷爷。” 赵爷爷安心了很多:“那你啥时候再来我家啊?” 那边鞠泽沉默着,赵爷爷以为他还有的忙所以不好意思开口,赶紧说:“小鞠你在家忙吧,不用来看我了。” 其实,鞠泽退出后,心里也挺放不下他们的,毕竟相处半年多了。而且他们对他都很好,他不是一个不懂感恩的人。 他看了一眼念念,对赵爷爷说:“我明天去看您,带我妹妹一起。” “哎呀,你的妹妹也要来呀?”赵爷爷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忙问,“你几点来呀?中午可以在我这里吃饭不?我夏天晒的槐花,现在能吃了,烧鱼特别好吃!” “好的,明天上午十点,我和妹妹一起到赵爷爷家。” “哎,好,我做好吃的等你们。” 挂了电话,鞠泽拉着念念过来说:“念念,明天带你去一个爷爷家吃饭好不好?” 念念立即拍手说:“好呀好呀!” “但是那个爷爷生病了,身上可能有不好闻的味道,念念要是闻到了,千万不许说好不好呀?” 念念乖巧的点头:“我知道的,老师说,嘲笑病人的不是好孩子。老师还说,我们要保护他们,不能让他们既有疾病的痛苦,还要受坏人的嘲笑伤害!” “嗯!念念真乖,真棒。”鞠泽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念念的脑袋,“吃饭了,快去坐好。” 他当初决定退出,主要是不放心把念念一个人丢在家里,如果能带念念一起去看望那些老人,倒也不错,这样既可以陪着念念,还可以培养念念的爱心。 只是不要和小组的人一起去了,反正他不懂医学,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自己所能陪伴这些老人。 第二天一大早,鞠泽就去买了一些红枣枸杞之类的干货,然后带着念念一起坐大巴去下塘村。 到下塘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念念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一路上显得很兴奋,趴在窗口到处看。 将近十点的时候,兄妹二人到了赵爷爷家里,念念小小的人提着那包东西,递给赵爷爷:“爷爷,这是我哥哥送给你的礼物!” 赵爷爷看见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高兴的不得了,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念念。” “念念真乖,你先坐着等一等,爷爷去给你做饭。” 赵爷爷把那包红枣枸杞拿起来,小声对鞠泽说:“小鞠啊,你不用给我带吃的来,你没吃都带,我都吃不完,这个你拿回家吧,好不好?” 鞠泽摇摇头:“您就收下吧,这也是我和妹妹的心意。我帮您放起来。” 鞠泽轻车熟路地打开赵爷爷放东西的柜子,把他买的红枣枸杞塞了进去。 赵爷爷还想说话,念念突然喊:“赵爷爷,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赵爷爷正在做槐花红烧鱼,小小的房间里飘散着香味,再加上现在是冬天,赵爷爷穿的多,念念根本就没有闻见什么其他的味道。 此时她寻着香味走到灶台旁边,小小的个头还没灶台好,垫着脚往里头看。 “爷爷正在做鱼呢。”鞠泽也走过去,抱起念念。 念念这一下可以看见灶台了,满眼都是惊喜:“好大的锅,和我们家的锅不一样!” “是的,这个锅做饭也可好吃了。” 说话间,赵爷爷已经摆出了一桌子零食,喊着他们:“小鞠啊,你带妹妹过来先吃点零嘴。” 鞠泽这次没推辞,抱着念念过去坐在桌子旁边。 赵爷爷腾出手,礼物去做饭菜了。 念念两眼放着光,平时在家里,哥哥不许她吃零食,她好久都没看见过这么多糖果饼干巧克力了,高兴地说:“谢谢爷爷!” 然后又紧张兮兮地看向鞠泽:“哥哥,我可不可以吃?” 鞠泽点头:“可以吃一块。” 能吃一块,念念已经很满足了,点了点头,从里面挑出了一块最大的拿在手里。 鞠泽小声问她:“念念啊,赵爷爷这里好不好?” 念念点点头:“好。” “那以后,我们周末的时候,经常来看赵爷爷,好不好呀?” “好!”念念举手赞成。 “下周,我再带你去看望牛爷爷,许奶奶他们,好不好呀?” “嗯!”念念乖巧地应着。 此时赵爷爷的槐花红烧鱼也做好了,他把菜端上来,听见念念和鞠泽的话,更是开心不已。 小小的房间里暖和明亮,充满着欢声笑语,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 苗芳就当说八卦一样,把周奶奶家的事情告诉了万民安,万民安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听听就得了,别往心里去。” 苗芳眨着眼睛:“我看张维那小孩子还挺诚实的,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而且说得有板有眼,义愤填膺……可是我觉得,周奶奶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咋没有意义啦?如果周奶奶的儿媳妇真的受过那么多的苦的话,她现在对周奶奶这么刻薄就是可以理解的,我以后再也不带有色眼镜看她了。” 万民安笑着说:“你呀,还是太单纯了,没经历过多少事。其实,就我的接触来说,我感觉周奶奶和张兵媳妇都不是坏人。她之前做过人工授精的事情可能是真的,她没生儿子之前被公公婆婆冷眼也可能是真的,但应该不会那么夸张。只是因为张兵媳妇受过气,心里一直有怨恨,所以会在儿子面前夸大其词。世界上所有人都没办法公正对待给过自己伤害的人,给的明明是一分的疼,也会放大到十分。” 苗芳恍然大悟,点点头:“科长,你真是太厉害了,你都能去做心理医生了。” “你忘啦,我们医务科的职能之一就是调解矛盾啊。”万民安笑了笑,“其实不管是不是真的,就算是,也和我们医生无关,只要在我们面前的是患者,我们都要好好给他们治病。” “行……” 苗芳对万民安的医术和人品都很佩服,他说的话,自然也会认真听。 “对了,小苗啊,这不是快过年了吗?院长打算给我们对口帮扶的医院送一套新生儿医疗设备,探望一下我们在那边的医生,然后在调查一下他们医院的质量管理工作,大体就是这些,你跟我去一趟吧。” “我们的对口帮扶医院?是西藏那边吗?” “是的。” 青鸟县人民医院虽然也是基层医院,但是由于人口多,地理位置也好,所以县经济并不差,医院实力也不差。 医院从九几年就开始援藏,常年派驻驻藏医生,这个苗芳也是知道的,不过她头几年一直没有参与过,这次能有机会过去,她心里自然高兴,点头答应:“好,什么时候?” “下周。要去一个星期,回来之后,正好就过年了。” 樊莎莎聊过这个,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这天是周末,她和万民安都是完成帮扶任务后顺道来医院的。 回到家,结婚不到五个月的丈夫正在厨房里忙碌,苗芳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突然一下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把她的丈夫吓了一跳。 他回头,见是苗芳,温柔的笑着:“快去洗手,过来跟我一起做饭。” “好。” 苗芳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手。 这几天连日阴雨,衣服洗的再干净,都一股难闻的味道。现在家里的湿乎乎的衣服都放在卫生间里,苗芳进去洗个手的时间,不过几秒钟,竟然被这味道冲的想吐。 她赶紧走出来,到厨房和丈夫一起做饭,可在看见那些红红白白的肉时,经不住一阵恶心。 她是医生,她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立马转身出去找日历,查看自己的生理期…… “怎么啦?”丈夫也察觉到不对劲,跟出来关心地问她。 苗芳看向他:“你可能要当爸爸了。” 对方愣了几秒,随后一脸惊喜,抱着苗芳惊呼:“真的?我的天哪!太好了!” “你……你快放下我……”苗芳也笑着,“明天我去医院检查一下,现在还不确定,也有可能是我最近太忙了。” “好,好,老婆你快坐下,你想吃什么?我统统给你做!” “都行。”苗芳看着丈夫欢呼雀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感觉十分幸福。 只是……如果真的怀孕了,西藏,还去的了吗? ------------ 第二十六章 私心 第二天,苗芳给自己挂了个号,做了一份详细的检查,结果没有使他们的希望落空,她真的怀孕了。 虽然高兴,但是西藏是去不了了。她没去过西藏,那里是高原地带,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高原反应,但保险起见,还是放弃西藏之行比较好。 她去把自己的情况和万民安说了,万民安也替她高兴,可是这么一来,就得安排其他的医生去了。 但科室里其他两名医生,也有事情走不开。 “让莎莎去吧。”苗芳提议,“莎莎虽然年纪小,但是吃苦耐劳,肯定也愿意跟科长出去历练。” “确实可以,我也在考虑这个事。”万民安笑笑说,“我得去妇产科把我们科室的人要回来了。” 樊莎莎听了万民安的话,欣然答应,她也很珍惜这次外出的机会,开始很认真地准备各种资料。 而且,父母和奶奶,在外面打了一年工也回老家了,他们现在住在青鸟县下面一个镇上,等到出发的头一天,他们一家人还可以一起吃顿饭,然后第二天来县里,和万科长他们一起坐车去市里面,再坐飞机去西藏。 鞠泽也知道这个消息,他曾经去西藏旅游过,此时听说樊莎莎要去,怕她是第一次,有很多地方注意不到,他想给她一些建议,但想想,还是没有去做。 既然已经离开了,就要离开的彻底一点,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给对方任何足以引起误会的信号,都是残忍的。 他找了沈一鸣,叫沈一鸣把这些注意事项转发给樊莎莎。“反正你欠了我,替我做个事简单的补偿不过分吧?”鞠泽还在后面附上了这段话。 沈一鸣直接没理他,但鞠泽知道他会做。 沈一鸣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自从上次那个事情之后,沈一鸣一直表现的很积极,似乎在想方设法地弥补自己的错误,所以鞠泽才会相信他,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他做的事情捅出来是正确的。 而且,上次那件事后,他们俩也没有把对方拉黑,依然维持同事之间的关系,甚至连朋友圈都没有屏蔽对方。这就是成年人的社交,闹得再凶,心里再厌恶对方,也不会彻底撕破脸。 沈一鸣确实照办了,他把一条一条详细的注意事项发给樊莎莎,他突然觉得,鞠泽是真的很喜欢樊莎莎,他这样的用心。 可沈一鸣自己也喜欢樊莎莎,他觉得她平易近人,又有和自己差不多的出生,他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压力。但平心而论,他似乎从未有过像鞠泽这样细心的关切举动。 不过,鞠泽这些细心的关爱也没什么用了。他虽然不知道鞠泽和樊莎莎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俩现在是不可能在一起了,谁都看得出来。 所以,他也有机会。 樊莎莎收到那些东西之后,心里很感动,给沈一鸣发了声“谢谢”。 沈一鸣顺势跟她聊了起来:“你出差的那一周,我们小分组只有我和苗姐了啊。” 樊莎莎说:“是啊,而且重担基本就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苗姐要当妈妈了。” 沈一鸣说:“嗯。经过这半年的锻炼,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你放心。” “我对你当然放心啦,你一向用工。” 沈一鸣是真的刻苦,而且目标明确。他每次去乡下的时候,都会在车上捧着考研的书看。 所有人都知道,青鸟县人民医院只会是他的跳板,他将来肯定会去更好更有前景的医院。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个人的选择。其实,医生和老师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希望带教的学生能够出色,将来万一去了大医院,或者成了受人尊敬的大专家,他们也可以骄傲地说:“看,这个人当初是我带的。” “对了,快过年了,我请了两天假提前回家,所以很可能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回老家了……莎莎,你出发之前有空嘛?一起吃个饭。”沈一鸣组织了很久,终于把这句话发了出去。 樊莎莎立马回他:“好呀,苗姐他们也去吧?” 看见这个回复,沈一鸣心口一滞,樊莎莎没有要拿他当特殊朋友看待的意思。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也是好的。 “我马上去问他们有没有空,问好了我回复你。” “嗯。” 沈一鸣也立马给同组的其他人发了消息,不过可能是天助他,除了李婉仪,所有人都说没空。 这样也好,只有他们俩可能会尴尬,但李婉仪在,他们三个人至少还有人能活跃气氛。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沈一鸣现在的经济情况是接受不了请那么多人吃饭的,如果他们都去了,那就只能大家AA,但现在三个人,他可以请客的。 沈一鸣刚想到这里,突然妈妈给他打电话过来了。 沈一鸣接起来,妈妈主要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他父亲的腿已经差不多康复了,只是下雨天会疼。他大姐二姐都大年初二回来,他三姐工作忙,今年就不回来了。 这个情况意料之中,沈一鸣谈不上惊喜或失落,但是他还是希望,他们家里的关系能好一些。 大姐比自己大七岁,初中毕业打了几年工就出嫁了,嫁给了他们县城里一个家境普通的家庭。 二姐比自己大五岁的,也是初中毕业出去打工的,二姐长得漂亮,本来在城市里卖衣服,卖了几年,都做到钻石店员了,然后认识了现在的二姐夫。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二姐夫一穷二白,还在搞创业,搞租车公司。 当时家里都反对,他爹妈一直觉得创业就是无业游民,而且都是亏损的多,他们不想二姐的未来生活没有保障,更不想没钱接济家里,所以一直反对。 怎奈何,二姐未婚先孕。父母都是传统的人,都觉得二姐这样子嫁别人是嫁不出去了,最后只好让他们结婚了。而且二姐还因为这次怀孕,丢掉了工作。 二姐也因此被父母骂了很多年,因为他们结婚的时候,二姐没拿到一分钱彩礼。他现在还姐的父母对二姐说的话:“你个蠢驴赔钱货,那个男的就是呼吸骗你怀小孩,这样他们家就可以一分钱不给了!” 当时三姐和沈一鸣都在读书,三姐会站出来给二姐说话,三姐说:“二姐又不是商品,她自由恋爱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你们把她养大她就要把自己卖了给你钱?那你生她的时候问过二姐的意见了吗?” 三姐性格爱憎分明,是非观念很强,看不舒服的,无论是谁她都毫无转换。三姐最后得到的就是父母的一顿打和一顿臭骂,骂她和她二姐一样是个赔钱货。 最近几年,二姐夫创业有起色了,之前的欠款逐渐还清了,开始回本和盈利,二姐夫也开始往家里送东西,以弥补二姐和家人的关系。父母的脸色这才好些。 再后来,家里有啥亲戚的小孩找不到工作的,都由他父母出面,安排到二姐夫的公司里。有一年暑假,沈一鸣去二姐夫的公司打暑假工,和那些亲戚家的小孩一起工作,他才知道那些人就是混日子的。但那些小孩左算右算都是亲戚,所以就算他们不干活,就算他们干错事,二姐夫都不好意多说什么……沈一鸣一度觉得,再这么下去,姐夫的公司就办不了了。 他也说过父母,可父母的态度却很坚决:“那是你二姐夫应该的!当初他一分钱彩礼没给,现在发达了,帮帮家里怎么了?” 沈一鸣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对电话那边的沈母说:“你给三姐打个电话劝她回家过年吧,这么多年没见她了,他们都不想她吗?我都想三姐了。” 沈母迟疑了一会儿,谈了口气说:“我们也想你三姐啊,到你三姐工作忙,没办法。她那个工作那么好,也不敢随意请假啊。” “……”沈一鸣想说三姐还在怪你们才不愿意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工作忙。 但想想,对方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而且,导致父母和三姐目前这种状况的,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指责他父母的人就是他。 “一鸣啊,你今年也二十四岁了,老大不小了,你谈女朋友了吗?”电话那头的母亲短暂沉默后又问了他。 沈一鸣上学比别人晚一年,再加上学医是五年,所以今年确实已经比普通毕业生大了两岁,算起来,他的年纪应该和鞠泽一样大。 “还没。” “那不行啊,你在你们医院留意留意,早点成家……” “我有观察的对象了,只是还没发展成男女朋友。”沈一鸣不想让她继续担心,所以赶紧打断了她。 那边母亲的声音很激动:“真的呀?家里做啥的?跟你都在医院工作吗?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 沈一鸣想起樊莎莎的脸,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和我都在医院工作,她家家境应该和我们家差不多,他父母是工地上的……” 沈母没让他说完,突然抬高了音调:“工地上的?工地上算什么正经工作?我跟你讲啊,父母有正经工作的,在单位上班的,都有单位交的养老保险,以后不用你给他们养老,你找个工地上上班的,不就跟你舅舅那样,到处给人家盖房子,当泥瓦匠的吗?这种人能有养老保险吗?而且你舅舅的工头经常拖欠工资,要是那个女孩的爸妈也这样,你们小俩口岂不是还要补助他们?不行,我不同意……” 沈一鸣突然觉得很烦躁,他的声音也冷了起来:“找那种家庭的,妈你也不想想我自己什么家庭?我这种就是最令人厌恶的凤凰男家庭!我平时都不敢跟别人说我有三个姐姐,不然他们都嫌弃我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可以吗?” 沈母不懂什么叫做“凤凰男”,网络都不上的她难以理解这些新的词汇,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适合最好的而已。 “一鸣啊,你多优秀啊,你是大学生,就凭这个条件,你就能找好的。” 沈一鸣刚才发泄过了,现在冷静下来,觉得不应该对母亲这样说话,轻叹了口气:“妈,主任叫我,我去忙了。” “哦,好,好。”沈母也赶紧不说了。 挂了电话,沈一鸣依然烦躁。 他居然开始觉得……母亲说的话有道理。尤其是母亲拿自己的二舅来对比樊莎莎的父母。他的二舅,是整个家里公认的没出息的人,他的工头经常拖欠工资,很多时候是因为他的二舅根本就没做好,有时候做一半嫌累嫌热嫌冷的,不做了,有时候是不仔细,不按照工头的规划,弄得乱七八糟,还要工头重新给他改一遍,所以才经常拿不到工钱。 沈一鸣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个舅舅了。 樊莎莎是独生女吧,那是不是就证明,她的父母,之后真的要自己赡养? 自己的父母,虽然三位姐姐都会帮衬,但沈一鸣还是会承担起最多的责任。 可未来妻子的父母……他自己都活得磕磕巴巴的,还养活他们? 沈一鸣自嘲地笑笑。 ------------ 第二十七章 不知心底事 后来,沈一鸣和樊莎莎说大家年底都忙,聚不齐,所以还是来年再聚吧。 发出去的那一刻,沈一鸣又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极端的厌恶……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自私,且没有担当。 这样的人,是配不上樊莎莎这种温柔的好女孩的,他现在放手,也是天意。 樊莎莎同意了,其实她也没有很多时间,这几天科室的活要做,回宿舍还要继续看西藏那边的资料,周五还回了一趟家。 半年没见,父母除了皮肤黑了些没有别的变化,奶奶也还算健康,一家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 他们家的生活,是一年一年逐渐变好的。小时候在盘水村,樊莎莎在做“留守儿童”之前,父母也是在身边的。盘水村有两个水库,一到夏天,水库岸边开满了荷花,小孩子们喜欢去水边玩,樊莎莎也总在水边玩到忘记回家。然后父母会出来找她,她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往家里走。 她记得那时候的生活很苦,水煮鸡蛋都算是不得了的食物了,很少能吃到,能吃到的时候,也是她和奶奶吃,爸妈都不吃。 她的父母,都是踏踏实实的人,没办法清闲,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埋头苦干。 如今的日子过的依然很平淡,但很辛福。 一家人吃着饭说着话,奶奶突然关心起樊莎莎的终身大事来:“莎莎呀,你有对象了没?” 上次樊莎莎与父母说鞠泽的事,看来父母没有告诉奶奶。 “我还小,不急。”樊莎莎笑着回应奶奶。 奶奶慈爱地看着樊莎莎:“你不小啦,也二十多岁了,奶奶在你这个年纪,都当妈妈了。” 樊莎莎的母亲看了樊莎莎一眼,说:“妈,现在时代变了,流行晚婚,莎莎确实还小,不着急。” 奶奶也不再催了,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肉。 吃完饭,樊莎莎的父亲包揽了洗碗的活,樊莎莎想与他争来着,父亲说:“你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不是要出差吗?” 樊莎莎只好回房,可是妈妈已经在给她收拾东西了。 “西藏那边比我们这里冷吧?那里有没有暖气?羽绒服就穿最厚的这一件吧……”母亲不停地往箱子里塞东西,樊莎莎看着越来越鼓的箱子,无奈的笑着:“妈,不用带那么多,再塞我就搬不动了。” “也是。那再带点吃的在箱子里,不知道西藏那边吃的都啥口味,怕你吃不习惯。” “不用啦,妈,我什么都能吃习惯……” “听说西藏还有高原反应,特别厉害的,要不要带药过去?不过你是医生,药这个我就不给你收拾了,你自己看看带什么药……”母亲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突然转回头,看向樊莎莎,“莎莎,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爸爸坐牢的小男孩?” 樊莎莎的笑意渐渐消失,脸上有一抹无奈。她是还喜欢,她曾经甚至想着,如果鞠泽也愿意坚持的话,就算父母不愿意,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是他先放弃的。 樊莎莎向来懂事,是不会死缠烂打惹人厌烦的。 母亲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她坐到樊莎莎身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莎莎,以前盘水村有个人打架,后来他坐牢之后,那些他以前打过的人天天去他家找他媳妇和儿子的麻烦,一个人坐牢,做进去就一了百了了,他的家人在外面,怎么受欺负,怎么受鄙视,这才是最严重的啊。你也记得吧?所以家里不清白的,你不要招惹,爸妈都是为你好……” “妈……”樊莎莎谈了口气,“虽然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以后你和爸爸不要这么强势的安排我的事……我也长大了,我要做什么,我自己知道。” 樊莎莎的母亲听女儿这么说,突然间眼眶就红了:“是,你知道,你读过书,不像我和你爸,没读过书,现在都不能说你了。” “不是的……”樊莎莎突然词穷,她这么大了,还是逃脱不了被父母安排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那些成绩不好,经常逃课,然后初中就辍学的同学来了。 前几天,她还见到了一位女生,从小就叛逆,打耳钉,纹身,染头发,与樊莎莎是天差地别,是老师最不喜欢的那种类型。 初中的时候,别人都说她是小偷,具体是不是樊莎莎也不知道,反正就因为这个传言,那个女生被全班同学排挤,班里有什么少的东西,全部都算在她头上。还有一些和男女关系有关的传言……樊莎莎都不知道当初年纪小小的同学们从哪里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的。后来那个同学就辍学了。 前几天樊莎莎是在科室见到她的,她现在素面朝天,穿着简单款式的孕妇装,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挽起。她是来做孕检的,她的丈夫看着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人,个头不高,皮肤黝黑,在她检查期间,跑去医院食堂,给她买了一杯热热的豆浆,然后一直捧着豆浆站在门口等她。 樊莎莎看得出,她的丈夫很爱她,她的脸上,也全都是幸福。 你看,从小就被别人认为失败者的人,不一定就一辈子都过苦日子,不一定一辈子都无法幸福。 而自己这种,从小到大没有反抗过长辈,小时候一心一意好好读书,长大了在父母的安排下找一个人结婚的乖乖女……就真的能一辈子幸福吗? 樊莎莎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这一夜,真的和父母赌气了。其实赌气谈不上,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沟通,一提到那些事,她就觉得心烦意乱。 母亲也没说什么,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天还没亮,樊莎莎就被闹钟吵醒了。 第一班城乡公交是早上六点,从她家到公交站,还有一公里,她得早早起床,拖着行李箱去公交站,然后赶紧回县里,跟万科长他们会合,然后先坐高铁,再去另一个城市转飞机。 沈一鸣给她发的注意事项里面有这么一条:坐飞机去西藏很快,但是没有时间慢慢适应高原反应,用三个小时直接从平原飞到高原,下了飞机之后直接暴露在低氧干燥的环境里,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下飞机后不要大声说话,不要剧烈运动,提前带好药品…… 樊莎莎把这些打印出来随身戴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觉得这种粗中有细的安排,是鞠泽做的。而沈一鸣的细心,以往看来,只体现在工作和学习上,还没见他对哪个同事也这么细心呢。 她不想吵醒父母,轻手轻脚地拖着箱子打开门,却发现外面的灯已经开了,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父亲在客厅里坐着。 “莎莎,我已经给你杨叔叔打过电话了,他等一下过来接你。” 杨叔叔是镇上开出租车的。 “爸……”樊莎莎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没想到父母也起这么早。 “醒了啊,快速刷牙洗脸,等一下出来吃饺子。”父亲没有什么别的话,“来得及的,你放心。” 樊莎莎当然放心。从小到大,父母都在为自己张罗,从未出过错。 所以……鞠泽的事,也应该听他们的吧?毕竟他们从未出过错。 放弃吧,放弃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除了感情还要很多其他事情要面对的成年人。 * 一行人先到西安,再从西安转机到了西藏的那座城市。 下了飞机之后,确实有短暂的不舒服,可出了机场,来接机的人就送上了吸氧器,对方院长亲自来接的机,院长姓杨,是汉族人。 一路上,杨院长都在跟他们一行人讲解沿途风景,西藏特色,只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舒服,头痛,喘不上气……所以都只是安静听着,很少有人搭腔。 车子开了快两个小时,道路还是一望无际,连人烟都没有。 杨院长说的口渴,喝了口水,继续介绍:“大家不要着急,我们这个县,土地面积大,有十万多平方公里,所以去医院的路也比较远。” 十万多平方公里……车上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好好学过地理,或者学过却忘了,此时全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整个浙江省也是十万多平方公里……他们一个县居然比一个省的土地面积还大。 “我们有四个镇、九个乡、七十九个村……” 杨院长又介绍了一些县里的情况,此时车上开始有人关注起杨院长本身的情况了:“杨院长你是汉族人,是出生在这里的汉族人吗?” 杨院长笑了笑,摇摇头:“不是,我铁岭的。我毕业后就过来了,快二十年啦。” “杨院长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北大医学院的。” 车上有人惊呼:“天呐,院长是超级大学霸啊,但是杨院长这个学历……怎么来了这里?” “这里还有将近四万个人口呢,我来这里,也能发挥我的光和热啊。”杨院长笑呵呵地说。 四万个人口……樊莎莎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个县10万多平方公里,才不到四万人,而他们青鸟县,不过一千平方公里,却有一百多万人口。可想而知这个县人口密度是有多低,也可预见这个县的医院应该不会规模太大,相应的医疗器械就不会太先进。 一个国内医学最高学府的医学学霸,到这里来做援藏医生……樊莎莎坐在后排,看着杨院长黑黝黝的脸,对他油然而生了一丝敬佩。 万民安点头应道:“是啊,杨院长这性质和支教的老师一样,教育,医疗,都是一个地区必不可少的,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教育和医疗。杨院长,我很敬佩你。” 杨院长哈哈大笑:“不用不用,你们医院派驻过来的援藏医生,才是受人尊敬呀。” ------------ 第二十八章 援藏医生 万民安来这里的头一个月,医疗界有一则新闻很令人关注,一位尿毒症患者,在这个患者家乡的医院突然查出丙肝。患者很奇怪,因为他自己觉得本身没有接触丙肝的可能。 还没查出这个患者得病的原因,很快,该医院被曝出发生了恶性的群体感染事件,包含这名患者在内,共有69人感染了丙肝病毒。后来当地卫计委通报,此次事件是一起因医院院内感染管理制度落实不到位等原因造成的院内感染事件。各地医疗专家都过去研究调查,最后发现,导致患者大面积染病的原因可能是医护人员手部卫生消毒、透析时所使用的相关设备消毒、以及透析区域消毒措施执行不规范造成的。 尽管从医院负责人到县里许多领导都受到严重的处罚,网络上对这项医疗事故的愤怒久久无法平息,毕竟有69名患者,是真的受到了伤害。 涉及生命,一根头发丝都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更何况是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细菌病毒。 所以,万民安他们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除了看望过年期间也没有办法回家的援疆医生意外,更主要的任务是为这家医院加强院感质控。 在医院的这几天,樊莎莎感觉到格外的清闲,这里每天只有上午会有患者过来看病,基本都是一些情况较轻的病,到了下午,医院基本就没患者了。 不过,有一些患有慢性病的老人,比如高血压,糖尿病之类的。他们虽然不经常来医院,但杨院长会经常带医生上门给他们体检、关注病情。 樊莎莎也见到了青鸟县人民医院派来的三位医生,他们后年就可以回家乡了,然后回再派驻一些医生过来支援他们。 来的第二天晚上,万民安等人和他们三位医生一起吃饭聊天,在坐的都是青鸟县人民医院的医生。 他们三个有一个组名,叫做“青鸟县第九批援藏医生”,但他们不喜欢这个组合名,他们都是八零后,还年轻,自己给自己改了个组合名叫做“TF援藏青年医生男团”。 从这个略带调侃的组合名就可看出他们也是乐观开朗的,但他们刚来的时候,受的苦那真的是说都说不出来……生存环境严酷,由于高原反应,他们一个组几乎长时间维持着150mmHg的高压,100次/min的心率(通常血压值在140/90mmhg以上为高血压,理想的血压值为120/80mmhg;理想心率应为55~70次/分钟),年纪轻轻就体验到了高血压是什么感觉。 他们在这里不仅仅是作普通医生,更要带教这里的医生学习更多技术和知识。 他们也有抱怨,说刚来这里的时候,真的很困惑,因为原先在青鸟县人民医院,他们工作起来忙得喝不上水,忙,也就是学习机会多,每一位患者,每一台手术都能帮助他们提升自己的实力。而来到这里,头一个月,只操刀了一台手术,还是阑尾炎手术。 “其实我们现在的情况算好的啦,好歹能做做阑尾炎手术,难的复杂的,像腹股沟疝修补手术也做过。再往前十年,就是蒋主任他们援疆的时候,医院才真的叫门可罗雀。” 十年前,这里的患者都不相信这么一家小小的县极医院能有什么水平,所以稍有身体不舒服,先坐汽车再坐飞机,飞到别的城市去治病,都不愿来这里。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就算不是严重的病,也拖严重了。 后来,援疆医生和杨院长他们一起,家家户户走访,义务给他们体检,逐渐的,这里的百姓才相信医院,一般的疾病都会来这里治疗。 “TF援藏青年医生男团”也是来了半年后才渐渐找准节奏,除了坐等患者之外,还会带教这里的医生,或者看看书自我提升,或者模拟手术,也很充实,而且不会使技术生疏。 他们说的很多话樊莎莎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一句话她一直记在脑海中,那句话和杨院长说的不谋而合:“将近四万个人啊,他们生老病死都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医院实在不行。” 是啊,有人的地方,就要有医生的。 万民安等人的各项工作持续了一周。快回去的那一天,也是杨院长亲自送他们去的机场。 送到机场后,杨院长从车的后备箱里拖出了一堆东西,青稞酒,牛肉干,红景天,各种西藏特产。 “感谢你们的付出,这是我们全医院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他们推脱不得,只好收下。 此时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杨院长本想陪着他们一起等到飞机过来的,但是考虑机场和杨院长的家太远,如果再等下去,他可能要凌晨才能到家了,那样太不安全了,于是杨院长和他们一一告别之后,就回家去了。 还没到值机时间,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工作的气氛已经完全没有了,如今接近年关,大家心里想的全都是赶紧回家过年。 而且, 他们还发现,这个机场真的很冷清,除了工作人员,就他们几个了。 可是等到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却迎来了一则不幸的消息:“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延误。” “延误……” “延误还行啊,只要不取消就行,这里一天就一班飞机,我们最坏的结果就是飞到成都转机的时候,赶不上高铁,不过成都那边就近了,坐火车都能回去。” 有人小声议论,万民安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不取消就行,迟一会儿没关系。 樊莎莎也没有太在意,她正在和父母还有奶奶开视频电话,这是她第二次坐飞机,而她的父母,到现在从未坐过飞机。从青鸟县往这边来的时候,因为太赶,樊莎莎没时间和父母还有奶奶说坐飞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检,所以她现在发视频给他们看,视频那边,父母和奶奶挤在一块儿看着她,奶奶问了好几遍“你回家的时候是几点?要不要起来给你热饭?” 他们正说着,突然,樊莎莎手机视频卡在了一帧画面上,画面显示“信号不好”,樊莎莎只好退出视频,想发个消息给家人,说信号不好回头再聊,可这一行字转了半天,最后却没有发出去。 手机的右上角也显示:无信号。 “我的手机突然没信号了,你们的呢?”队伍里突然有人问。 樊莎莎也立马应声:“我也没信号了,刚才还是满格呢,现在一格都没有了。” 不止他们两个,一时间,好多人都说自己手机突然没信号了。 正奇怪着,突然机场广播又播:“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取消。” “什么天气原因啊?” 有一个经过的机场工作人员听见了这句话,回答他:“暴风雪。” “天呐……为什么啊?暴风雨啥时候停止啊?我们岂不是要在机场过一夜?” 烦躁和担忧的愁云压在每个人头上。 所有人都希望这只是一场乌龙,希望暴风雪下不下来,可天气似乎是想跟他们赌气一样,一个小时不到,就真的突然狂风大作,暴风封住了机场。 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机场有两个称号,一个是“世界上离市区最远”,从杨院长来一趟要开车五六个小时可以看得出来,还是在道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一路畅通的条件下。还有一个称号是“世界上气候最恶劣”的机场,从今天突然间的暴风雪可以看得出来…… 而且,它还和交通枢纽区的机场不一样,它客流量小,没有很多供旅客休息吃喝的地方,想要在这里过夜,寒冷,高原气候,都是无法忽视的问题,他们面临的可能是生命安全问题。 万民安突然后悔,要是在刚刚说延误的时候,就带大家走好了。 不过好像也不行……这个天气肯定没有出租车,除了出租车也没有旁的交通工具能去县里了。 “大家饿了吧?还好杨院长给我们留了东西,大家先拆开吃吧。我去和机场值班人员沟通一下,问问看什么时候走,如果走不掉,他们应该会有地方给我们住。”万民安知道自己此时必须当起主心骨,短暂的惊讶后,立马震惊了下来,抬手招呼了樊莎莎,过来一起分东西给大家。 这些特产,大家在拿到的时候,都是想带回家给亲朋的,可此时,也只能拿来救命了。 万民安去找工作人员问了,问完回来,他告诉大家:“这场暴雪来的突然,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机场有暖气,还算安全,我们暂时先等等。” 队伍里突然有一名医生,带着哭腔说:“杨院长送我们过来的时候说了,说这个机场下午的飞机没办法进来的,也就说今天上午走不掉,就只能等明天了,我们要在这里等一天一夜吗?” 有人接了一句:“一天一夜算好的……暴风雪啊,也不知道一天一夜能不能停。” 那个快哭了的医生继续说:“我记得有一年……暴雪死了好多人,我们该不会也没办法回去吧?” 万民安听着这些话,自己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不会的,你放心,机场要比普通的地方安全许多。” “可不知道暴雪啥时候停,这些特产看着也不够我们吃几天……” 万民安很是无奈:“大家不要担心,我刚才问了工作人员,机场有热水,杨院长送的这些礼物里,有很多都是牛肉干,管饱的,我估算过,最坏最坏,我们也能撑五天以上。” “五天……那不是就没办法和家人一起过年了嘛?” 樊莎莎虽然一直没说话,但也一直在就行这个……四天后就是除夕了,从这里回去,路上还要花一天呢。 就在此时,候机厅里突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万主任!小樊!” 大家朝声音来源看去,杨院长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脚步飞快地走到他们面前:“暴风雪快来了,这几天飞机估计都不能走,我带你去坐火车!” 他们站在里面,也能听见机场外头狂风大作,杨院长居然没有赶紧回家,而是转回来接他们…… 万民安见到他来,总算是松了口气,握着他的手由衷地感谢他:“我们也正在愁这个事呢,幸好你来了,谢谢……” 其他人也跟着说:“谢谢杨院长……” “谢谢……” ------------ 第二十九章 冲动的小事 樊莎莎走的这一周,鞠泽每天都在关注她的朋友圈动态。 她是一个心底充满爱的女孩,细腻地记录在那家医院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字和照片,读着都使人感觉温暖。 这一天凌晨,鞠泽看见樊莎莎发了:“再见,西藏。”,配图是那家规格很小的医院在朝阳里的样子,虽然小,但生机勃勃。 医院有很多同事都在底下评论问她是不是快回来了,可一整天了,樊莎莎没有回复任何人。 鞠泽觉得有些反常……以往,樊莎莎会回复任何人对她的关心。 他实在担心,没忍住给樊莎莎发了一条信息:“你回来了吗?”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收到回复。 到半夜的时候,鞠泽又开始给她打电话,每一次打,都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他给万科长打,收到的也是一样的提示。 到底怎么回事? 鞠泽心里突然有一些很不好的预感,他立马搜索了一下樊莎莎所在的地方的天气,结果就看见了那触目惊心的三个字:“暴风雪”。 他很担忧樊莎莎……他们现在应该被困在机场吧?困在机场是最好的,就怕困在到机场的路上…… 鞠泽也去过那个地方,他知道那里的机场周围多么荒凉,困在那里,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可也只能担心,却做不了什么…… 希望这场暴风雪早些停下来…… 可是尽管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鞠泽还是无法入睡,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想着最坏的结果……暴风雪封路,不是只存在影视作品里的情节,现实里一旦发生,比那里面的还要凶险百倍。 一夜无眠到天亮,鞠泽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他要去西藏,去那个机场找她! 与其在这里等待结果,不如亲自过去看看,虽然他什么都不能做,但至少在距离上能离她近一些。 鞠泽先给念念的老师打了电话,请求她代为照顾念念几天,说自己有急事,老师是知道他们家情况的,所以也没问什么急事,立即同意了。 鞠泽把念念送到老师家里,就开始订票,现在坐飞机是绝对去不了的,只能去做火车。他先买了青鸟县到西安的高铁,然后再由西安转到拉萨,到了拉萨,他再想办法去樊莎莎现在所在的县区。 他买了最早的一班,到了车站匆匆检票进去,直到高铁开动起来,心里的担忧还是无法减低丝毫。 手机上,也一直没有收到樊莎莎的任何回复。 几个小时后,到了西安,他从高铁下来,要去转火车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他赶紧拿出来看,显示是樊莎莎。 鞠泽惊喜万分,赶紧接起来:“喂,莎莎,你们怎么样了?” “现在没事啦。我们昨天遇到暴风雨了,飞机没走,然后杨院长连夜把我们送到了拉萨火车站,我们坐火车回去。”那边的樊莎莎声音疲惫,到可见心情还是不错的,“我听说火车要开两天呢,太好了,可以在火车上看雪景了。” 鞠泽松了口气:“既然那边暴风雨,火车也没办法开到平时的速度,我估计你们得延续好几个小时才能回来。不过你们安全就是最好的。” “嗯……我昨天在机场那边没信号,今天才回复,看见你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看天气说那边暴风雨,所以想问问情况,没有其他事。” “嗯。”樊莎莎在那边顿了几秒,说,“新年快乐,鞠泽。” 鞠泽忍不住嘴角上扬:“你也是啊,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鞠泽才想起来,好像后天才是除夕,现在说新年快乐有些早了。 而且……他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也在离家万里之远的地方呢…… 其实就算他真的跑到了拉萨,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吧。 鞠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件事,真可以算是自己长这么大做过的最冲动的一件事了。 樊莎莎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除夕夜的晚上了,不过还是赶上了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经历这么一遭,如今安然无恙的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她很知足。 这几天,医院里除了值班医生,其他人都在家陪伴家人。 可是,大年初一,万民安却突然接到了他们医院援藏医生打来的一通电话: “……杨院长在送你们去火车站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路太滑了,车翻了。” 万民安一颗心立即吊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杨院长没事吧?” “杨院长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腿神经受到了压迫,当天就送往北京急救了,我本来一直没敢告诉你,今天北京那边说杨院长的手术很成功,我才敢告诉你的。” 万民安听见他没事,松了口气,但却依然内疚:“你该早点告诉我,杨院长本来可以在暴风雪之前回家的,都是为了送我们才出事的……” 那边医生听出万民安压抑的声音里都是自责,他知道万民安的愧疚,立马报出了北京一家著名医院的名字:“万科长,你要是有空,过去看看杨院长吧。” 万民安挂了电话,就已经立马开始查去北京的最快的飞机了,然而此时程荣却探出脑袋问了一句:“可以出门了吗?” 万民安突然想起,他们约好了要去丈母娘家拜年的。 可杨院长……万民安愧疚地看着妻子:“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意料之中,他看见了妻子陡然冷下来的脸色。这半年因为房子的事情,丈母娘过来闹过好几次,不过程荣坚定立场和万民安一起,不愿意出面替不在医院工作的人要这个福利,她的母亲也没办法。 但万民安也不想妻子和她的家人之间太不愉快,于是早早买好了礼物,打算等一下去她的娘家拜年,随便赔礼道歉。 可现在…… 万民安赶紧解释:“之前在西藏遇到暴风雪,杨院长为了送我们去坐火车,自己却在返程的路上出了车祸,在北京急救,刚刚转危为安,我得去看他……对不起荣荣,我从北京回来再跟你回娘家拜年……” 妻子动也不动,整个人好像一座毫无生机的雕像。 万民安也知道这个时候突然反悔,实在对不起妻子,可是杨院长如今的状况,也算是他的责任,他实在没办法安心跟她回老家拜年。 他拿起钱包就要出去,程荣突然说:“你站住。” 万民安很着急:“荣荣,我真的没办法不去看杨院长,就算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这场罪也是因为我们而受的……” 程荣看他这幅样子,板着的脸绷不住了,笑了起来:“你就这么跑出去?身份证带了吗?” 万民安恍然,一拍脑袋:“哎哟,真的忘了。” 程荣进房间把身份证拿给他,又给他收拾了手机充电器和钥匙等必需品,再往他钱包里多塞了一些现金……这些现象本来是给家里亲戚的小孩准备的压岁钱,现在正好拿来应急了。 万民安又感动又庆幸,自己太马虎了,拿着钱包就要走,到时候手机没电了都不知道怎么联系家里了。 程荣给他转满一包的必需品后,万民安这才要走,程荣又说:“你打算空手去?” “我……我带钱了啊,我到北京再买点补品。” “北京那么大,别乱跑了,耽搁时间。”程荣顺手把要送给父母的阿胶和燕窝拿了起来,“这个带去看杨院长吧,等你回来,再另外买礼物送给我爸妈。” 万民安忍不住的鼻酸,这么多年了,程荣很少与他争执吵架,上次房子的事情,是他们闹得最严重的一次了,但后来也是相互理解,很快就和好了。 他突然想到一句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在媳妇面前哭鼻子就不好看了。 万民安拎起礼品,快速推门出去。 五个多小时之后,万民安已经到了杨院长身边,杨院长躺在病床上,他的腿打着石膏,高高的吊起来,但精神可见还是不错的,他一见万民安推门进来,又惊喜又惊讶:“万科长,你怎么来了?” “要不是小许告诉我你住院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万民安把东西放到床边,坐下看着杨院长,“对不起,要不是我们,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大过年的……” 万民安有些哽咽。 “哎哟,没事,医院说我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要是非得追究,那我还得自责呢,要不是你们过来援疆,那也就不会遇到暴风雪了。”杨院长摆摆手,换了个话题,“唉,不过一出事,我就感觉到我们那里的医疗还是不够啊,还得转来北京,要是我们医院也能做这种手术,多好!” 万民安点点头,确实,那边的医疗建设好了,才是第一要务。 “下一批援疆,我也参加。”万民安突然说。 杨院长笑笑说:“你那边的那些老人不管啦?” “我们烂脚病治疗小组现在已经成熟了,我不在也成的。” “民安啊,你还是留在那边吧,你为了那些老人,已经付出了许多年,你自己也想有始有终吧?如今既然你带的孩子们都成熟了,那你也可以不怎么忙了,可以抽空提升一下自己。”杨院长拍拍他的肩膀,“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无愧我们一身的医术就行。” ------------ 第三十章 附骨之疽 大年初二,沈一鸣被从家里揪起来,坐上开往县城的大巴车。 他妈妈带他出来相亲。 “……小林是在北京上班的,你不是说以后考研要考到北京去的吗?正好提前和小林认识一下。” 其实这位林女士的资料,母亲已经和他说过很多次了,但今天出来的路上,她还是不停地强调重复。 林女士和沈一鸣一样年纪,是在县城里打工的二舅妈介绍的,二舅妈在林女士父母开办的玩具厂里当会计,二舅妈得知老板家有个女儿和沈一鸣一样年纪,就立马当起了搭桥人,对方父母一听沈一鸣是学医的,也很满意,同意两孩子见见。其实他们并不支持女儿跑那么远的大城市去打工,他们觉得像沈一鸣这样学医的,当医生的就很好,这手艺能吃一辈子饭,到哪里,医生都不可能说找不到工作。所以他们没有介意沈一鸣的出生。 而大城市里工作的,兴许刚转正没多久呢,公司就倒闭了——除非那种开了好几年经济已经稳定的公司,否则多如雨后春笋一样的新兴创业公司,能给普通员工带来多久的稳定呢?他们虽然在小县城,也是关注大城市的新闻的,今年年初,那个著名的共享单车公司,不就出事了吗? 他们希望两个同县的小朋友认识一下,然后沈一鸣将来也调回来工作,他们的女儿将来也回老家来继承玩具厂。 到了约定的地方后,二舅妈带着他们去见对方家里,双方简单客套后,二舅妈便提议:“一鸣啊,涵涵在隔壁房间呢,你也过去玩吧。” 沈一鸣在这里呆着也觉得无趣的很,听这话就站起来和叔叔阿姨们道了别,然后换到另一间包间。 可以看得出,林家父母对沈一鸣是格外满意的,外型不算是特别出色,但是是最讨老一辈喜欢的那种,干干净净,斯斯文文,身高中等,不胖不瘦,有种书卷气。还礼貌,话不多,不浮夸,问什么,他就老实说,不问什么,他就微笑着坐着一旁。 一看就是能托付终身的那种人。 沈一鸣到了隔壁房间,那位名叫林涵的相亲对象正坐在椅子上打游戏,她看着青春靓丽,给沈一鸣的感觉就和李婉仪一样,此时穿着一件毛衣裙,羽绒服摆在椅背上,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沈一鸣,问他:“你会打荣耀吗?” 沈一鸣摇摇头。 林涵又问他:“荣耀都不会?你哪个年代穿来的?那你会打什么游戏?” 沈一鸣微笑:“我不打游戏。” 林涵似乎觉得好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继续埋头打着自己的游戏。 沈一鸣也没着急,本来对她还有一点点好奇,现在连好奇都没有了,也并不想主动挑起什么话题。 实际上他对今天的相亲活动也并不是兴致很高,只是听爸妈的话,而且不想让二舅妈觉得他们家不识抬举。 他也拿出手机,开始看东西。他来之前,把考研资料的电子版放到了手机里,以方便随时拿出来看。 那边林涵打完了一局游戏,可是输了,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关上手机不玩了。 她抬眼看见沈一鸣安安静静的,就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你在干什么呢?” “做习题。” 林涵大笑:“我去,你要不要这么老做派啊,出来相亲还做题目。” 沈一鸣关了习题,对她说:“我只是看你在忙,所以不想打扰你。” “我听说你有三个姐姐?”林涵似乎回想起自己今天是来相亲的了,立马进入了正题,开始打探她的家境。 沈一鸣点点头,在这件事上他没办法瞒,无论发展成什么样,以后都得知道的。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们这个年纪,居然能有这么多兄弟姐妹。按道理说我们这些快到千禧年出生的,不正是计划生育的年代吗?”林涵的语气带着深深的鄙视,“以后你的老婆会不会被你爸妈要求一直生小孩,生到男孩为止?” 沈一鸣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她:“不会,上一辈的重男轻女思想没有传到我身上,我不会要求我未来的妻子生男或者生女。” 实际上,他几乎想丁克,因为自己这样的家庭,这辈子也不会大富贵了,生出的孩子也没有机会给他更好的生活,还不如不生。 沈一鸣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为了自己能活的更好,既不想承担繁衍人类的责任,也不想承担赡养妻子的父母的责任——当然,他自己的父母还是会赡养的,毕竟是生他的人。 林涵撇撇嘴,似乎不太相信:“我听说你这种家里有几个姐姐的,都是被父母和姐姐宠大的,所以性格别扭不成熟,动不动就发脾气,也没什么上进心,你会吗?” 沈一鸣略略无语……“这个我说了不算,性格需要外人来判断才准确,你问我,我当然说我不会了。” “你还挺会说话的。”林涵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继续问他,“你现在工作多少一个月?” “一千六,加上各种补助,一个月能到两千多。” 林涵更加鄙视了:“我的天啦,一个月三千,怎么活啊?小县城工资果然低的惊人。你为什么不去大城市?我刚毕业的时候月薪就六千多了,现在都快涨到一万了。” 她大学读了四年,上学也是正常时间上学,所以比沈一鸣早毕业了,到今年也已经工作两年了。工作两年,工资从六千涨到一万,确实不错啊。 沈一鸣要是解释起来自己的人生规划,那就太长了,而且她不是医疗系统的,可能也听不懂,就没多解释,只是摇头说:“我不太想去。” 林涵又撇撇嘴:“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沈一鸣点点头,倒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没有说什么打击她的话,甚至还装作自己很失落的样子,说:“那太遗憾了。” 他其实也早就觉得和林涵不合适了,但是他不会直说出来,免得打击到林涵的自尊心。毕竟他二舅妈还在林涵家的厂里打工呢。 沈母临走的时候拉着二舅妈,叫她多说沈一鸣的好话,还给她塞了二百块钱,说是给她家孩子买糖吃的。 但沈一鸣知道这事绝对成不了,他也不想要,所以他母亲的这钱也就算打水漂了。 这次的相亲自然是以失败告终的。 沈一鸣以前是很惧怕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的,可这次面对林涵的侮辱,他居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能是他潜意识里就不觉得家乡这边的县城的和村里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五十里笑百步罢了。 沈一鸣不知道的是,林涵回去还发了一条朋友圈,是这么吐槽的:“今天相亲了一个极品凤凰男,家里三个姐姐就他一个人上过大学,就算这样,他也没多大出息,在小县城里恍恍度日,我劝他来北京发展,他也不愿意。果然这种家庭出生的男生被家人宠坏了,都没有大追求吗?” 回到家里,沈一鸣的母亲还在和他父亲说林涵和沈一鸣多么多么合适,沈一鸣听着烦躁,索性反锁上了房门。 他突然有些想樊莎莎了。他从小到大,从未接触一个像樊莎莎这样,相处起来让他感觉自由自在的女孩。 而且,自己之前动摇,不过是因为母亲拿他的二舅和樊莎莎的爸妈比,但现在仔细想想,明显不是一个水平线的好吧,从樊莎莎的踏实来看,就知道她的父母一定也是脚踏实地清清白白的人,肯定不会像自己的二舅那样。 想到这里,他立马给樊莎莎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好。” 很快,樊莎莎也回复了一条:“新年好。”还附上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表情。 沈一鸣想起樊莎莎平时说话时带着的温柔笑意,自己也跟着扬起了嘴角,就这么跟她聊了起来。 “对了,你什么时候从西藏回来的?” “昨天才回来的,这次可惊险了,遇到了暴风雪,临时从飞机转火车才回来。” “确实很惊险,不过你们没事就好。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看电视剧呢。” “真清闲啊。”虽然樊莎莎没有问他在做什么,但他还是主动说,“我刚才和妈妈去超市买了一堆吃的,准备迎接家里的亲戚带着小朋友过来呢。” 这句话看着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称述句,但沈一鸣是花了不少心机在里面的:他故意省略了他去县里的超市,只说超市,就是为了叫别人误以为,他的家是在一个交通便利有超市的地方,而不是这种什么都没有,人口都外出务工的小农村。 其实倒也不是特意想在樊莎莎面前装,他知道樊莎莎不会在意这些,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习惯了,习惯在方方面面隐藏自己,打造一个家境还不错的“人设”。 他的微信头像,是大学的校徽,倒不是因为他多爱自己的学校,只是因为这所医科大学是重点大学,是拿得出手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学霸。加入将来研究生学校更好,他也会立马换上研究生学校的校徽。 有一次,他大伯生了重病,又没有交过医保,所以他给大伯写了一篇请求热心人士援助的链接,再通过一个较为公信的平台发布出去,那个平台为了提高可信度,要求实名认证,要求写清楚患者的情况。他把他大伯的情况照实写出来了,链接也通过他家里的亲戚转发出去,但是他自己却没有转发,就是因为他怕他大学的同学知道他有这样的亲戚。 他的朋友圈,读书的时候都是大学校园里发生了什么,从不会提到自己的初高中和小学,他的人生一段一段的过去,可却没有任何一个称得上交心的好朋友,他已经习惯在任何情况下掩饰自己。 他那一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樊莎莎再也没有回复什么。 沈一鸣等了一个小时,突然慌张起来。难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让她厌烦了吗? 他一遍一遍地点开他们俩的聊天框,把聊天信息往前翻,甚至翻到了一个月前,他在检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每一条,都是深深的伪装,他好像没有出错,又好像哪里都是错误。 也许是自己装的太过,被樊莎莎看出来了吧? 可那又能怎么办? 家庭带来的自卑就像附骨之疽,怎么都拔除不了。 ------------ 第三十一章 村医老潘 樊莎莎一直到了晚上才给他回复消息:“对不起啊,一直忘记回复你了,我下午和妈妈包饺子去了,刚刚包好。” 沈一鸣也立即给她回:“没关系,我下午在看书呢。”言外之意就是,我并没有干坐着等你的回复。 可是樊莎莎的解释,还是让他心底炸开了花,之前的担忧全然不见,就连自卑似乎都好了些——本来就是,他只是家庭不太好,他自己还是优秀的,并且上进。 而且……其实沈一鸣早就习惯了给别人发消息别人不会,就算他自己,也经常看见一些消息不想回复,他就懒得回复,对方也不会追着不放。 可樊莎莎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没办法立即回复消息,等得了空时却总会解释,会道歉。他很喜欢她的这个小习惯,从这个习惯就可以看出樊莎莎无比的温柔。 他越来越想和樊莎莎在一起了。 这个年关,沈一鸣家里的亲戚一直络绎不绝。他的大姐和二姐,也过来拜年了,不过只待了半天就走了。 沈一鸣可以看出,大姐夫二姐夫对他们都不怎么亲热,不过倒也保持身为女婿应有的礼貌,送上礼物,吃了饭,没有多留,就纷纷声称自己工作忙,一起回去了。 大年初四的时候,他的二舅妈来了。 他母亲以为二舅妈是来说林涵的事情了,立马拉着她问情况:“小林那孩子不知道愿不愿意跟我们家一鸣在一起啊?” 沈一鸣也在场,早已经知道结果的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乖巧地坐在一旁,听二舅妈说话。 二舅妈撇撇嘴,极为不屑地说:“那个小女孩还去过大城市呢,还这么没眼光,见过一鸣当天就说不愿意了。” 沈一鸣的母亲一听,抱着些期待问:“不能劝劝吗?我家一鸣这么有本事,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啊?” 二舅妈摆摆手说:“不用问了,就算她愿意,一鸣也别跟她在一起,那个小丫头配不上一鸣。” “怎么说?”沈一鸣的母亲听出这话里有古怪,因为林家的家境是比他们家好太多太多的,如果能成肯定是他们沈家高攀,怎么能说配不上? 二舅妈解释说:“就昨天,我听厂里有人说,那个小林被北京那家公司给开除了。” “为什么开除?” “我听别人说,是大城市现在也不好混,小林在的那个企业经济不行了,所以要把一些不怎么能干的人给开除了。他们还说大城市里裁人,一般要赔几个月的工资的,但小林那个公司一分钱都不愿意赔给她,所以她爹妈才要陪她去打官司的。”二舅妈语气里的鄙视更深,“能被公司开除,肯定不是有上进心的人。她是女的,咱们不求她能有多大赚钱能力,但起码要有个上进心啊,不然就跟老王家的媳妇一样,懒得要死,除了打麻将什么都不会。” 沈一鸣的母亲也深以为然:“就是啊,现在不比过去了,过去女的在家不赚钱都行,现在压力这么大,靠我家一鸣一个人怎么负担得起?” 沈一鸣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他的一个大学同学也是这样……那个同学是他的室友,刚去大城市的时候,就在宿舍群里说自己薪水多高,确实很高,他是在那里做一家传统医学媒体编辑的,写医学科普文章,过了两个月的实习期后,基本上薪资就可以过万了,一个月薪水是沈一鸣快半年的收入了。 但是不到半年,由于纸质媒体本来就在走下坡路,他室友的公司入不敷出,最后只能进行裁员,而且裁员也不是光明正大的裁,是他的老板用各种方式排挤他逼迫他走。比如,室友在一篇文章的末尾用了一个感叹号,被公司老板说科普文章里用情绪化的符号影响可信度,扣掉一千块钱工资,室友把盘尼西林写成青霉素,那个老板说他没有用最正规的学名,也要被扣一千块钱,七扣八扣之下,室友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而且他的老板也私下里找他开过很多次会,每一次都对他的工作挑三拣四,否定他的劳动,室友虽然只是毕业半年的职场小白,也知道领导到底什么意思了,所以无奈之下只能辞职走人。而且他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新的工作。 他估计林涵遇到的情况也是这样,倒不能说她做错了什么。 他开口打断了二舅妈和妈妈的谈话:“不成就不成吧,反正以后我还要考研,不一定考到哪里,也不一定回老家,你们现在给我找,就算现在在一起了,以后也要为各种事烦,不如我以后定了再说吧。” 沈母点点头说:“行,你自己也要留意着,也老大不小了,你以前的同学,跟你一届的,基本上都结婚了。” “嗯,知道了。”沈一鸣跟她点点头,又对二舅妈说,“二舅妈,你这些话在我们家人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但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和厂里的人说林涵怎么样,你们厂长听见肯定不高兴啊。” 二舅妈笑眯眯地说:“我晓得呢,去外面我不会说的。一鸣不愧是上过大学的,就是懂事,那小丫头那么坏,你还替她说话。” “她也不能说坏吧,我跟她不熟……林涵刚毕业就一个人去大城市打拼,也不能说不上进,不上进的话她就也去她爸妈厂里做事了。”沈一鸣还是没忍住给林涵辩驳了一句。 尽管他不喜欢林涵,但也不希望别人以为他们这一届年轻人吃不了苦。 * 大年初五,樊莎莎的父母已经开始准备收拾行囊,继续出去打工了。樊莎莎和奶奶在这一天回了盘水村一趟,他们要去看一个故人,村医老潘。 小时候,父母刚刚出去打工,樊莎莎算是留守儿童,和奶奶住在盘水村。 当时盘水村只有一位村医,六十多岁,大家都叫他“老潘”。樊莎莎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但对他的印象依然很深刻。他中等身材,偏胖,总是穿着一件洗的发黄的白大褂,右胸口印着:“盘水村卫生室”。 听说他没上过学,但出生于医学世家,祖祖辈辈都是行医的。他一手医术也很厉害,那么多年,村里有人头疼脑热,都是找他看病的。樊莎莎还记得自己有一次跟奶奶去塘梗上捡芡实果,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的胳膊被塘梗边上的碎玻璃瓶划拉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后来是老潘给她缝的针。脾气暴躁的老潘缝针的时候动作十分轻柔,樊莎莎已经记不得有多疼了,只记得她的伤口不流血了之后,她跟老潘说:“我长大也要当医生。” 至于有没有消毒,有没有用药,缝针过程规不规范,那个时候实在是太小,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樊莎莎现在的胳膊上只有一道非常浅色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樊莎莎的奶奶患有高血压,一直也是老潘在照顾她。 后来,医疗系统为了方便管理村医,加强村医素质,出了一册文件:《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里面提到,乡村医生必须经过相应的注册及培训考试后,以正式的名义执照开业。 老潘考了两年也没考到证,他一气之下不考了,反正全村都认识他,该找他看病的还是会找他看病。 县里面下来人说无证不给行医,老潘也完全不当回事,继续给人看病治病。 而没有证的老潘,已经不能当一个正规的村医了,就是盘水村的村民见了他,都要调侃一句“赤脚医生”,老潘不当一回事,还搬出他查到的资料说,赤脚医生是“中国农村合作医疗之父”。 老潘还拿文件出来说事,一板一眼的:“听说过24号文件吗?国家批准的!国家说赤脚医生和民办教师一样,都是农村中的知识分子,技术人员,脑力劳动者。国家还建议给我们这些赤脚医生发民办教师一样的待遇呢!我都没拿过国家的钱。” 那时候县里面下来的卫计委的人也一板一眼地跟他解释那套文件:“可是这个文件里规定,是经考核合格,相当于中专水平的赤脚医生,才能发给‘乡村医生证书’,才能给予相当于民办教师水平的待遇,您有证吗?您有中专水平吗?” 老潘跟他们争辩:“我考试水平虽然达不到中专,但我实际医疗技术水平是博士后!” 反正无论对方怎么劝,他依然我行我素。 再后来,有一次樊莎莎的奶奶因为高血压引起头疼,吃了药也没有办法缓解,樊莎莎想起以前每一次都是老潘医生给奶奶针灸的,所以就去请了老潘过来。 老潘给奶奶针灸的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县里检查的人听见了风声,赶紧赶了过来。 樊莎莎记得,当时那个负责检查的人也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模样,他手里还拿着纸和笔,好像要采访老潘一样,问了老潘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这个针灸的科学原理是什么?” 老潘答不上来。 第二个问题是:“你知不知道高血压的发病机制是什么?临床症状和并发症有哪些?” 老潘开始着急了:“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说不好。” 那个人又问了第三个问题:“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无证行医,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严重损害就诊人身体健康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造成就诊人死亡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老潘脾气暴躁,都开始骂人了:“我去你的吧,老子看了几十年病人了,从来没出过一点点事!你出去问问盘水村谁不认识我?你还抓我坐牢,你出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当时年纪小小的樊莎莎不知道旁人愿不愿意,她的奶奶第一个不愿意了,赶紧跟那位调查的同志说:“领导,都怪我,都怪我,卫生室也给我拿高血压的药了,但我吃啥药都不管用,就老潘给我扎针管用,你们通融通融好不好?” “实在没办法,这些都是规定,必须按照规定来。”那个人要带老潘去县里面做交代,樊莎莎的奶奶争执了半天也没有用,最后老潘自己着急了,主动要跟他去县里了。 当时小小的樊莎莎都被吓呆了,但是老潘一直记得她说过,她也要当医生的,老潘临走前摸了摸樊莎莎的脑袋,对她说:“你以后要争气,多读几年书,考到证,光明正大的当医生。千万别跟我一样,治病救人,还要偷偷摸摸的!” ------------ 第三十二章 你们在一块吧 老潘从县城里回来后,就跟村里的人说他以后再也不行医了。他还要搬家。 他的儿子,是正经医科大学里出来的,现在在市里面当医生。他早就想把老潘接到市里,是老潘舍不得村里的人,才一直没走。 那一次,他愿意离开,是因为他到了县里面才知道,他这次被会“人赃并获”,是盘水村的一位村民举报的,那位村民之所以举报,只是因为老潘把一种常用的药涨了两毛钱。 可是那位村民不知道的是,进药渠道和进普通商品的渠道不一样,不是想进货就能进货的,老潘根本没办法从厂商那里直接拿药,他手里的药都是去县里正规医院帮他们买的,基本原价买就原价卖了,没有加过一分钱提成,还自己倒贴车费。 这些事都是樊莎莎的奶奶告诉她的,樊莎莎奶奶之所以离开盘水村去樊莎莎父母打工的地方,一个原因是樊莎莎后来住校,不需要她照顾了,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也对盘水村的某些人失望了,看见他们就觉得他们都是都是忘恩负义的。 樊莎莎的父母也希望接她出去,因为村里没有老潘,新来的村医是刚毕业的全科医生,也不晓得奶奶的病情,索性带到打工的市区里面,至少那里医疗条件比村里好一些。 这一次她回盘水村,是因为老潘也要回来祭祖,顺便看望一些老友。 樊莎莎家的老房子一直没拆,只是空下来了,没人住。她和奶奶回去后,奶奶就坐在门口,也是老潘祭祖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有村民看见她们祖孙俩,都会凑上来打招呼:“老江啊,好久没回来啦,你孙女也越长越好看了。” 樊莎莎都被夸的不好意思,她的奶奶却很淡定,一脸和气,对他们点头:“是啊,我孙女长得像我年轻的时候,好看。” 坐在这没多长时间,他们已经和好多人打过招呼了,在村里生活,最温暖的就是从村头到村尾谁都认识谁。 可是有一个人过来的时候,奶奶却把脸拉了很长,小声对樊莎莎说:“你看,那个人就是当初举报潘医生的,我们不要理他。” 樊莎莎点点头,做好了和奶奶一起,对那个人视而不见的准备。 可那人却笑眯眯地朝着她们俩走过来,也跟她们打招呼:“江老太太回来了啊?” 他主动打招呼,奶奶还是不理他。 樊莎莎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人家堆着笑脸,她……就算不想理他,也还是解释一下吧,跟那人说:“你当初举报潘医生,所以我奶奶不想理你。” 那个人无奈说:“江老太太记性真好,那么多年的事还记得。” 奶奶冷哼了一声:“你都敢做还怕人家记得吗?” 那个人倒是好脾气,依然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我当初举报潘医生也非常后悔,来了新的村医,我才知道潘医生处处为我们考虑。其实潘医生走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我跑到市里跟潘医生道歉,潘医生也原谅我了。” 樊莎莎这么一听,倒是想反过来劝奶奶了……其实举报这件事,真的没办法评判好坏。政策的出发点是好的,按照政策来执行是对了,政策没办法照顾到每一个个例。 “江老太太,其实你不知道,后来县中医院里有政策照顾潘医生这种考不到证但真的有本事的老中医,经常请他过去坐诊,我现在还是潘医生的患者呢!” 奶奶有些吃惊:“真的?” “真的啊……” 那个人刚说完,奶奶看见远处一群人走了过来,她也不理这人了,赶紧站起来跟那边挥手:“潘医生,潘医生!” 潘医生听见喊声,往这边看了一眼,立马迎过来:“老江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过年回来几天。” “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要是有你给我治一治,那就更好了。” 老潘哈哈笑了一声,说:“我现在每周四都去县中医院,你要是还在家,可以过去找我。” 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热络地聊了起来,刚才那个过来道歉的人,此时也走到了潘医生旁边,说:“潘医生现在都和国医大师一起坐诊,潘医生也是咱们县的国医大师。” 潘医生笑笑说:“当不上当不上,我证都考不到,哪能当国医大师?我现在就是个老手艺人。” 奶奶看得出潘医生对那个当初举报他的人也毫无怨气了,她也立即就放下了心结。拍拍樊莎莎的键盘,跟潘医生介绍:“我孙女,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现在在县里医院当医生。” “不错不错。”潘医生点点头,挥手把站在马路边等他的年轻男生叫了过来,对樊莎莎说:“我孙子,也是学医的,他还没毕业,还要叫你一声师姐。” 奶奶笑着说:“你们家不愧是世代学医的,你儿子现在是市区里大医院的大医生,孙子将来也要当医生,真好啊。” 两个孩子都是腼腆的人,和对方不熟悉,就相互笑着说了声:“你好。” 奶奶一见这和樊莎莎差不多大的小男生,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慈爱地看着他问:“叫什么名字呀?可有对象了?” 樊莎莎知道她什么意思,赶紧走到奶奶身边,拉住她:“奶奶,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潘医生自然也懂,替他孙子回答:“我孙子,潘辰,没对象。我孙子比你孙女小一岁,今年夏天毕业。” 奶奶笑着点头:“不错不错。” 樊莎莎真是羞的无地自容,好在潘医生和奶奶聊了几句,潘医生就说要去看别的朋友,就先带着孙子走了。樊莎莎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要去看望牛忠勇,她跟奶奶说了一声,奶奶同意了,在家里等她。 樊莎莎往村口方向走,快到牛爷爷家的时候,离老远就听见一阵说话声。 牛爷爷这里有别的客人? 樊莎莎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到了之后,就看见刚才才分别的潘医生和潘辰,还有……鞠泽和念念。 原来潘医生说的老朋友是牛爷爷,对了,樊莎莎记起来了,小时候潘医生也会经常给牛爷爷治脚。 牛忠勇笑着说:“哎哟,我家今天真热闹,小樊快进来坐,外面冷。” 樊莎莎走进屋里,牛忠勇就忙不迭地跟潘医生介绍:“小樊是县里医院的,我这个腿都是他们医院免费找人免费给我做的手术,每个星期换药也都是他们给我换的。” 老潘笑眯眯地点头:“不错不错,现在有人照顾你,我也就不担心了。” 念念一下子扑到她腿边,拉着她的手,昂着头看她,甜甜的喊:“莎莎姐姐!” 樊莎莎蹲下来抱着念念,鞠泽忙上前说:“念念,你太重了,别累着姐姐。” “没事儿,念念不重。”樊莎莎冲他笑了笑。 鞠泽还是伸手过去想接过念念,他的手都快触碰到念念了,结果念念一躲,紧紧抱着樊莎莎,然后计谋得逞一般,冲鞠泽嘿嘿傻笑。 鞠泽和樊莎莎的手就这么不期然地碰到了一起,两个人的眼睛也下意识地看向对方。 鞠泽慌张躲避,樊莎莎的嘴角却勾了上去,眼角眸底,全部逸出笑意来。 鞠泽收回目光,喃喃说:“你回来了。” 樊莎莎点头:“是啊……新年快乐。” “这么巧啊,大家居然都认识?”老潘笑着说了一句。 牛爷爷点头,指着樊莎莎和鞠泽:“这两小孩,照顾我好久了。” 老潘拍了拍牛爷爷的肩膀:“你看看你多厉害,能认识真么多人了。” 牛爷爷哈哈大笑:“是啊,年轻的时候一个人独来独往,老了却有这么多朋友,还老的小的都有。” 樊莎莎抱着念念也不短时间了,她这个小胖子确实不轻,鞠泽怕累着樊莎莎,对念念说:“念念,我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念念眼睛一亮,拍手说:“好,要去堆雪人!” 鞠泽顺势把她从樊莎莎的怀里接了过来,念念却自然拉着樊莎莎的衣服,叫着说:“莎莎姐姐跟我们一起堆雪人。” 鞠泽拉过她:“莎莎姐姐要陪牛爷爷呢,咱们不打扰他们,好不好呀?” 牛忠勇看着念念那双亮闪闪的纯真眼睛,心都软了,赶紧说:“不用不用,你们快出去玩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潘医生也点点头说:“你们小孩子都出去玩吧,我在这里和老牛说话,你们都听不懂的,在这里也无聊。” 念念紧紧牵着樊莎莎的手不放,还昂头看着潘辰:“大哥哥,你也过来堆雪人好不好?” 潘辰也是不忍心拒绝这么纯真可爱的小女孩,也捏了捏她的脸,说了声“好”。 鞠泽欲哭无泪,他怎么就想起了提议出去堆雪人呢。 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他和樊莎莎已经结束了,结婚这种事已经从他的人生规划里剔除了,然而这个妹妹还总是不断给他制造机会…… 门口的雪大部分都被清扫赶紧了,再往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片树林,那里面的积雪还没化,积了厚厚一层,纯白,松软。 潘辰飞快地捏了一个小雪人,递给念念,念念双手捧着那个小雪人,满眼的喜欢,但她还是伸手往林子里面指了指:“我要到里面,用厚厚的雪,堆大雪人!” 然后,她就像一尾小鱼,飞快地跑进了树林,可她的小腿短还没有雪厚,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那三个人都往念念方向跑,想去扶她,不过潘辰离得最远,慢了两步,樊莎莎和鞠泽一起冲到了念念面前。 念念一声都没哭,傻笑着站起来,一手牵着鞠泽,一手牵着樊莎莎,昂头对他们说:“哥哥姐姐,你们在一块吧。” ------------ 第三十三章 裁员 鞠泽一向堆满乐观笑容的脸上,居然划过红晕。他开始觉得自己越活越倒退了,学生时代都不曾被什么搅合的裹足不前,什么都能大大方方的面对,如今却被五岁的小妹妹堵得心跳加速。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决定……他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又没多大赚钱的本事,要养活妹妹,所以不能拖累人家好姑娘。 经过短暂的悸动,鞠泽把念念抱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说:“外面太冷了,外面进屋子里陪牛爷爷吧。” 念念却伸出手向着樊莎莎:“我要莎莎姐姐抱!” “莎莎姐姐抱不动你,你太胖了。”鞠泽不好意思地看了樊莎莎一眼,抱着念念回房了。 而樊莎莎,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却也没有说什么。 那一天他们在牛爷爷家待到很晚才回去,牛爷爷一直说他很开心,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像这样热闹的年了。 次日,大年初六,樊莎莎的父母和奶奶又去了另一座城市和工程队汇合,不过,樊莎莎的奶奶得知潘医生如今在县中医院坐诊,所以打算过段时间就回来住。 而与此同时,沈一鸣也背上行囊,准备重回医院,开始工作。 因为从家里赶高铁,要先从村里到县里,再从县里坐长途大巴到市区,所以沈一鸣一大早就出门了,此时抵达高铁站,还有三个小时才开始检票。 今天是返程高峰,他所在的城市又是人口流出大市,此时候车厅挤满了人。 沈一鸣找了一个人稍微少一些的角落,靠在行李箱上,拿出手机开始继续做题。 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家便利店,不多会儿,那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怎么插队啊?” “我哪里插队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插队了?我本来就比你来得早,不过是临时想到有个东西没买才退出去拿东西!你这小姑娘长得人模狗样怎么这样没礼貌?” 沈一鸣思绪被打断,一般遇见这个情况是绝对不会管的,但是这次,他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他好奇地回头看去,便发现林涵站在收银台边,脸色通红,正和一个男人吵架。 收银员想劝说他们,没想到那男人的声音抬得更高,一下子就把收银员的声音盖住了:“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啊,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早就来了!” 林涵显然不擅长与这样的人争吵,眼睛憋的通红,挤出一句:“但你又离开了……” “算了,可能他比较着急吧,小妹妹你让着他吧。”其他排队的人中有看不下去了,虽然是向着林涵的,可也不敢直说,只能拉着林涵小声劝她息事宁人。 沈一鸣也和这些人一样,不打算为林涵出头,大家都是赶路的,今天过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一鸣拉起行李箱,打算换个位置。 在他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听见林涵还在与那个人争辩:“可是你走开了,你走开了就要从最后开始排,不然照你这么说,我还说我去年就来这里排过了呢,不过是要回家过年走开了几天!” 那个人被林涵说生气了,推了一把林涵,林涵没站稳,朝着便利店门口的方向摔过去。 沈一鸣恰好就在旁边,他看着林涵快要跌到,也无法坐视不理,撒开行李箱,扶了林涵一下。 “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沈一鸣不满地对那个男的说了一句,那男的刚才真的以为林涵要摔到,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只想教训教训她,并不想真的搞出什么事。 “就是啊,插队就算了,还打人。” “真没素质……” “要不报警吧?” 那人一听,都要上升到报警的地步了,赶紧结了钱,说了一句车快开了不跟他们计较,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也没有谁真的想跟他计较,林涵在发现扶着她的人是沈一鸣之后,也不想继续在这里丢人,赶紧进去结了钱走了。 沈一鸣也没跟她多说话,换了个地方,继续做题。林涵在候车区找不到座位,她看向沈一鸣的方向,索性往他身边走去。 她现在对沈一鸣的感觉很奇怪。以前在听说沈家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沈一鸣定位为妈宝、姐宝、不成熟的重男轻女家庭的产物了。 她以为他对沈一鸣的拒绝,一定会狠狠地打击到这种人的自尊,打击到他全家的自尊,甚至都觉得沈家会纠缠他们林家不放了。 但没想到,后来不管是沈家还是沈一鸣,都十分淡然地接受了这场相亲的失败,沈一鸣甚至可以在她收到欺负的时候,替她说一句话。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能带头为自己说一句,她有一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或许……那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也有例外? 林涵一个人待着也无聊,索性拖着行李走到沈一鸣旁边,伸手将手里一瓶热咖啡递了过去:“喝咖啡吗?” 沈一鸣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林涵,摇摇头:“我不爱喝咖啡。谢谢你。” “好吧。”林涵把咖啡收了回去,也跟他一样坐在行李箱上,沉默良久,问他,“你爸妈没送你来吗?” “我又不是找不到车站,要他们送干什么?”沈一鸣笑了笑,突然也想起了一件事……二舅妈说,北京那家公司把林涵开除了却没给她赔偿,她的爸妈本来是要陪她一起去打官司了,现在怎么也就她一个人在? 沈一鸣不动声色,却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更有种想挑起她伤心事的冲动,笑着说了句:“刚才的事情就别想了,这个时间人多,没素质的人肯定也多。你也是明天开工吧?我听说一般公司开工第一天都会给开工利是,你明天就有大红包拿了,所以别不开心了。” “我没不开心,不过我明天也拿不到什么大红包了。”林涵听沈一鸣这么一说,更加不开心了,果然忍不住开始吐槽起来,“公司真没良心,过年期间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先是数落了一遍说我业务没有提升,然后又跟我说这个行业不适合我,叫我好好考虑要不要换份工作。你说他啥意思啊?” 沈一鸣淡淡笑着:“并没有直接说把你裁员,也许你们老板不是这个意思。” 林涵撇撇嘴,刚对沈一鸣起的一丝好感又降低了不少,果然没有经历过职场的人,情商比较低,这么明显的说辞他都听不出来。这个老板的意思就差直接赶她走了。 “是啊,没有直接说给我裁员,我第二天还给他写了一封检讨,跟着新年祝福一起给他发过去,结果过了没多久,他就给我回,说去年公司运营不好,要给我降薪处理,降低60%,我算了一下,那样的话,每个月扣除税收,我连房租都交不起了。”林涵垂着眼眸,气得骂道,“出来打工遭遇这种公司真是恶心,好聚好散都做不到,裁员就裁员,还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沈一鸣依然是那副淡淡笑着地样子,心说你一开始在我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还看不起我这种在医院工作不愿意去大城市生活的人吗? 现在知道在哪里生活都不容易了吧? 他心里再怎么腹诽,还是保持了良好的礼貌,安慰她:“这个很正常的,我有室友出去工作,也遇见了和你差不多的情况,他也是被公司不正规劝退的。没办法,打官司成本太高,也耗费精力,很多人都会选择不了了之,更加助长了那些不正规公司的歪风。那就当作是买个教训吧。” “是啊,我爸妈本来说陪我去北京打官司的,但是一想到就算正规裁员我,可能也就赔偿两三万,但是我爸妈从这里去北京的路费就好几千了,再加上请律师找仲裁各种麻烦事,算下来真不值……更何况我以后还是要继续在这个行业混的,我还怕我和现在这家公司闹得太僵,他们到处败坏我名声。” 林涵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也是运气不好,遇到这么个破公司,正规公司都不会这么干,我表姐去年被裁员,公司赔了五万多,快赶上我大半年的收入了。” 沈一鸣点头:“那是挺好的,既然你爸妈不能陪你去,你到那边之后可以在网上找一下律师,看看能不能走法律途径追回自己的利益。” 林涵悄悄看了他一眼,她想起自己那天嘲笑他的那些话,可沈一鸣明显没有在意,现在听见她说这些事,还安慰她,给她意见。 仔细看看他……长得也不丑,白白净净的,很干净的男生,也许……也许自己之前是对他的家庭先入为主,对他有太多误解了。 林涵张了张口,想跟他道歉,可她还没来得及说,沈一鸣突然站了起来:“我得检票了,再见。” 林涵道歉的话堵在口中,她愣了两秒,追上去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沈一鸣迟疑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拒绝,点点头,报了一串号码给她,就着急去检票了。 林涵在他走后,就把自己之前吐槽沈一鸣的那条朋友圈给删了,然后才给他发过去好友验证。 沈一鸣找到座位坐下后,打开手机,也看见了她的好友申请。 通过之后,林涵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其实你的气质一点都不像农村人。” 沈一鸣突然觉得好笑,农村人,应该是什么气质?看林涵这话,好像她是什么顶级富贵的人家,给他分了个六九等了? 笑着笑着,又突然发现最可笑的还是他。 这不一直都是他可以伪装出来的形象吗? ------------ 第三十四章 朋友 新一年的工作按部就班,沈一鸣已经换轮科室了,樊莎莎还是在妇产科。 过了刚开春时湿冷的两个月,天气就渐渐转暖和起来。苗芳的小宝宝也在慢慢地长大。 万民安不想让她继续奔波,想劝她退出小组,平时只要做好在医院的工作就可以了,休息日在家安心休息。而且小组的成员大部分一般承担三年就退出,因为他们也要学习,要有另外的工作要忙,而苗芳已经待了快四年了。 可万民安把自己的想法和苗芳说了之后,苗芳却拒绝了,她还是放心不下患病老人。 苗芳还说,他们这个小分组,鞠泽已经退出了,她再退出,就剩下沈一鸣和樊莎莎,她有些不放心。 万民安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劝了,总不能强制她不参加。 但苗芳知道自己月份大的时候,怎么说都要耽搁一段时间的,所以她最近想着把一些重点和要点,都教给樊莎莎和沈一鸣。 在这期间,她发现樊莎莎和沈一鸣一样的认真,但沈一鸣没有全情投入,他只是做好本职,将她分配的事情完成的很好,而樊莎莎却总会比她想的做的更多。 到了五月份,苗芳的身体已经越发笨重,这下不仅仅是万民安不想让她再去,她的家人也不支持她去了,患者也开始劝她不要再奔波了。 尤其是牛爷爷家,去他家要过那个陡坡,就算没有那个陡坡,其他的山路也不好走,苗芳每次气喘吁吁地爬山走陡坡,沈一鸣和樊莎莎都一前一后充当她的“左右护法”,深怕脚滑一下。 就连牛爷爷也劝她别去了,但牛爷爷不怎么会表达,他劝苗芳的方式,就是板着脸不让她看腿,只允许樊莎莎和沈一鸣给她换药。 赵爷爷也是,一看见苗芳,就不停地唠叨她,苗芳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他们,暂时先退出小组,安心待产,等生产之后再回来。 小分组里没有了苗芳,万民安把王护士也调到他们组了。万护士有两年多经验,带着沈一鸣和樊莎莎,苗芳这才放心。 但苗芳已经跟了这个组四年,以前每周的活都满满的,现在突然清闲下来,她一个人在家居然不知道做什么。 挨到晚上,苗芳没忍住给樊莎莎打了电话过去,询问今天的情况:“你们今天的任务还顺利吧?” “嗯,”樊莎莎回答她,“我刚回医院,正要去找你呢,赵爷爷让我带东西给你。” “真的呀?是什么东西?”苗芳惊喜地问了一句,没等樊莎莎回答,又立马说,“你来我家吧,我家在彩城国际,你到了打电话给我。” 樊莎莎也想给她一个惊喜,就没在电话里说是什么,应了一声,便出去坐公交去苗芳家里了。 到了苗芳家里,苗芳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东西呀?” “是沈爷爷种的草莓,最早的一批已经成熟了,今天我们过去,他给我们大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 樊莎莎把大草莓放到桌子上,打开袋子,草莓的甜香立即飘散在了空气里,樊莎莎笑着说:“赵爷爷知道你是两个人,所以给你的这份是最大最红最多的。” “真好,我最爱吃草莓了。”苗芳那些那满满一袋的草莓,心里很感动。赵爷爷也没多少田,却辟出了一半种草莓,而且估计他这些草莓自己也没留多少,全给他们了吧。 樊莎莎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和苗芳说:“苗姐,我先回去啦。” 苗芳赶紧站起来说:“不许走,我刚才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堆菜,你留在这里吃饭吧。” 苗芳看她犹豫,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她按在沙发上,说:“我老公出差去了,今天家里就我一个人,你就当陪陪我这个孕妇吧,行不?” “好……” 苗芳见她同意,立马起身要去做饭。 樊莎莎自然也不能看她一个人做饭,她和苗芳去冰箱里拿出菜,一起进厨房。 苗芳家的厨房干净整洁,各种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但樊莎莎却发现苗芳找起油盐酱醋来很不熟悉,她很好奇:“你平时不经常做饭吗?” 苗芳点点头:“嗯……我老公做的多,我也就打打下手,这段时间下手都不让我打了,每次进厨房都把我赶出去,说怕油烟熏着我……哎,就他事多,也不想想我可是学医的,其实哪有那么多顾忌啊,再说有什么顾忌我自己不知道吗我要他说。” 虽然听着像是抱怨,不过樊莎莎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满满的幸福。 “你老公对你真好。”樊莎莎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苗芳笑着看她,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你也想结婚了?” 樊莎莎赶紧摇头:“我没啊……” “你是应该想想了,遇到好的男生可以先相处着。对了,”苗芳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对了,你跟小鞠怎么突然就没下文了?你们俩之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樊莎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哪有啊。” 苗芳也没继续逼问,安慰她说:“你是个好女孩,幸福的肯定在后头呢,所以现在不着急。” 苗芳转身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锅里,回来继续跟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遇见我老公之前,都没谈过恋爱。” 樊莎莎惊讶地说:“那你老公是你初恋呀?” 苗芳想了想,突然坏坏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跟我老公相亲之后,我对他也没多大感觉,我当时就想着他条件还合适,人也踏实,就结婚算了,我是结婚后才慢慢爱上他的……我们俩这个叫……叫先婚后爱。” 樊莎莎笑着点点头:“你现在幸福就是最好的。不过我和你一样,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鞠泽的那一段,因为两个人到底没有过承诺,没有直接坦白的说过交往,所以就算樊莎莎知道他们俩都对对方有感情,在她看来也不能算是恋爱的。 苗芳好奇地看她:“我没谈过恋爱,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凶巴巴的,我班里男生全都怕我,他们都喊我苗哥。你这种成绩好,性格又好的小姑娘,应该是班上最受欢迎的那种呀,怎么也没谈过恋爱呢?” 樊莎莎说:“因为我的心里只有学习,我是不会早恋的。” 这个是实话,初中的时候,樊莎莎当班长,偶尔还会跟班里的男生讲话,基本上全班都认识。到了高中,她是实验班的,里面的同学全都是和她一样的“学霸”,大家都埋头学习,氛围特别好,下课时间办理都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不是在补觉,就是在看书。所以到毕业,她和班里同学都不熟悉,男生更是没说过几句话,更别提早恋了…… “哈哈,不知道谁有幸能得到你的心。” 两个人边做边聊,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三盘菜。 她们把饭菜都盛好,就坐着吃起饭来。 刚动筷子没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闷雷,樊莎莎忍不住看向窗外:“哎呀,好像要下雨了。” 苗芳问她:“你宿舍有衣服没收吗?” 樊莎莎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我没带伞。” “如果你不是必须要回宿舍收东西,那晚上就在我家住呗,明早我送你去医院。” 樊莎莎其实不喜欢麻烦别人,不管是亲戚朋友,她都保持着淡淡的距离,所以即使县城里有她的二姑三姑,四舅五舅,她也从不去这些亲戚家住,宁愿一个人住宿舍。 但此时看着苗芳热切的眼神,她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点点头说:“好。” 因为她知道苗芳是真诚的,她真的想让自己留下来住一晚。 吃完了饭,她们二人一起收拾碗筷,洗碗池的水哗啦啦响,苗芳还在聊着樊莎莎的感情八卦:“其实吧,小鞠也挺不错的,这个人脾气特别好,我之前对他有点意见,他从不在意,见谁都一副笑脸。沈一鸣吧,性格不是怎么开朗,但是他特别上进,将来肯定有前途。这两个小男生都是不错的。但我觉得你性格太内向了,尤其是对男生,你开咱们医院都快一年了,除了鞠泽和沈一鸣,我都没见你和别的男生走近过。” 樊莎莎“嗯”了一声:“我从小就内向。” “我最喜欢你这种文文静静内向的小姑娘了,内向的人一般做实事都踏实。但是吧,也要稍微外向一点,不然朋友少,每天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也挺孤单的。”苗芳突然语重心长地劝她。 樊莎莎淡淡笑着,点点头。虽然应和着,但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其实她还挺享受自己一个人的小世界的,安静,还可以想很多事,做很多事。 她一点都不喜欢社交,社交让她不舒服。她只想和一些关系亲近的人在一起。 但是在交朋友上,樊莎莎觉得自己还是正常的,她的朋友不多,三五个,但已经够了。 “苗姐,你是我入院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苗芳还有很多语重心长地教育她的话,此时居然都说不出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所以特别容易感动,她居然被这么一句语气淡淡的话说的心里暖暖的。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去抱了抱樊莎莎:“我以后会带你认识更多的朋友。” 樊莎莎笑着:“不要太多,太多朋友我没时间相处了。” ------------ 第三十五章 母亲的伟大 快到休息时间,樊莎莎就睡在苗芳家的客房,她刚关上灯想睡觉,苗芳突然敲门进来,抱着一个枕头,说:“莎莎,我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然后挤到樊莎莎床上,自顾自地说:“我这人就是闲不住,我这才一周没去看那些爷爷奶奶们,我就闲得睡不着了。” 樊莎莎坐了起来,伸手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笑着说:“你不想睡,这里有个小朋友想睡呢。” “他呀,我睡着了他都不会睡,天天有事没事抬腿踹我……”苗芳无奈中带着甜蜜地笑了笑,往床上一躺,顿了片刻,又说,“其实我们县的烂脚病老人,除了周奶奶,其他都没有需要担心的了,我就放心不下她,她要是去做手术,康复的肯定快,现在我们的护理,说到底只能治标不治本。” 樊莎莎点点头:“是啊,可是周奶奶一直不愿意去医院,真是没办法。” “我觉得有办法。”苗芳眼珠一转,说,“莎莎,周奶奶不是说她儿媳妇在县里面带她孙子读书吗?咱们找时间去劝劝她儿媳妇。” 樊莎莎不太确定:“我也和那位阿姨说过几句话,我觉得她……不是很好说话。关键她还不会直接翻脸,她就软软的把人家的话推回来,叫人碰软钉子。” 苗芳哈哈大笑:“莎莎,我没想到你平时不声不响,一说话就这么一针见血。你说的没错,那位阿姨确实很精,跟她说什么都像打在棉花上,叫人心里难受还撒不出来。她不愿意婆婆去医院,还会摆出一副不是她不愿意啊,是她婆婆自己不愿意去的样子。” “所以我觉得跟她说再多道理都没用。”樊莎莎总结。 苗芳点点头,她也觉得是这样。 ……周奶奶家的孙子,按道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接受过教育,应该知道孝顺老人,可他也是跟他妈妈站在一起的,这一家人实在太棘手了。 “要不,我们从张兵身上下手吧?”樊莎莎提议,“张兵到底是一家之主。” 苗芳有些迟疑:“是倒是,但是,张兵对这个妈也不是很孝顺,要是孝顺的话,他早去了,还轮得到我们提醒?” “我感觉张叔叔是想带周奶奶去医院的,但是还有没最后下这个决心。需要一个刺激……” 苗芳点点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我也觉得他需要一个刺激,我曾经还想把他不孝顺的事发布到网上去,叫网名给他施加压力,但是万科长不允许,还说我不尊敬人。” 樊莎莎看着她,迟疑很久,还是点了点头:“我说你别生气,我觉得万科长说的对,那人也没有道德败坏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网络暴力会给他带来的后果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周奶奶也会伤心,我们就好心办坏事了。我们也不想有什么事都被人到处宣传,弄的众人皆知吧?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苗芳似乎发现了她小心翼翼的神情,突然笑了,伸手圈住她说:“好了,我知道我想的不对,你直接说我不会怪你的。要是朋友之间就什么真话都不能说了,那还叫什么朋友?” “嗯!”樊莎莎也笑了,重重的点头。 两个人又想了一会儿,苗芳说:“要不然咱们再搞个东西,去感动张兵一下吧,上次鞠泽拍的小朋友给牛爷爷加油的视频,立马就让牛爷爷感动,让他放下了对我们的戒心。如果能再拍个视频或者搞搞别的东西,让张兵认识到母爱是多伟大,他肯定会带周奶奶去做手术的。” “……好办法。” “嗯……”苗芳想了想,突然说,“对了,你现在在妇产科,我听说妇产科最近在搞关爱女性计划,那个是怎么回事?” “哦,就是把女性生产后会遇到的一些问题,印成小册子,给孕产妇们看,让她们提前主意。还有就是开了一个疼痛体验项目,让孕产妇的丈夫,去体验一下生孩子到底多疼,目的是让他们更懂得关爱女性,避免因为他们的不理解而使得孕产妇患上心理疾病……” 苗芳听完,若有所思地说:“叫张兵也去体验一下。” “可以嘛?”樊莎莎不确定地问。 “不仅丈夫要知道妻子生儿育女的不易,孩子也要知道母亲的痛苦,才能更尊敬母亲啊。” 樊莎莎侧身看着即将为人母的苗芳,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樊莎莎突然觉得,苗芳这次一定能成功,因为她此时应该非常的明白母爱到底是什么。 * 过了几天,苗芳在午饭时间兴冲冲地找到樊莎莎,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规划方案。 樊莎莎听完她的想法,瞪大眼睛看着她:“真的行吗?我听着好像电视剧里的情节。” 苗芳眨了下眼睛,说:“我就是从电视剧里来的灵感,我早上还和万科长提了一下。” “他怎么说?” “他说我……就这种稀奇古怪的点子多。” “那他同意咱们这么做吗?” 苗芳迟疑一会儿,点点头:“应该是同意的,万科长说了,只要不违背道德和法律,就让我们去做。” “好吧……”应该是不违背的吧? 然后,樊莎莎按照苗芳的说法,成为了她的“间谍”,在这周末去看沈爷爷之后,回来经过周奶奶家门口,樊莎莎走了进去。 前屋没人,这个时间点张兵两口子应该都在外面打麻将,后院周奶奶的房间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应该是周奶奶在那里看电视剧。 樊莎莎直接走了进去,叫了一声:“周奶奶。” 周奶奶先是一愣,看清来人后,惊喜地说:“是小樊啊,万主任他们刚刚走。” 樊莎莎当然知道万科长他们刚刚走,本来都是他们在这里看完周奶奶,自己看完赵爷爷,然后一起坐车回医院。 今天她为了接下来的计划,所以故意让他们先走了,她待会儿带周奶奶一起去做大巴回县城。 “周奶奶,是万科长让我来接你去县医院的,说是要给你做一个体检。他刚才忘记给你说了,所以特意让我回来跟你说。” 周奶奶惊讶地问:“体检呀?什么体检啊?” 樊莎莎点点头:“我们不是给您治疗好几年了吗?想给您做一个全身的体检,看看我们护理的效果怎么样。周奶奶您放心,体检是不收费的。” 周奶奶当然相信县医院的人,他们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此时也没有怀疑樊莎莎,关上电视后,说:“那我去跟我儿子说一声。” 樊莎莎拉着她说:“不用啦,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他在打牌,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说知道了。” “哦,我现在就跟你去县里。” 周奶奶跟着樊莎莎出去,两个人走到大巴站点,坐上了前往县城的车。 车开了之后,樊莎莎给苗芳发了一条消息,说:“来了。” 樊莎莎把人带到医院,苗芳已经等在那里了。县医院的体检中心通常只有上午开门,此时是下午,早就没有人来体检了,苗芳提前和体检中心的人打好了招呼,等周奶奶以来,就带着她进去真的进行了一遍体检。 她们俩带着周奶奶去查了一下一般检查,身高体重、BMI(体脂指数)、血压脉搏、心肺听诊、眼耳口鼻之内的。 检查完了,苗芳又说:“周奶奶,还有验血,这个最好在早饭之前空腹检查最准确,所以你在这里留一晚上,明天继续检查,可不可以?” 周奶奶开始有些紧张了:“要不我今晚先回家,明天再来吧?” “您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奔波也会影响体检准确性。”苗芳劝她。 “那……那你们有电话吗?借我用一下,我打个电话给家里,不然我儿子要担心的。” 樊莎莎立马过去说:“周奶奶放心,我待会儿就去给张叔叔打电话,叫他们放心。” 然后周奶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安排在医院了。 张兵媳妇是晚上六点多结束了打牌的,回到家,张兵媳妇没看见婆婆,还找邻居问了问,邻居都说没看见。她也没太在意,回家做了晚饭。 晚饭做好,张兵也从外面回来,看见家里就她一个人,问了一声:“我妈呢?” 张兵媳妇说:“没看见,估计去文化广场玩了吧。” 张兵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也不见她玩的忘记回家啊,你去找一下。” “哎哟,这么大人了,还能忘了回家的路?你妈腿不行但是脑子好好的,肯定是去文化广场玩了。”张兵媳妇匆忙吃了一碗饭,站起来说,“老刘家里的喊我晚上打牌,我先过去了,你吃完了碗放着,我回来洗。” 然后一抹嘴,就跑出去继续找人打牌去了。 张兵始终觉得不太对劲,但他也没有继续寻找……他想着村子就这么大,他母亲住了几十年,而且平时也不爱和陌生人说话,所以既不会被陌生人带走,也不会走丢,可能真的是在文化广场吧。 他晚上也有麻将场子,也就没多想母亲去了哪里。吃完饭后掩上门就走了。 到了晚上十点多,张兵两口子才回家,一回家这才发现大事不好,家里黑洞洞的,他的妈妈还没回来! 张兵这才开始慌,拿着手电筒就出去找,张兵媳妇也有些慌了,一遍抱怨她婆婆大晚上不睡觉,一遍也跟着张兵出去找人。 此时的下塘村,除了一些刚散场的牌友,其他家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那两道细长的光线,往相反的方向去。 ------------ 第三十六章 你妈病了 张兵找到村口,村民开门跟他说了一声:“我看见县医院一个女医生把你妈带走了,是去医院了吧。” 张兵听后,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气的不行。他去把媳妇喊了回家,然后立马给医院24小时服务台打了电话过去。 苗芳接起来,听了那边的声音后,给身旁的樊莎莎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是他们。” 樊莎莎一个咯噔清醒了,她和苗芳从下午开始就在这里等着了,只是他们俩没想到等这么晚张兵才发现他妈妈不见了。她们俩早就等的打瞌睡了。 “我妈在你们医院?谁让你们把她带走的?”那边张兵的语气不太好,张口就是责备。 苗芳眉头一挑,太高音调:“你有毛病吧?你妈病的那么严重,要不是我们去你家的帮扶医生发现了,你妈就出事了!而且你妈下午就在医院了,现在都晚上了!你现在才发现你妈不见了,你配当人家儿子吗?!” 张兵本就不擅长吵架,此时更是被吼的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那……我我妈出了啥病啊?” 苗芳呵呵冷笑一声,说:“明早八点来县医院看你妈。” 说完,苗芳“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挂完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怨气,忍不住对樊莎莎吐槽:“这都什么人啊这是?家里少了个人他们现在才发现!我现在真的想好好教训他们两口子,为了打牌忘了娘!我真的气死了!我孩子以后要也是这样,四五十岁的人天天就想着打牌不孝顺我,我就跟他断绝关系!” 樊莎莎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好了,消消气消消气,他们可能之前以为周奶奶去别的地方了,所以才没着急找。” “再不着急也不该夜里十点多才发现一个腿脚不好的老人不见了吧?!周奶奶没吃晚饭他们也没发现吗?” 苗芳真的被气得不轻,樊莎莎有些不知道怎么劝她了,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说:“你放心,你家宝宝,将来一定是个孝顺的小孩。” 苗芳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她点点头:“我一定要好好教育我家孩子,做人不能没良心。” “所以你现在要当一个温柔的妈妈,别气坏身体。再说现在时间真的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家睡觉吧。” 苗芳还真的困了,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对樊莎莎说:“嗯,那我们明天按照原计划进行。” 樊莎莎点点头,送她到停车场,自己也回宿舍睡觉去了。 张兵把电话放下,他媳妇担心地问:“在医院吗?” 张兵点点头:“嗯,我听那个声音有点像以前来过咱们家的医生小苗,小苗说我妈病了,他们过来给我妈看脚的时候,就顺便把我妈带去县医院了。” 张兵媳妇脸一摊,说:“妈真的越过越不如了,大晚上跑出去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县医院的人也是的,把妈带走,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我明天去县医院非得好好跟他们说说!” 张兵听着她的抱怨觉得烦:“你还说!要不是我们俩大晚上跑出去打牌打麻将,我妈能被人带走我们都不知道吗?县医院人直接把我妈带去住院了,还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你一个儿媳妇,都不关心我妈,只知道闹闹闹!我妈要是真的有什么大问题,你就等着被别人给戳脊梁骨吧!” 张兵媳妇怔愣地看着张兵,心里也是委屈,立马就哭了起来:“你说我?!你自己没去打麻将?你妈不见了你凭什么怪我?!这么多年一出什么事就怪我一出什么事就怪我,你也不想想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大贡献?哦,你农忙的时候下田干活,我没跟你一起去?我干的比你少?我还为你生了个儿子,你知道我生个儿子受多大罪吗!我还要天天回来烧饭洗衣服,你有本事你去做这些事啊!” 张兵撇撇嘴,他确实晚上也去打麻将了,所以此时自知理亏,语气软了不少:“你说这些有的没得搞什么,我跟你说我妈生病的事……” 张兵媳妇不依不饶:“凭什么我干的这些事就是有的没的?!现在农村妇女去大城市给人家当保姆,扫地洗衣服做饭,一个月起码五六千,我跟你,你给我多少钱?你要是不想跟我过了,我明天就去深圳打工,给人家当保姆,省的在家受你的罪!” “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妈生大病了!你这个人真是的……”张兵吵也吵不过她,索性一转头回了房,“我不跟你瞎扯了,我现在去睡觉,明早去医院看我妈!” 张兵媳妇瞪着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次日一大早,张兵就起床了,他本想喊媳妇起来一块儿去医院的,但是他媳妇却没理他,翻个身继续睡了。张兵只好一个人坐上第一班大巴去了县医院。 而周奶奶昨天睡在医院里,一晚上都没睡安稳,今天早上四五点,就去找值班护士借手机要打给家里。可是她没打通,也不能总拿着人家的手机不放,所以只好作罢。 医院体检中心是六点开始上班,其他科室正常都是八点上班,樊莎莎和苗芳为了她们的计划,也早上六点就来了,带着周奶奶去验血验尿拍片子,不到半个小时检查完了,他们俩又带着周奶奶回病房。 周奶奶一坐下,就紧张的问:“我体检不碍事吧?可以回家了吗?” 几十年了,她很少在外面过夜,昨天一晚上没回去,也不知道儿子儿媳有没有担心她。 “验血验尿的结果要晚一点,其他的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了。”苗芳看着已经出结果的几项,叹息说,“周奶奶,真的不容乐观,你低血压,甲状腺功能衰退,窦性心律不齐,骨密度低……” 苗芳一口气给她说了好几项不正常的地方,听得周奶奶都快哭了。 苗芳幽幽地谈了口气:“哎,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马上夏天又要到了,蚊虫起来,你腿上的伤口又要经受大折磨。” 此时张兵也来了,被护士带到病房后,他就扑在周奶奶面前:“妈,你哪里不舒服?没事吧?” “早干嘛去了?都这个时候了,来演什么孝子?”苗芳冷冷的说了一句。 张兵知道自己吵不过她,索性也不理她了。 樊莎莎和苗芳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苗芳骂完了,樊莎莎把苗芳推到外面去,又转回来对张兵说:“对不起啊张叔叔,苗医生是看见周奶奶的检查报告,太生气了,才会这么凶你,你别往心里去。” 她态度好,张兵在她面前说话没什么压力,忙转来看着她问:“医生,我妈没事吧?” 周奶奶连忙站起来说:“没事没事,我没事……” 樊莎莎把周奶奶扶坐下,对张兵悠悠谈了口气,说:“周奶奶情况不太好,验血验尿结果还没出来,就已经查出来不少病了。” 张兵急了:“那怎么办啊?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妈啊,无论多少钱都可以!” 周奶奶眼睛里闪着泪花,对张兵说:“我不碍事,而且我年纪也大了,死不死无所谓的。” “周奶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樊莎莎紧紧握着周奶奶的手,说“周奶奶,你不能因为你家里人对你不好,你就寻死觅活的。我们治疗组哪个人不把你当亲奶奶对待?你出了事,我们也难受啊。” 张兵一听,更无地自容了,人家医疗小组,跟他的母亲没有半点关系,却一直照顾她这么久。 而他生为人子,却一直没有尽到赡养母亲的责任。 周奶奶还是直摆手:“真的不用,不用治了……” “周奶奶,我知道你不愿意治是想给家人省钱,到你不治真的是不行的,难道你儿子还会看明明知道你有病不给你治吗?” 张兵急了,忙说:“治,倾家荡产都得治!医生你说咋治?我们都配合你!” 樊莎莎摇摇头:“我们医院也没办法治,只能带去上海治。” 周奶奶还是不停的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不治……” 樊莎莎突然有些无语……她原先以为牛爷爷和沈爷爷他们那样无依无靠的孤独老人治疗起来最困难,现在看来周奶奶这种有家庭的,更容易被家人牵绊裹足不前。 她的话也就能说到这里了,周奶奶嘴里还是说不愿意治,张兵却在迟疑……樊莎莎很惊讶,他迟疑什么?难道他真的不想给母亲治病吗? 沉默了很久,张兵突然说:“妈,你先好好休息,这个事我再和医生商量。”说完,他给樊莎莎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说。 樊莎莎心里一喜,以为张兵想清楚了要出去问她带周奶奶去上海的细节,就赶紧跟她出去了。 结果到了外面,张兵却说:“我妈年纪大了,我也不想让她吃太多苦,所以就不带她去治疗了吧。” 有病不给治,是不想让她吃苦?这什么狗屁逻辑?!难道治病受的一两刀,比长期的病痛还难熬吗? 樊莎莎一听这话,气得太阳穴都突突跳了起来……要是苗芳现在在这里,肯定要给他一顿猛揍才解气! 樊莎莎气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张兵说:“你跟我来。” 张兵疑惑,跟着樊莎莎走,不一会儿,他们到了妇产科外面。 樊莎莎指着一间病房,那间房间里时不时传来男人的痛呼,说:“那是我们医院新开的产妇关爱科,男性家属在那里体验产妇生产的疼,一般人体验到三成就受不了了,你要进去体验一下吗?” 张兵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进去体验一下,你就知道你妈生你的时候多疼了。你现在说不想让她吃苦不带她去治病……你就是没担当,何必说这样来美化你自己?周奶奶要是真的吃不了苦,当年就不会辛苦十个月把你生下来!” 樊莎莎又拿起妇产科宣传栏下的一沓传单,递给张兵:“你认识字吧?你自己看看。” ------------ 第三十七章 去治腿吧 那宣传单页上写了一些产妇生产之后会面临的问题,每一个女人在生产中都面临风险,有时候还可能危及生命,这是医生也不敢保证的。就像上次那位产妇,生产前各项指标都正常,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羊水栓塞。 而生产后,对于很多产妇而言,也是噩梦刚刚开始,身材走形,是肉眼可见的,但看不见的疾病更多更多,比如漏尿,痔疮,高血压…… 其实如今时代发展,社会对女性越来越尊重,这方面的问题,已经有很多公众人物愿意站出来说了。 前不久就有一位很受欢迎的女明显,说自己因为生产过程的困难,造成她子宫和膀胱脱垂,诊断书上写的是压力性尿失禁及膀胱脱垂第二级。打喷嚏、原地跳绳、跑步等动作都会造成尿失禁。用那位女明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不是只失禁一点,是整个护垫都会湿掉,裤子也湿掉。” 那位女明星的生活、工作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她用医生介绍的几种方法锻炼改善,但因为自己的病情有点严重,最终还是得通过手术手术根治。 明星尚且如此,那些无法拥有专业康复医师、VIP产房的普通人,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当然,医院做这个宣传页,不是为了吓唬孕产妇,也不是为了鼓动家庭都丁克。延续生命,是伟大又壮丽的使命,可是,知道自己会因为延续生命而面临什么,也是每一个女性的权利。 否则,只是不断地强调延续生命的伟大,而不告知她们会面临的风险,这和骗子有什么区别? 张兵拿着单页,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情绪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又把单页放回去了,说:“你这上面说的,不是每一个生过小孩的人都有吧?我妈都没有得。” 饶是樊莎莎脾气好,听见这个说法,也很想踢他。 他母亲会主动告诉他,自己打个喷嚏就漏尿吗?! 他母亲会主动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时候子宫增大压迫肠管,便秘到一周都无法新陈代谢吗?! 这种对女性而言,本来就是“羞耻”类的病症,她们怎么可能会主动告诉家人? 当然,不排除周奶奶真的身体好,好到生完张兵什么后遗症都没有,但那也不是他就能对自己母亲不关爱的理由! 樊莎莎是真的暴躁到想打人了。 幸好苗芳不在,樊莎莎都能想象到苗芳指着他鼻子骂的场景。 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下来,对张兵说:“张叔叔,周奶奶那个年代,是缺少关爱长大的,所以她可能不懂得说出自己的伤痛。可就算不说,她也是你的母亲啊……” “这是每个女的都要受的,有什么好说的呢?现在女的就是矫情。” 樊莎莎咬咬牙,懒得和他继续议论这个了,否则她怕自己一气之下真的跳起来揍他。 她冷了脸色,说:“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周奶奶身体的其他问题,都是老年人常见的,不进行专业治疗也行,只要生活上多多关爱她就好。我们请周奶奶过来,又把你也叫过来,是为了周奶奶的烂脚病……她为了给你生命而受的苦,你可以视而不见,但现在她年纪大了,就算为了她能安度晚年,麻烦张叔叔也带她去治疗一下,好吗?” 张兵还是犹豫:“我妈自己不愿意去的……” “小时候,妈妈跟我说她不爱吃鱼肉,就爱吃完全没有肉的鱼尾巴,妈妈说不爱吃好短短的香蕉,就爱吃烂掉的黑掉的香蕉……你觉得她们是真的爱吃吗?” 张兵低着头不说话。 “而且这个手术是免费的,你只需要承担到上海的来回车费就行了。”樊莎莎继续劝着,“如果你家实在有困难,几百块钱车费都出不起,我可以申请为你募捐车费,我只要你有一个态度,你愿意带周奶奶去治病就行!” 樊莎莎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鄙视的感觉,他们两口子打牌打麻将,一个月也不止几百块输赢吧? 张兵还是保持着那种样子,什么话也不说,樊莎莎觉得自己再跟他沟通下去,真的要抑郁了。 她也不理张兵了,直接走了。 经过医务科,樊莎莎进去跟苗芳吐槽:“我真是无语了,我苦口婆心劝了好半天都没劝动。要不然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樊莎莎怕气着苗芳,都没敢跟她说太多张兵说的混蛋话。 苗芳听后也是生气,沉默一会儿,说:“那行,叫张兵办手续带周奶奶出院吧,我再想想B计划。” 樊莎莎却觉得对张兵做太多都没用了,于是提议:“要不然咱们还是放弃吧,我请假送周奶奶去上海做手术都行。真搞不懂他们到底为什么,又不是忙得不可开交几天时间都抽不出来……” 苗芳摇摇头:“周奶奶有儿子有儿媳妇,你带她去算什么?她能真的开心吗?” 樊莎莎皱着眉头:“这两口子实在不听劝。我真的没话可以跟他们说了。” 苗芳想了想,说:“你先回妇产科吧,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去趟县中……去找周奶奶的孙子。” 樊莎莎也没别的办法,点点头先回去工作了。 快到午休时间,苗芳午饭都没吃,就去了张维的学校,路上联系了她在县中当老师的老同学,查到了张维所在的班级,然后直接跑到张维教室外面,等张维放学。 不到十分钟,下课铃声就敲响了,学生们陆续走出来,苗芳看见张维,立马跟他招了招手。 张维认出了她,走过去好奇地问:“苗医生,你特意来医院找我的呀?” 苗芳点点头:“是啊,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苗芳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教学楼后面走,张维看着她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也没好强行跟她拉扯,就跟她一起去了。 此时是放学时间,学生们或去食堂,或回家吃饭,教学楼后面人很少,苗芳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说:“去年年底,我让你带你奶奶去治病,你怎么说来着?你说你奶奶曾经对你妈不好,所以你爸妈才不愿意带她去,对嘛?” 张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点点头:“是啊。” 苗芳皱着眉头:“你还是,你们家庭演武侠剧呢?你还宅斗剧呢?你还冤冤相报?别说你奶奶根本就不可能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就算是,她对你不好吗你要这么仇恨她?” 张维也一脸的不耐烦:“我没有仇视她啊,我只是不想管而已。再说你管的太宽了吧?我奶奶去不去治疗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为了完成任务提升业绩才这么关心的对吧!” 苗芳气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这个活又苦又累,她坚持这么多年,出发点只是因为不想这些老人继续受苦而已,而他们拿到的补助也微乎其微,根本就不能跟他们做出的贡献比,但是只要那些老人康复,对她怀有感激,她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有价值的。 可是这张维真的太过分了!居然这样玷污她的事业! 她“啪”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这个混蛋!将来我孩子要是真呢不孝顺我,我生病了都不给我治,我宁愿不生!气死我了!你们一家都没良心!” 张维看在她大肚子的份上,也懒得跟他争执了,抓抓脑袋,说了一句:“我回家吃饭了,苗医生你也回医院吧。” 说完,张维就先走了。 苗芳气了半天,也没办法,只好先离开学校。 张维没有住校,他的爸妈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环境,特意在学校周围给他住了一个小单间住。平时他就一个人在这里,他妈妈隔几天就会过来给他洗洗衣服,做做饭。 今天张维回到家,发现房间门开着,他以为是他妈来了,赶紧走进去,但却发现,来的人是他爸爸和奶奶。 张维好奇地问:“爸,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张兵回答他:“你奶奶被县医院的人带来体检,我过来接她回去,她说顺道来看看你,我就带她来了。” 张兵一说完话,周奶奶便走到张维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手帕叠成的小包,笑着说:“维维,你读书累吧?奶奶给你钱,买点好吃的。” 张维把手缩了回来,不冷不热地说:“我不要你的钱。” 周奶奶眼神有一瞬间的落寞,但也没多说什么话,把钱放到房间里的书桌上,然后去厨房给他端饭,把菜都摆上桌子之后,又盛了两碗饭,她对张维说:“大孙子啊,快来吃吧。” 张兵也忙说:“这是你奶奶过来给你做的。” 张维点点头,坐到饭桌上,张兵也过去坐着,喊了一声:“妈,一起来吃饭啊。” “不用了,我吃饱了,我早上在医院才吃的。”周奶奶却坐在床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儿子和孙子,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落寞。 张维看着奶奶……上学的时候,一般是一整个学期就回去两三趟,回去也是吃饭写作业,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和家人相处,更没有时间和本来就少言寡语的奶奶相处。此时他看着奶奶佝偻的身体和满脸慈爱的笑,还有手里这个皱巴巴,但是洗的很干净的老款式的“钱包”,他突然想起了苗芳的话…… 他是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母亲撒谎的,但仔细想想,他的奶奶又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吗?会因为儿媳妇生不出来小孩,就那么折磨她妈? 或许……他也不该太纠结到底谁对谁错,不管是他妈妈还是他的奶奶,都是疼爱他的,都是他的长辈,孝顺长辈,是他应该做的。 张维把钱包塞回奶奶手里:“奶奶,我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也没时间花钱,你有钱你自己花。买买吃的,别省着。” 周奶奶看孙子这么懂事,这么听话,顿时有些想哭:“我在村里,没有花钱的地方……” “那奶奶这个钱就拿去治疗腿吧,马上夏天到了,肯定不好受。”张维看向张兵,“爸,你有空带奶奶去治腿呗。” ------------ 第三十八章 升副科长 其实在张维说这话之前,张兵也不是对樊莎莎说的话毫无反应,他也有深深的触动,对母亲,他确实没有尽到孝道。 其实他也并不是在意那几百块钱,他也不是从没提过要带母亲去治疗,只是母亲一直都拒绝他,所以他就真的觉得那个病不碍事,不手术也没什么。 可是,每年夏天难忍的味道,经常因为痒而抓到满腿都是的血痕,还有经过精心护理也无法完全愈合的伤口……真的不碍事吗? 他也知道这个病难受,但他习惯了不对母亲有多少关爱,所以母亲说不需要,他就真的觉得她不需要,不会深究她是不是不想麻烦自己,是不是不想花他的钱而故意这么说的。 可今天听樊莎莎一说,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自欺欺人,很混蛋。 带着母亲回到家中,刘学敏看见了他们,似乎还在生气,也没跟他们打招呼,扭头就进了后院。 张兵也没跟她说话,把母亲送回房间后,自己也在母亲对面坐了下来,迟疑良久,说:“妈,明天我就带你去上海治疗。” 周丽芬直摆手:“不用不用。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治好了也活不了几年。干嘛浪费那个事呢?” 张兵眼眶红了:“不用说了,妈,你这个病缠了你一辈子,好不容易现在医疗技术好了,可以给你治,我还一直不带你去治,我真是个混蛋!妈,这次你一定不要说不去,你要是说不去,别说万医生他们会戳我脊梁骨,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周丽芬双唇颤抖着,心里暖暖的,嘴上不停说着:“好……好……都听你的。” 其实一直以来,万民安他们在自己面前说谁谁做手术腿好了,不痒不疼也没味道,她心里都羡慕的不行,可她又不愿意给家人带来麻烦,所以一直也不会表达出来。 张兵顿了顿,又说:“妈,其实学敏也不坏,她就是之前没怀小孩的时候,气你说过她两嘴。妈你可千万别气她。” 周丽芬赶紧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学敏为我们家做过这么大贡献,我都晓得呢,学敏是个好儿媳妇,我不会怪她的。再说她也没对我怎么样。” 张兵点点头。 外面,刘学敏在院子里剥毛豆,她把这对母子的话完全听在耳朵里,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今晚做的毛豆炒肉丝会不会影响到她婆婆做手术呢?应该不会吧,那就再多做两个菜,再做些可以路上带着的…… 晚上吃完饭,张兵背着刘学敏给万民安打了个电话,说要带母亲去上海看医生,说约最快的,万民安高兴得不得了,立马帮他约了,正好那边的教授后天有一个空档,可以做手术。 这样算来时间也不紧迫,张兵明天带着周丽芬去上海,到了之后还可以先找找住宿的地方。 张兵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刘学敏,免得她又唠唠叨叨不让他去,于是就在刘学敏睡着之后,偷偷起来收拾行李。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动静早就吵醒刘学敏了,刘学敏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收拾行李的背影,什么都没说,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张兵起床的时候,发现刘学敏也走了,不过他早就想好了借口:“我妈上次在县医院体检,有一些需要再看看,所以我带她去县医院。” 刘学敏撇撇嘴,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不就是要带你妈去上海看医生吗?有必要瞒着我吗?” 张兵一愣,随后才说:“不是的……” 刘学敏板着脸,板着板着,突然笑了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掏了五百块钱出来,递给张兵:“你钱带够了吗?好歹是做手术,你得给主任塞红包。” 张兵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同意我带我妈去看病了吗?” 刘学敏翻了个白眼:“我以前也没说过不许,我以前只是说你想带妈去看病,算一下要花多少钱!你还以为做手术不用花钱,就所有钱都不用花啦?该有的人情世故你也不要懂了啊?” 张兵点点头,又惊喜又感动:“学敏,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她肯定很开心。” “行了行了,快吃早饭吧。锅里还有一些留给妈等下吃。” 张兵重重点头。 一周之后,张兵带着母亲从上海回来,第一期手术非常成功。 一回家,张兵就把刘学敏一开始给她的五百块钱还回去了,跟她说:“医生不收红包,而且这几天我妈住院,医生还给我安排了家属陪护区住,吃也在医院吃的,基本上就花个车费。” “钱不钱的没什么,关键妈不碍事了吧?”刘学敏赶紧问。 周丽芬笑着点头:“医生说第一期手术非常成功。” 刘学敏也放心下来,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坐着,我去杀只老母鸡。” 周丽芬刚想拦着她说不用了,这时候张兵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赶紧接起来,然后点点头把手机给他妈妈:“妈,县医院的医生打电话问你怎么样了,你跟他们说吧。” 周丽芬接过电话,听着那边县医院医生们的关心,一个劲的应声:“哎,哎,好着呢……” 说着说着,她就呜咽起来。 这是她几十年的时光里,从未感觉过的开心。 * 医院里,樊莎莎和苗芳也替周奶奶感到开心,此时正好是吃饭时间,两个人边聊边往食堂去。 “张兵人还不错嘛,虽然在我们面前嘴硬,最后还是带他妈妈去了。唉,其实那天我还过去把他儿子骂了一顿,现在想想真的不应该,我太冲动了。”苗芳叹气着说。 “指不定就是你骂他儿子的几句话起到作用了呢,由此可见刘阿姨人也不错,她也同意了周奶奶去医院的。”樊莎莎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她也起到了促进作用。 她们俩找到位置坐下,樊莎莎抬头往放汤的地方看了一眼,说:“今天食堂做的好像是西红柿鸡蛋汤,你喝不喝?我去盛。” 苗芳点点头:“好啊,你去吧。” 樊莎莎起身去盛汤,此时王护士端着餐盘过来,看她旁边还有个空座,问道:“苗芳,你这里有人坐吗?” “没有没有。” 王护士便在她旁边坐下了,她又看见对面还有没动的餐盘,好奇问她:“对面坐的是谁?” “是莎莎,她盛汤去了。” 王护士点点头:“你和她关系真好,我经常看你们俩在一起吃饭。” 苗芳笑着说:“是啊,莎莎老实,我就喜欢这种老实的小女孩。” “对对,老实话少还勤快,我也喜欢。”王护士顿了一下,又说,“我感觉万主任也挺喜欢她的,上次去西藏还带她去了,回来讲报告的时候,她做的也非常不错,我看着根本都不像一个小医生,像做了好几年的。对了,你今年要生小孩,会不会影响你升副科长啊?” 苗芳笑了笑:“我升什么副科长?我资历不够。” “你怎么不够了?我们医院医务科本来就没人,我感觉另外两个也是要考走的,到时候医务科副科长肯定非你莫属啊。” 苗芳想想也是,其实医务科很特殊,承担的事情是医院里必不可少的,医院整体沟通协作,各个科室运行,医患沟通,都需要医务科,医务科的人不但要学过医懂医学,还要懂法律,懂政策,会沟通,会写稿…… 可却没有哪个医生是大学专门读“医务”的,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临床医生,或者卫生管理专业的,在进入这个科室之前,也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比如她自己,就是来自外科的。 医务科的活太琐碎了,不像普通临床可以纵向发展。另外两个高年资的医生想考走,其实她也一直知道。就连万民安自己,这些年技术方面也没有落下,他现在就是放不下这些老人们,要是有机会,估计他也会考走。 所以苗芳仔细想想,自己不走的话,升医务科副科长……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也向来不会扭捏,大大方方地说:“那就承你吉言,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升医务科副科长了,我请你吃大餐。” “好呀,不过我感觉莎莎也有可能升医务科副科长,她样样都强,人也踏实。”王护士笑着说,“我看万科长这态度,升她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就看看你们俩谁请我吃饭了!” 苗芳笑着没说话,也完全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樊莎莎到底比自己晚三年入院,医院是很看资历的。 这时樊莎莎用餐盘端着三碗汤过来,坐下后一人分了一碗。她刚才回头看见王护士在,所以也顺道给她带了一碗。 王护士笑着接过汤,对樊莎莎说:“我们刚才还在夸你呢,不过我们都夸少了,我觉得你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就是体贴。” “你们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现在是来医院时间短,而且平时埋头工作,没时间和同事相处,等你和全医院都熟悉了,你肯定能成为全院心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樊莎莎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觉得王护士有些夸张,她脸都红了起来。 而苗芳心里却陡然升起些许不安,就像落到衣服里的虫子,弄得她从里到外都不舒服。 ------------ 第三十九章 被蛇咬了 自从那次听了王护士的话后,苗芳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樊莎莎,她发现似乎是真的……樊莎莎很受欢迎,受全医院同事的欢迎。 她还记得那天樊莎莎在她家吃饭时说的话,“你是我在医院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可樊莎莎朋友这么多……她那天对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吗? 还有……副科长的位置,主任真的在考虑她吗? 如果被一个比自己晚来三年的人抢走了副科长的位置,她自己又要如何在医院自处?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像滚雪球,伴随着樊莎莎对待别人的每一张笑脸,伴随着樊莎莎和别人相处时完全不亚于和自己相处时的亲密,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 快到端午节的时候,一些没有安排值班的医生组织去附近的风景区爬山,住民宿。 苗芳的月份更大了,爬山肯定是不能爬的,但是她也想跟出去团建,于是也报了名……反正到时候就住在民宿里休息几天也是不错的。这里的民宿贴近自然,去听听蝉鸣鸟叫,放松放松也有利身心。 小组里的王护士、樊莎莎和李婉仪都去了,不过沈一鸣没去,沈一鸣对这种团建活动从来没有任何兴趣,对他而言都是“无效社交”,不如在宿舍看书做题来得有意义。 鞠泽也参加了,他也没想带念念爬山,也是打算到时候就在民宿里玩一玩,然后再去山脚下看一看。 端午节头一晚,十几名医生下了班之后就出发了。大半夜到了民宿,负责安排的同事开始分房间,两人一间。不过女医生是单数,所以有一个人最后得落单。 樊莎莎领到号码牌,发现她是和李婉仪分一起,而苗芳是落单的那个,就跑去和李婉仪说:“婉仪,我晚上去和芳姐住一起吧,我正好也可以照顾她。” 李婉仪没多想,点点头说:“嗯,你去吧,正好发挥你在妇产科学医的知识。” 樊莎莎笑着点点头,就跑去和苗芳说了。 只是她跑的太快,没听见李婉仪跟她说了句:“不过你要小心啊,苗医生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情绪不稳定,脾气可大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她给拉黑了……” 樊莎莎舍弃李婉仪过去找苗芳,苗芳突然觉得自己前几天一直都错怪樊莎莎了,樊莎莎就算对谁都好,但对她是第一好的。 想到这里,又不禁觉得自己是孕期太敏感了,天天想着些有的没的。 樊莎莎也知道苗芳不去爬山,而二天一早,她起床的时候看见苗芳还在睡,就没打扰她,自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众人吃完早饭一起往山脚下去,到了之后,樊莎莎发现这座山并不算陡,路也修的很好,心里想着苗芳过来爬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多运动对她也有好处,于是就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此时王护士从身边经过,拍了拍樊莎莎说:“走呀,发什么呆?人家都上去啦,你跟着大家,小心迷路。” 樊莎莎笑着跟她解释了一句:“我想这个山看着并不陡,想把苗芳也喊出来。” “你别打扰人家睡觉啦,而且这山虽然不陡,但上头岔路很多,路就不好走了,我看你还是别叫她来冒险了。”王护士拉着她说,“走啦走啦,上去吸天然氧去。” 樊莎莎没来过这里,并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的,想了想只好同意了,她确实不能让苗芳过来冒险。 樊莎莎和王护士很快就追上了前面那些人,他们都停下来拍照了,此时他们看见樊莎莎和王护士,也挥手招呼她们:“过来合照呀。” 这里风景很好,春夏交接,树木青翠,来的医生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一开始由于大家都不是一个科室的,因为不熟悉还有些拘束,但渐渐的,就开始流露出年轻人的本性了,笑闹着在一起,噼里啪啦地拍了许多张照片。每一张都是笑脸。 之前大家速度差不多,都走在一起,但过了山腰,后面大家就因为体力的不同而逐渐不在一起了,樊莎莎也逐步落下来。 一开始王护士他们还想等樊莎莎的,但樊莎莎不停摆手叫他们先走,他们便只好先往上爬了。 不过樊莎莎也并不是体力不支,她故意落下来……是想等鞠泽。 鞠泽带着念念,速度没有跟上,还一直在山腰处徘徊。 樊莎莎等了一会儿,看见他们俩还没有上来,就往下面走了走去找他们……尽管她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想去关心鞠泽。 很快她就找到了鞠泽,鞠泽坐在一弯小溪边的石块上,念念光着脚,坐在他身边,把两只肉乎乎的小脚放进柔柔地溪水里,一双眼睛争得大大的,盯着自己的脚看。 樊莎莎向他们走过去,念念从溪水的倒影看见了樊莎莎,抬头看向她,惊喜地说:“咦,莎莎姐姐!”说完,伸出两只小手使劲推了推鞠泽,对他说,“哥哥你往旁边坐坐,我要莎莎姐姐坐我旁边。” 鞠泽欲哭无泪,不知道这个妹妹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他只好往旁边移了移……但这一动,他又觉得不对,念念这意思,是叫樊莎莎坐到他和念念中间来,但是石块就这么大,樊莎莎坐到这里……他们俩离得太近了,不太好吧。 樊莎莎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她沉默片刻,走到念念的另一边坐下,没坐到她和鞠泽之间。 鞠泽也松了口气。 念念一直很喜欢樊莎莎,此时缠着她要她也把鞋子脱了到小溪里玩,樊莎莎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念念一直闹,她也没办法。 鞠泽立马站起来,说要帮她放包,然后拿起樊莎莎的包转身走了……他是怕自己在场樊莎莎不好意思。 但走开之后又自觉可笑,他学生时代都不曾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哪个女生,现在是怎么了? 樊莎莎回头看着他一步步离开,念念却没在意,突然指着脚边说:“莎莎姐姐,有小鱼鱼,我们去抓小鱼鱼!” 说着,念念站起来,撒开腿就跑进了小溪里。 樊莎莎一开始没打算下水,她就坐在岸上看着念念,这条小溪水只到脚踝处,水质清澈见底,底下都是圆润的小石子,也不会磕到脚。 念念捉了一会儿鱼,突然往远处跑了,樊莎莎此时看念念跑了,怕她有危险,也赶紧脱了鞋子跑进小溪跟着她。 樊莎莎有轻度近视,今天出来玩也没带眼镜,她根本看不清念念追着的是什么鱼,只能跟在她旁边,以防止她摔倒。 突然,念念弯下腰,两只手扑进水里,好像在抓什么东西,嘴上大喊一声:“小鱼鱼不要跑!” 但没抓住什么,她又直起身体,跟着那只小鱼继续跑。 樊莎莎也继续紧紧跟着念念。 念念抓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着从水里抓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高兴地对樊莎莎说:“姐姐你看,长长的,滑滑的,小鱼鱼!” 长长的?滑滑的?小鱼鱼? 樊莎莎看向念念的手,瞬间大惊失色,念念手里握着的,是一条灰黑色条纹花纹的水蛇! 樊莎莎一阵头皮发麻,她最怕这个了,可念念现在两只手紧紧抓着那只水蛇的身体,那水蛇张开嘴扭过脑袋就要咬念念,樊莎莎顾不上心里的恶心,赶紧伸手去扯念念手里的东西:“念念,快放开,这不是鱼,是蛇!” 樊莎莎一把把她手里的那条蛇夺过来,本来想把它丢掉,可那蛇却缠上了她的手臂,樊莎莎吓得尖叫起来,拼命甩着自己的手臂。 鞠泽在不远处听见叫声,赶紧回去,几步冲进小溪里,直接掐着蛇的脑袋把它拽了下来,蛇反口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鞠泽手一痛,没握住松开了手,那条蛇掉进水中,飞快地游走了。 樊莎莎看着鞠泽虎口处冒着血的两个洞,担忧地快哭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着他的手说:“走,我们快下山回医院进行急救……” 鞠泽笑了笑,看着她的目光里全是温柔:“不碍事,这里的水蛇一般都没毒的。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对了,念念,你怎么样?有没有被蛇咬到?”樊莎莎赶紧蹲下来仔细检查念念,见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才安心下来。 念念却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大哭着说:“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鞠泽赶紧说:“没有没有,念念没闯祸。” 念念指着樊莎莎:“那莎莎姐姐为什么哭了?” 樊莎莎一愣,赶紧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她刚才太担心了。 鞠泽心里微动,不过终究没说什么,拉着念念说:“快上去穿鞋子吧,水里好多会咬人的东西,我们不在这里玩了,好不好?” 念念不敢胡来了,赶紧点头:“好的。” 离开小溪,樊莎莎立马从自己包里翻出一根扎头发的皮筋,套在鞠泽的手腕上,虽然这个地方一般的水蛇都没毒,但也有一些特殊的是有毒性的,必须要立即减缓毒素扩散才行。 做完了这些,樊莎莎又给王护士打了电话,告诉她他们出了意外,要先离开。 然后他们三个便赶紧去医院了。 ------------ 第四十章 突破 赶回医院已经是下午了,人民医院急诊科的医生假期也在值班,此时他给鞠泽消毒和包扎好了,笑着调侃鞠泽和樊莎莎:“你俩多大人了,还去玩水,不玩水不就不会被水蛇咬了吗?” 念念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哥哥,此时听见医生说话的声音,立马为自己的哥哥辩解:“不是的,是我要去玩水,然后我抓了一条蛇,姐姐去拿走我的蛇,哥哥又去救姐姐……” “真的呀?你好厉害,蛇都敢抓!”急诊医生觉得念念认真解释的样子很可爱,过去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不过你怎么尽给哥哥姐姐惹事啊?你抓那玩意做什么?” “我想抓鱼的,但是我以为蛇是鱼……”念念着急解释。 医生继续逗她:“你想吃鱼,让你哥哥给你买就是了,你自己抓什么呀?” 念念嘟着嘴说:“老师说我们都是劳动人民!劳动人民要自己动手!” 医生哈哈大笑:“就你个小不点还劳动人民呢?” 念念认真地点头:“我也是劳动人民。” 樊莎莎听着念念天真无邪的话,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不过还是担心鞠泽,忍不住问医生:“医生,这个蛇没毒吧?不用吃药吗?” “没毒,不过还是要吃点消炎药的。”医生虽然和樊莎莎还有鞠泽不熟,但同在医院这么久,也知道他们俩关系不错,此时就也不打扰他们了,对念念说了一句:“小朋友,你跟我出来,给你哥哥拿药,好不好呀?” 念念从凳子上跳下来,软糯地说了声“好”,然后跟着医生一起出去了。 科室里一下就剩樊莎莎和鞠泽两个人,樊莎莎看着鞠泽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问他:“不疼了吗?” 鞠泽摇摇头:“不疼,放心吧,没事。” 樊莎莎点点头,一下子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好说了,樊莎莎突然有些局促不安,沉默片刻,站起来说:“那,那我先走了。” “莎莎……”鞠泽突然叫住她,樊莎莎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鞠泽似乎也很不安……他突然站起来,把樊莎莎按到座位上,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莎莎,刚才回来的路上,你一直抓着我的胳膊……” 樊莎莎红着脸大声解释:“那……我那是担心这蛇有毒,所以抓着你的胳膊阻止血液快速扩散……” 鞠泽看她这么着急,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挺喜欢我的?” 鞠泽知道樊莎莎对他的关心,一路上看着樊莎莎着急心慌的样子,暗暗下了决心。 如果躲不掉,逃不开,那就老老实实迎接吧。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是承担不起的。 樊莎莎脸一红,一时间搞不懂他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干嘛?” “我……我没想干嘛……”鞠泽无奈,他这是被当坏人了吗? 他就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发现樊莎莎对他很关心很在乎,当然,他对她也是,所以,他想和她说清楚…… 但现在,他暗骂自己没用,从学生时代就没这么局促过,现在怎么跟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似的? 果然,遇见真爱的时候,人的语言表达能力就退化了吗? “你想说什么?你说。”樊莎莎看着他问。 鞠泽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说出来,这时候念念那些药跑进来了,冲过去邀功:“哥哥,我帮你把药拿过来了!” “好,谢谢念念。”鞠泽接过念念手里的药,念念又说:“哥哥,我饿肚肚了,要吃饭!” “行,现在就带你去吃饭。”鞠泽把念念抱起来,又回头看向樊莎莎,“莎莎,你也一起去吗?” 樊莎莎心里有些失落,他到底没说。 她摇头:“不了,你们去吃吧。” 鞠泽想着她不在也好,因为他发现当着她的面没办法把自己的话说出口,见不着面再说,可能还好一些。 鞠泽抱着念念离开了,樊莎莎还坐在科室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 她坐在那里等了十几分钟,估计鞠泽走远了,才打算离开这里,可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她拿出手机,是鞠泽给她发的消息: “莎莎,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但是当着你的面,我就退化成小学生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所以才现在发消息跟你说。我想问你的还是刚才的问题,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樊莎莎有些想笑,人的第一印象真的挺不准的,她第一次看鞠泽,还以为鞠泽是什么浮夸的富二代,现在才发现,他也就是个普通男孩,怎么比她还胆小还害羞呢…… 她立马打出两个字:“喜欢”。 但是犹豫了一下,又删除了,然后打字:“那你喜欢我吗?” 可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所以又删了。 最后纠结了好一会儿,给他回了个:“你问这个想干嘛?” 没过多久,鞠泽的消息回复了过来:“因为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耽误人生,你这么优秀,你可以有更好的人陪伴你度过终生……况且,我也不想因为我,而使你和你的家人之间有隔阂。亲情和爱情都是同样珍贵的……” 樊莎莎看着这行话,突然有些生气,亲情和爱情同样重要,他怎么就自信自己要舍弃的一定是爱情? 樊莎莎没多想,给他回了一句:“你喜欢我吗?” 这条消息几乎刚发出去,鞠泽就回复了:“喜欢。”——一直喜欢,见到,想到,都会面红耳赤的那种喜欢,你一可能有事,我就丧失冷静的那种喜欢。 尽管鞠泽觉得不应该耽误人家好姑娘,但面对这个问题,他还是没有撒谎的能力。 樊莎莎的消息也很快回复了过来:“喜欢为什么还一再闪躲?我爸妈并不是偏执的人,如果你给我一个态度,他们肯定愿意接纳你的。至于你说的你有妹妹要养,我们都是成年人,这点责任担不起吗?” 鞠泽反复读着这段话,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笑意,一直以来缠绕心头的心结似乎豁然开朗……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奶奶辈的时候,一家都好几个孩子,不照样活过来了吗?再说他也不是沦落到工作都没有的地步,两个人踏踏实实的努力,有什么应付不过去呢? 只要樊莎莎也有和他一直走下去的决心,那么前路再多困难都不要紧,他们总有办法克服的。 此时坐在他身边拿着勺子吃着儿童餐的念念看鞠泽盯着手机笑,也把脑袋凑过去,问他:“哥哥,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再和你莎莎姐姐聊天呢。”鞠泽对念念笑了笑,给樊莎莎回复了消息:“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遇见一点点困难就放弃你。莎莎,我喜欢你。” 旁边一直盯着鞠泽看的念念,记住了一个道理,原来,哥哥跟莎莎姐姐聊天,就会这么开心! 樊莎莎反复的看着那些字,也是欣喜不已,她想立即告诉全世界,他终于告白了。 但樊莎莎最后谁也没告诉,她还清楚地记得父母对这段感情的态度……也许暂时不让他们知道是最好的。等时机成熟,等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她再带鞠泽回家见父母,那样一定可以水到渠成的。 樊莎莎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在哪里,鞠泽把地址告诉她后,她就立马过去了。 他们见面的时候,阳光和煦温暖,念念已经吃饱了,此时闹着要去公园玩。 她一手牵着樊莎莎,一手牵着鞠泽,拉着他们往餐厅外面去,在旁人看来,就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此刻,樊莎莎的心满满的全是知足,而她却忘了,水镇那边她的室友苗芳还在等着她。 去爬山的人已经从山上回来了,有人喊苗芳一起去吃饭,苗芳早就饿了,但她见樊莎莎还没有回来,就一直在等她。 她等的无聊,就拿出手机看了看大家的朋友圈,她看见很多人发的合照里,都有樊莎莎的笑脸,她被簇拥着,被所有人关爱着。 先前那种不痛快的感觉突然又回来了…… 苗芳摇摇头,赶走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给樊莎莎发了条消息:“莎莎,你啥时候回来?等你一起去吃晚饭。” 她不知道,她发消息的时候,樊莎莎正和鞠泽带着念念在公园里玩。 不一会儿,王护士从外面回来,看见苗芳一个人在大厅里坐着,走过去问她:“大家都去吃饭了,你怎么不去?” 苗芳抬头跟她笑了笑:“我等莎莎呢,她回来我跟她一起去。” “莎莎和鞠泽中午就回县城了啊,她没跟你说吗?”王护士好奇的问了一句,然后过去拉起她,“走啦走啦,一起吃饭去。” 苗芳心里的那根刺越来越具体,扎的她顿顿的疼。 她离开了?她早就离开了? 也许她在樊莎莎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她离开了都不告诉自己一声。 苗芳跟王护士一起往附近一家餐厅去,她在路上,掏出手机,把樊莎莎给拉黑了。 等樊莎莎看见她手机上苗芳给她发来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她才想起自己忘记把这件事告诉苗芳了,赶紧跟她说自己已经回来了。 可是消息却没有发出去。 她以为网速不好,又发了一遍,却依然没有发出去。她愣了愣,然后给鞠泽发了条消息测试一下网速,消息立马就发出去了。 她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被拉黑了。 ------------ 第四十一章 退避三舍 樊莎莎心里堵的不行,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怎么就突然把她拉黑了? 鞠泽此时刚刚回到家里,突然收到她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立马问她:“什么?” 樊莎莎给他发:“我不知道为什么,苗芳突然把我拉黑了……” 拉黑?她们俩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鞠泽立马安慰她:“你先别难受,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 她想了一下,以樊莎莎的性格,如果她知道好朋友莫名其妙把她拉黑,她肯定不是生气,而是自己心里难受,在那里胡思乱想怕自己得罪人。 于是鞠泽又立马给她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樊莎莎迟疑一会儿,给他回:“我现在在宿舍。”她确实难受,确实需要向人倾诉,让人帮她分析,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嗯,等我,我马上去。” 念念今天在外面疯玩了一天,路上就睡着了,鞠泽把念念抱回房间,就立马去找樊莎莎。 到了宿舍楼下,鞠泽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樊莎莎很快下了宿舍楼。 医院的宿舍楼是租的,在临近医院的一个小区里,这个小区比较老,每一栋楼只有六层,绿化面积很大,一排排梧桐树遮天蔽日,小区里还有篮球场,乒乓球台。 两个人去了小区的篮球场,此时已经是深夜,篮球场上只有他们俩个。 他们一圈一圈绕着空无一人的区域,“我估计,是我今天回来没和她说,所以她生气了吧。”樊莎莎语气有些无奈,猜测说。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直接拉黑这个惩罚太严重了,在现在社会,拉黑基本上就等于绝交了。 她觉得自己和苗方的感情,不应该是这种小错误就要绝交的地步…… 鞠泽想说,不管苗芳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小事生气,苗芳的行为都太缺乏情商了,大家一个医院工作的,而且她和樊莎莎还是一个科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直接拉黑,以后大家见面多尴尬啊。 不过他没这么说,他只是安慰樊莎莎:“听说孕产妇容易情绪不稳定,不是还有产前抑郁症这个说法吗?好像是身体里激素分泌异常导致的吧,这个你是医生你肯定比我知道得多。我估计,她现在就是特别容易情绪激动的时候,你别往心里去。等端午节假期结束后,你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就好。” 樊莎莎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别影响自己的心情。”鞠泽下意识地拍拍她的脑袋,他平时哄念念的时候习惯这个动作了。 樊莎莎抬头看向他:“如果我有一天也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惹着你了,你会一声不吭直接把我拉黑吗?” 鞠泽扬起嘴角:“不会,你这么乖,就算我们俩有误会,那也是我的错。而且,有误会我也会直接说,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就没下文了。” 樊莎莎深深地看着他,然后重重地点头。她再一次觉得和鞠泽在一起是没错的,因为有话直说,也是为人的担当。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工作日,樊莎莎中午吃饭的时候看见了苗芳,她想给苗芳一个台阶下,就主动端着盘子坐到她旁边,说:“苗姐,我给你发消息怎么发不出去呀?是不是你误操作了?” 她没想到,苗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直白地说:“没有,就是我把你拉黑了。” 樊莎莎愣了一下,说:“对不起,那天我实在是有急事,所以才没通知你就自己回来了……” 苗芳语气淡淡的,似乎连生气都没有了:“你说起来只是一件小事,可我觉得这却证明了你对我这个朋友根本就不上心,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对不起……”樊莎莎之前准备好的解释的话,就这么被打断,后面的似乎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不必了。”苗芳说完,端起餐盘换了个地方坐。 樊莎莎看着她离开,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办,此时食堂人来人往,她也不好缠着苗芳,只好继续埋头吃饭。 只是,那饭放进嘴里,却酸酸涩涩,怎么也咽不下去。 后来的日子,樊莎莎也没有再找苗芳解释,她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子,可她到底没有鞠泽那样的乐天开朗,苗芳不理她,她也不会再想着去找苗芳,所以这段感情就越来越远了。 与此同时,她和鞠泽的感情却越来越好。 和鞠泽相处时间越久,交往越深,她就越喜欢这个人。 鞠泽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遇见什么事都不会带情绪,而且就算别人再怎么惹他,他也不会真的生气。这个小县城没有什么秘密,之前破获的商业案,很快传开了,鞠泽的父亲是罪魁祸首的事,也在整个医院流传。然后就有个情商低劣的同事当着鞠泽的面拿他的痛处开玩笑:“鞠泽,我听说你爸爸当初骗了几个亿,他留一点给你就够你吃喝一辈子了,你怎么还在医院干这种苦差事?” 当时樊莎莎都气得想骂他,但鞠泽却笑着回应了一句:“我在医院工作,是因为我想跟你做同事,舍不得你啊。”那男同事当然就没话说了,还觉得被人重视,心里美滋滋的。 那个同事又说:“虚拟币现在挺正常的,你爸爸就是不走运,我听我家亲戚说, 大城市里好多搞虚拟币的,他们都没事。哎,你爸搞币的资源还在不在?你有没有兴趣重新拿起来做?” 鞠泽依然只是淡淡笑着,说:“我没有,以前我爸做的时候我从来不关注,所以不知道不了解……但我觉得你挺聪明的,你可以自己去做。” 后来鞠泽和樊莎莎解释,说他一般不愿意与别人计较,是觉得那些能惹他生气的人,自然也会惹别人生气。他又不是他们的爸爸,凭什么费心费神教育他们?社会上有的是人教育他们,所以没必要生气。 对他的好脾气,樊莎莎自愧不如。 樊莎莎也发现,鞠泽不生气并不是因为懦弱,是他真的不在乎。 少女时代的时候,樊莎莎也曾看过几本男主角性格霸道的小说,她也曾幻想能有一个充满男子气概的男生保护自己。可长大后她才发现,能够给她这样的普通女生安全感的,不是什么霸道男主,而是一个情商高,脾气好,聪明且有耐心的成熟男生。 鞠泽对她也是十分温柔体贴,他们俩从不会有什么误会,因为一旦鞠泽敏锐的感觉到即将会有误会发生,他就习惯性的从头到尾解释清楚,到后来樊莎莎都嫌弃他话痨了……樊莎莎突然发现,他们这样的情侣,在一起基本都不会吵架的。什么误会都没有,能吵什么呢? 而且偶尔她想发个小脾气,鞠泽就看着她傻笑。她哪里还有脾气可以撒? 他们俩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过得很幸福,不过他们都很低调,医院没有多少人知道。樊莎莎以前就苗芳一个堪称贴心挚友的同事,现在也不理她了,她也没地方说。 有时候看见苗芳和别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樊莎莎也会感觉到落寞,不过更多的,却是尴尬,所以每次她都直接逃离。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争取的,她可以主动迈出一步,但如果看不见对方也向自己迈出步伐,她就立马退回来了,甚至比以前躲得更远。 九月份,苗芳的预产期到了,樊莎莎那天直接请假了没去妇产科,她可不敢冒险出现,免得苗芳看见她心里也不舒服。 苗芳生产之后,樊莎莎才找主任打听她的情况,主任说苗芳生下了一个六斤多重的女儿,母女平安,苗芳身体一直都很好,而且加上她一直注重科学养胎,所以目前而言没有什么严重的并发症。 “就是情绪挺不稳定的。”主任淡淡说了一句,“她丈夫进来陪同的时候,跟她聊到了小孩子的名字,她丈夫想了个字,叫‘靖’,苗芳突然就生气了,说这个字是男生用的,大吵大闹问他丈夫是不是嫌弃自己生的是个女儿,非要儿子才行,问他丈夫是不是对她不满意……她丈夫怎么安慰都不行,最后她还大哭起来,弄得挺尴尬的。” 樊莎莎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是抑郁症吧?” 产前苗芳就已经显现出来了这个苗头,现在想来,她因为一点小事就跟自己绝交,也许真的和抑郁症有关系。 主任也是十分疑惑:“不会吧?苗芳性格挺直接的,属于有啥说啥的类型,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得抑郁症呢?” 樊莎莎也不知道,但很多细节,都显示她确实情绪上有些不太对……“要不然还是建议她的家属带她看看心理医生吧?” 主任点头:“行,回头我和她家人说一下。” 几天后,苗芳出院回到家修养。 蒋主任已经提醒了苗芳的丈夫,不过最近几天,苗芳显然心情不错,也没有怎么发脾气,她的丈夫就把找心理医生的事搁置了下来……偶尔的误解和发脾气谁都会有的,苗芳对他发一两次脾气也不能说她心理有问题。 他为了好好照顾苗芳和孩子,特意给自己乡下的母亲打电话,让她过来照顾苗芳。 那天苗芳正在家里逗孩子玩,听见有人按门铃,便赶紧过去开门,然后便看见了她婆婆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 苗芳愣了愣,才开口问:“妈,你怎么来了?” 她婆婆一脸淳朴,笑着说:“我来照顾你的,小宇没跟你说吗?” 苗芳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头,她的丈夫苏宇真的没有和她提过,她现在什么都没准备,家里乱七八糟的,怎么接待婆婆?苏宇真是对他越来越不上心了,怀孕之前她对自己什么做什么都很在乎,都小心翼翼地,可现在,婆婆过来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跟她说一声!果然生完孩子,她就从宝变成草了吗? 不过当着婆婆的面,她还是把怨气忍了下来,赶紧让开,叫婆婆快进来。 ------------ 第四十二章 她什么都没有 婆婆一来,看见家里到处堆满了小孩子用的东西,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玩具盒子、快递盒子,有些快递箱都还没拆。她就赶忙开始收拾东西,苗芳怕婆婆觉得她这个儿媳妇懒惰,也跟着要开始收拾,她婆婆忙夺下她手里的活,把她往房间里面推:“你别动,我来我来就行,你还没出月子呢,去床上躺着吧!坐月子不能劳累。” 苗芳只好回去躺着,只是心里怎么都觉得难受。 她婆婆收拾了一下午,期间总是进卧室,站在摇篮边上笑嘻嘻地看着孙女儿,也不说话,也不抱她。 婆婆是一直在干活,身上全是汗水,所以怕影响到小婴儿,才没有触碰她,就只在边上看看她,对她笑笑。 而在床上靠着看电视的苗芳瞄到婆婆盯着女儿笑的样子,总觉得心里瘆得慌……她也说不上来到底什么感觉。 而且隐隐又有些担忧……婆婆为什么只是看一看孩子却不抱她?难道她嫌弃是个女孩?听说老一辈的父母,都有重男轻女思想的。 苗芳也不敢问,只是心里越想越难受。 到了晚上,苏宇下班回来,一进门,苏妈妈就高兴地说:“小宇回来了啊,芳芳在房间里呢,你快去陪她吧。我马上就把饭做好了。” “好。”苏宇放下公文包,就跑进了卧室,先去亲了一口摇篮里的女儿,然后又跑到坐在床上的苗芳身边,笑着说,“媳妇,我回来了,你今天在家里怎么样?” 苗芳看见苏宇进房间里里来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但看见他没跑向自己,而是跑去摇篮里看女儿,苗芳脸上的笑就渐渐卸下了。 此时她静静地看着摇篮,目光无神,不咸不淡地说:“当初说好了生完孩子你最爱的人还是我的,现在你怎么回家之后第一下看的是女儿而不是我?” 苏宇以为她在开玩笑,抱着她说:“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女儿的醋都吃呀?” 苗芳推开他,冷冷地说:“是!我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爱吃醋了!可是你就没有错吗?……我发现你真的没有之前对我那么好了,婆婆过来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是想叫你妈看见我们家多邋遢?!叫婆婆生我的气然后再给你找一个新的老婆?!” 苏宇愣了愣,赶紧又是道歉又是解释:“不是的,这件事我是真的忙忘了,昨天给我妈打完电话后想告诉你一声的,然后公司又突然来了个着急的合同,我就去忙合同了,一忙就忘记跟你说了,今天早上我新来的时候想起来想跟你说,但是你当时还在睡觉,我就没有打扰你……再说我妈知道你刚生产,怎么可能会在家务事上对你有意见?你放心,我妈只会认你这一个好儿媳妇,绝对不会找别人的。” 苗芳冷冷地看着他:“你妈认我这个好儿媳妇,你就不一定只认我这个老婆了吧!” 饶是苏宇脾气再好,被这样怀疑忠诚,也忍不住有些生气,语气也重了一些:“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就是忘记告诉你我妈要来,你就纠缠这个不放……你怎么变成这样?” 苗芳的眼睛里顿时盈满泪水,无比委屈地说:“我变了?我生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得到的就是你的漠视和越来越冷淡的感情!你怎么不问问是不是你自己变了?!” 苏宇张了张口,又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了蒋主任的话,或许,她真的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芳芳,我想你真的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苗芳哭得更难受:“你自己有问题,不知道悔改,你就觉得是我有精神病?”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宇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立马自己意识到了,然后放缓了声音,说,“你是一个医生,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心理疾病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个都正常,我要是工作压力太大,我也会去看心理医生,咱们理智对待,去咨询一下,好不好?” “咨询个屁!你不气我就是最好的了!你给我滚!”苗芳突然发起了脾气,拿着枕头往他身上砸过去。 苏宇心里也有气,接过枕头,把枕头塞到她身后,闷闷地说:“既然你现在不想跟我说话,那我先出去了。” 然后便从房间里离开。 苏妈妈刚才在外面就听见他们吵架,此时见儿子一个人走了出来,立马把他拉到阳台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你是不是做什么惹小苗生气了?” 苏宇叹了口气:“小苗怀孕了以后就情绪不稳定,现在生完小孩脾气更差,我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不愿意。” 苏妈妈一脸震惊:“没有那么严重吧?还要看心理医生?你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惹她生气啦?小宇啊,她刚受了人生一大罪,你就体贴她,对她好一点,凡事让着她……” 苏宇点点头,也开始反思自己……“估计是我之前忙于工作,忽视她的感受了,我以后一定好好陪陪她。” 苏妈妈点点头,和儿子离开阳台,她去厨房把饭菜都盛好了,才去敲卧室的门:“小苗啊,饭菜做好了,你出来吃点儿吧。” 房间里传来苗芳低沉的声音:“不吃了,我不饿。” 苏妈妈劝她:“不吃不行啊,你刚生产完,身体哪里能受的了?小孩子半夜也闹腾,你多少吃点,不然你营养跟不上。” 苗芳在房间里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口口声声让我吃饭,结果还不是怕你孙女儿没母乳喝?我就知道,婆婆能对儿媳妇有什么真感情!” 她说话声音不大,又隔着一道门,苏妈妈也没听见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能听见些许声音,她又问:“小苗,你出来吃点儿吗?” “不了,我困了,先睡了。”苗芳说完,就躺下了,拿出手机翻看新闻,翻着翻着,她看见一条婆媳打架,懦弱老公两边都不敢说话,最后导致家庭破裂的新闻,她越看越伤心,觉得自己也遭遇了坏婆婆和懦弱老公,蒙着头哭起来。 门外,苏宇也过来劝了一遍,不过苗芳没理他,他怕苗芳是真的困了,就去把一部分饭菜放到菜橱里,打算得她睡醒了再给她吃。 而苗芳看丈夫只是问了一句就没下文了,都没进来看看她,也没哄她,她更难过,更委屈了,片刻间,泪水就沾湿了整块枕头。 苏宇母子俩吃完,苏妈妈去收拾碗筷,苏宇端着重新热过一遍的饭菜走进房间,小声问:“亲爱的,你睡醒了吗?起来吃点儿吧。” 苗芳不说话,背对着苏宇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芳芳,你怎么了?”苏宇将饭菜放到桌子上,爬上床绕到另一边看着她的脸,这才发现她哭了。 苏宇又心疼又着急,亲了她一下,赶紧哄她:“怎么哭了?谁惹你生气了?” 苗芳甩开他的手:“你滚!滚出去!” 苏宇一愣,又抱住她:“是我惹到你了吗?都是我不好,我混蛋,你打我都可以,但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苗芳再一次推开他,哭着说:“有意思吗?心!里明明嫌弃的要死,还在这里装!” 装? 苏宇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装什么了……苗芳也不听他解释,也不直说,弄得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于是语气温柔地继续哄她说:“都是我混蛋,你吃饱了饭,有力气了再来打我,好不好?” 说完,他从床上翻下来,一手端起饭碗,一手去扶着她:“来,我喂你。” 苗芳突然甩手推他,大叫着:“你滚!我说了不吃!” 接着碗碎裂的清脆声和食物的香气一起传来,摇篮里的小婴儿也被惊醒,大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老婆也哭,孩子也哭,他实在不知道顾哪个,外面苏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怕贸然进来,会让儿媳尴尬,也不敢进来劝,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苏宇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饭菜出神,好一会儿才默默起身,先去把女儿抱出去给苏妈妈,又进来收拾地上的东西,然后对苗芳说:“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休息吧,女儿我妈照顾着,免得在这里总哭,打扰你休息。” 苏宇说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苗芳回答他,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苗芳一个人了,她听着外面她婆婆哄着女儿的声音,听着丈夫温柔的话语,还有女儿渐渐安静下来的哭声,突然觉得好模糊,好遥远……仿佛这些触手可及的幸福不仅仅是隔着一扇门,而是隔着千山万水,是那么不可触及。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 热闹的是他们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朋友早已经反目,家人也渐行渐远,这世界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她没有。 苗芳蒙着脑袋,哭得更凶了。 外面,苏宇母子把小婴儿哄睡着了,苏妈妈轻轻把孩子放到沙发上,小声问去苏宇:“小苗还在生气呀?” 苏宇点点头,轻叹了口气:“之前他们医院的蒋主任提醒我小苗可能要咨询心理医生,我还没确定,现在看来是真的有需要,而且非常严重。” 苏妈妈这次也不敢劝了:“行,你放心带她去吧,我在家照顾宝宝。” “嗯……”苏宇点点头,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劝她去看医生好,她现在,似乎很排斥心理医生。 哎,再想到苗芳一开始根本都不是这样的性格,现在却抑郁症了,苏宇觉得自己肯定也有一定问题,一定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关怀的不够到位…… ------------ 第四十三章 产后抑郁症 苏宇悄悄联系好了心理医生咨询了一下,发现这个情况确实是需要注意。他打算等明天苗芳情绪稳定点,再跟她说这件事,然后再和心理医生约时间。 心理医生还提醒他,叫他这几天尽量少刺激苗芳,所以苗芳发脾气后,他一直等到半夜,估计苗芳快睡着了,才回房。女儿交给了苏妈妈,睡进了另一间卧室,免得夜里哭闹,吵得苗芳更加抑郁。 苏宇轻缓地推开门,看见苗芳熟睡的脸上还带着泪痕,顿时一阵心疼,低头在她脸颊轻轻一吻,然后躺到她身侧,关上灯,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宇猛地惊醒,伸手摸了摸床边,苗芳居然不在身边,而且被子也是冷的,她应该离开好一阵子了。 “芳芳,你去哪儿了?”苏宇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他赶紧穿衣服下床,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外面。 从卧室到客厅都很暗,只有卫生间里亮着灯,还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她去洗澡了吗? 苏宇先是松了口气,但还有些不放心,赶紧往卫生间走去,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芳芳,你在洗澡吗?” 里面没有人理他。 苏宇的心突然揪起,又重重地捶了两下房门,依然没有人回应,他拧了拧门把,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他又赶紧回房间找到钥匙,再回来打开门。 里面,苗芳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浴缸里,水已经快要漫到她的鼻子,头上的花洒还在哗啦啦喷着水…… 而浴缸里那些水的眼色,是被血染的通红。 “芳芳!”苏宇赶紧冲过去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苗芳的呼吸很轻,身上也没有检查到伤口,还好,她应该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浴缸里的那些血,应该是产后恶露的血(产后恶露是指产后随子宫蜕膜脱落,含有血液、坏死蜕膜等组织经产道排出。)。 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此时却没有丝毫反应,苏宇脑袋发蒙,似乎此时被水浸透的人是他,他完全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苗芳,不由自主地发抖…… 要是他晚来一会儿,水就要漫过她的口鼻,一旦溺水……他不敢想象。 苏妈妈也被动静吵醒了,进来一看见这种血腥的场面,感觉一股血冲上脑袋,双眼一红,踉跄两步差点摔倒。要不是房间里孩子还在哭,惊醒了她,她就也晕过去了。 “我……我去打120……” 苏妈妈的话提醒了苏宇,他回过神来,拼命点头:“对,对妈你去打急救电话……” 他把苗芳抱到沙发上,又回房间飞快地给她拿了衣服、干毛巾和证件,做好等一下急救的准备。 救护车也很快过来,将苗芳带到了医院,苏宇跟着一起去,苏妈妈放心不下也想跟过去,可是不能带着小婴儿一起奔波,只好留下来照顾孩子。 医院里。 急诊科医生没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对苏宇说:“她产后有些低血糖,再加上浴室缺氧,所以会昏迷,没有其他事,等一下就会醒来。” “谢谢医生。”苏宇松了口气,是晕过去的,不是她想自杀就好…… 苏宇赶紧进入病房,紧紧握着苗芳的手,像握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苗芳很快苏醒过来,她看见苏宇通红的眼眶,她又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刚才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感觉晕眩感袭来的时候,她的理智还在,她看着浴缸里的水平线一点一点漫过脚尖,漫到膝盖,再漫过胸口…… 她仿佛是魔怔了,尽管知道等水漫过头顶的时候,她可能会窒息而死,但她依然毫不在乎。她甚至想着,死也没什么,反正这个世界上谁也不需要她,她的爱人,亲人,朋友,一个个早就离她远去,她就这么死了,也可能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坐在浴缸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水平线上涨,仿佛随着生命一点点的消失,那些不好的情绪也因此而消失了。 现在,她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看着丈夫脸上隐忍的伤痛和强憋着的泪水,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有病…… 她怎么可以生出自杀的念头? 她怎么可以伤害一个这样爱自己的人?还有她的孩子……那个才出生几天,才刚刚开始生命的孩子,她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他们? “对不起……”苗芳握住苏宇的手,愧疚地说。 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苏宇也紧紧握着她的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一定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好吗?” “嗯……”苗芳重重地点头,又说,“你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吧。” “嗯!”苏宇心中欣喜,她愿意解释治疗,真是太好了。 苏宇第二天去公司请了长假,然后带苗芳去大城市看心理医生。 一开始咨询心理医生的时候,苗芳很排斥,但渐渐的,心理医生温柔又有技巧的谈话方式逐步打开了她的心扉,苗芳也试着说出自己的心事…… 王护士说的“樊莎莎可能会成为医务科副科长”,似乎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心头的刺的存在,后来,还有许多许多细节,让这根刺越扎越深,很多根本没有多余意义的小细节,都在她的幻想下无限放大。 康复之后,苗芳每每回想起那个时候,都会觉得后怕。假如她没有遇见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婆婆,假如她所在的工作环境不是他们医院那样人际简单,大家都好相处的,她不敢想象自己我抑郁症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她也不敢相信,那些没有她幸运的孕产妇,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苗芳渐渐康复。心理医生帮她分析过她得抑郁症的原因,除了激素的变化外,她过于强势的性格也是诱发抑郁症的主要原因。 她长这么大没有遇见任何挫折,上学时老师重视、结婚前家长疼爱、结婚后丈夫体贴,所以她习惯了一切都以自己为标准,但凡有什么不顺着她的心意的,就会在她心头上扎一根刺。 医院里,樊莎莎知道了苗芳之前一系列反常的举动,都是抑郁症在作祟,她也想为苗芳做什么。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学生时代做过的一个笨笨的祝福方式——叠千纸鹤。 她去买了一沓彩纸,还有一个大大的玻璃瓶,平时有一点儿零碎时间,就叠千纸鹤。不到两个星期,就装满了一个玻璃瓶。想着等苗芳回来,就把玻璃瓶交给她。 苗芳回到医院后,樊莎莎托万民安将那瓶千纸鹤交给了她,苗芳看着那罐精致小巧的千纸鹤,心里愧疚万分。 午饭的时候,苗芳提前一些时间跑到了妇产科去找樊莎莎,樊莎莎看见她来了,有些发怔,也不敢上前与她说话。因为她们俩之前刚闹矛盾的时候,樊莎莎主动找她说话,都被她无视了,那种尴尬的感觉现在还在呢。 她们俩就这样相互注视着。突然,苗芳笑了起来,两步跑到樊莎莎身边,张开双臂抱住她,说:“莎莎,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看看靖靖啊,你可真不够意思,连个玩具都不给靖靖买!” 樊莎莎迟钝的回过神来……苗芳这是康复了? 苗芳见樊莎莎一直没反应,伸手捏住樊莎莎的脸,说:“这段时间没有我,你是不是很空虚?很孤单?你没有饭搭子吧?中午没人陪你去吃饭了吧?” 隔壁一位妇产科的护士听见苗芳说话,过来笑着插了一句:“苗医生,你想多了,莎莎在我们科室很受欢迎的好吗?我们大家每天中午都排着队招呼莎莎去吃饭。” 苗芳这次听见樊莎莎如此受欢迎,却全然没有了当时的难受,此时,她只会为好友受欢迎而感到高兴。 她回了那护士一句:“你们再怎么欢迎莎莎,过段时间她还要轮转到别的科室,而且人家可是我们万科长要着重培养的好苗子,你们别想让莎莎留在你们这儿!” “那可不一定,我们蒋主任也要好好培养莎莎呢!要是莎莎在妇产科做得好,到时候留在妇产科也不是不可能啊!” “吃饭时间你们就不要谈工作了。”樊莎莎笑出来,拉着她们俩说,“那就一起去吃饭吧,吃饭人多才热闹。” 后来苗芳又把樊莎莎的微信加了回去,还拉着樊莎莎拍了一张合影,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失而复得。” 这段时间的阴霾似乎终于一扫而空,最开始那个简单直接,但又有些暴脾气的苗芳,终于又回来了。 苗芳心里一直记挂着烂脚病老人,但还在哺乳期,孩子也离不开她。 孩子将近一周岁的时候,苗芳毅然给孩子断了母乳,这样她也“解放”了,又立马回到了团队中。她还打算等再过几年,孩子大了,也带她走街串巷为老人治病,把孩子培养成小护士。 这个时候,还有半年,樊莎莎、沈一鸣和李婉仪这三个人,都服务满三年了,他们的规范化培训也即将结束,可以成为正式的医生。 成为正式医生后,他们面临的工作就会更加专业、惊细,也需要他们投入更多的时间到本职学科上。而治疗小分队的医生和护士们,一般也是做满三年就可以退出,如果自愿留下继续照顾老人,当然也是可以的。 王护士已经退出了,苗芳他们那个小分组,现在又剩下苗芳、沈一鸣和樊莎莎三个人,苗芳每次看见沈一鸣和樊莎莎两个人相互配合的天衣无缝,她都毫无下手之地,就觉得这两个人……有种金婚老夫妻的感觉。 他们俩话不多,但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这种默契,没有几十年都出不来。 可他们俩除了工作,其他的时间又纯洁如白纸,沈一鸣是个书呆子,各种零碎的时间都拿去看书,樊莎莎人也安静,从不会主动说话。 于是苗芳觉得,她有必要撮合这两小孩在一起! ------------ 第四十四章 我想公开 那天他们三个人看望完牛爷爷,在去下塘村的路上,樊莎莎一个人坐在后头,苗芳和沈一鸣坐在前面,苗芳寻着机会就问沈一鸣:“一鸣,你来咱们医院快三年了,以后是不是打算长期留在这里?” 沈一鸣考虑了一会儿,模棱两可地回答:“也有可能。” “那我觉得你这个年纪,可以开始找女朋友了。”苗芳去就当默认留下了,然后十分八卦地问,“你觉得莎莎怎么样?” 沈一鸣笑了笑:“她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苗芳满脸惊讶:“你听谁说的?” “倒也不是听谁说的,就是看她经常低着头发消息,脸上全是幸福甜蜜,所以我感觉她应该是跟她男朋友在发。” 苗芳说:“那一定是你想多了,莎莎这么温柔,她和谁说话不是一脸幸福甜蜜?我和她那么好的朋友,她要是有男朋友,怎么可能不告诉我?所以一定没有。” 沈一鸣笑了笑:“那就没有吧。” “那你想吗?”苗芳接着问,“你就说你想不想吧,莎莎这么好的姑娘,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沈一鸣以前不是没有想过,不过现在他不想了,他觉得能和樊莎莎做朋友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哪有那种好福气。” 这些年他爸妈还在不停地给他寻相亲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家境比较好的,也无一例外那些女孩都不太喜欢他的家庭,他有些时候非常讨厌那些什么时兴的自媒体,天天传播什么“家里有几个姐姐的男人一定重男轻女,一定被宠坏了没有男子汉的担当……” 沈一鸣就想问传播这些言论的人真的调查过吗就敢这么说?父母重男轻女,也不是他能改变的,也不是他想的呀。 所以他都想一辈子做一个来去如风的单身贵族了。 “你不要太妄自菲薄啦,你能力这么强,又刻苦又上进,将来肯定是大主任。”苗芳冲他眨了眨眼,“你考虑一下,莎莎真不错,而且你们俩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应该也日久生情了吧?” 沈一鸣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笑什么啊?难道你不喜欢莎莎?”苗芳眼睛一亮,一脸八卦地问,“难道你喜欢李婉仪?我们团队里可就你们三还单身了,除了莎莎就是婉仪……不过不应该啊,李婉仪虽然长得漂亮,但情商有些……额,你懂得。就是不如咱们莎莎温柔,你不会不喜欢莎莎喜欢李婉仪吧?” 沈一鸣十分无奈:“苗姐,我们三都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可其实你和莎莎,在大家眼里,早就是一对了。”苗芳回头看了一眼樊莎莎,又看向沈一鸣,说,“真的太合适了,一起入院,一起服务患病老人,而且都是不错的小年轻。以后你们俩还要继续照顾老人,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走……我觉得你们俩除了对方,几乎都接触不到别的适婚异性了。” 沈一鸣心头微动,不过到底还是拒绝了苗芳的提议:“算了吧,我等三年期满后,就退出小组了。” “啊?你要退出?”苗芳惊讶,“你要是退出,你就没什么机会和莎莎相处了啊,你可考虑清楚。” 沈一鸣确实挺喜欢樊莎莎的,不过就算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因此耽误自己往上走。他的人生目标一直都非常明确,他志不在县级医院,心不在儿女情长。 当初加入这个小组,是因为他刚毕业,害怕自己不加入,医院领导一气之下把他给开除了,也因为听说过太过职场的斗争,害怕自己不听领导的话,被领导穿小鞋从此失去晋升机会,所以才逼不得已参加的。 现在,他有机会退出,自然要退出的,他还要看书考研呢。就算以后依然没办法去大三甲医院工作,起码自己实力强点之后,留在这个医院也能晋升的快些。 不然就像万民安,就因为把时间都付出给这些患病老人了,损失了自己很多学习培训的机会,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晋升。 不过,平心而论,这个小组也不白白参加,确实学会了很多,他们也不是只单纯的给老人看病换药,也在收集资料做烂脚病的研究。这方面的研究要是真的能出成果,将来也会成为他事业道路上的里程碑。 “考虑清楚了吗?”苗芳又碰了一下沈一鸣,“为了你将来的幸福,你多留咱们小组几年呗。” “还是不要了吧……”沈一鸣摇摇头,“对了,莎莎说了她要继续留下了来嘛?” “没说啊,但以莎莎这性格,她肯定是要留的,你信不信?” “……信。”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苗芳说的那样。 这一周末晚上,万民安也要提前知道一下大家的意向,于是又组织他们在一起吃饭。 樊莎莎和沈一鸣是跟在苗芳后面一起进来的,他们俩一进来,就有人暧昧地笑着,给他们俩指了位置,说:“你们俩坐那边吧,挨着一块儿。” 他们的行为,就像是学生时代,一对行为亲密的男女被全班误以为情侣后,班里的人就会想法设法开他们的玩笑。比如其中一个人回答问题,另一个人也恰好被紧挨着喊起来的时候,全班都会发出咳嗦声…… 其实他们平时做的还不止这些,他发一条朋友圈,底下就会有人把他和樊莎莎联系在一起。他发出去吃宵夜,同事们就问他,是不是和莎莎在一起吃的?他发他想去看海,他的家乡都没有海,同事们就会对他说,叫莎莎带他去看海,这里有海…… 沈一鸣一方面觉得他们幼稚的同时,一方面心里也有些窃喜……其实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和樊莎莎应该在一起的吧。 而他偷偷看樊莎莎,却发现樊莎莎满脸的抗拒,似乎不太喜欢那些人开玩笑。 沈一鸣心里一沉,于是主动坐到了苗芳旁边,和樊莎莎隔开了一个距离。 万民安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问大家的去留情况了,樊莎莎是准备继续留下照顾老人的,沈一鸣和李婉仪都准备退出。万民安也没有多劝什么,以茶代酒,祝福他们前路一帆风顺。 又有人开沈一鸣和樊莎莎的玩笑,问沈一鸣:“你退出了,万一下半年有新来的小帅哥加入我们小组,把你家莎莎拐走了怎么办?” 樊莎莎一阵尴尬,连忙对那个人说:“你不要乱说话。” 沈一鸣也替她解释了一句:“是的,你们误会了,我和莎莎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李婉仪咬着筷子看着他们俩个:“你们俩要是不解释,人人都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好吗!你们俩实在配一脸。” “真不是……”沈一鸣无奈笑笑,“大家吃饭吧,你们开我玩笑就可以了,莎莎是女孩子,你们这样都把她名誉搞坏了。” 樊莎莎对于这个,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低着头,看着置顶的那个聊天框,给鞠泽发了一条消息:“我想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当初她就没打算瞒着别人,她只打算先瞒着父母,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告诉父母。可是鞠泽说,他的父亲毕竟在坐牢,就算他自己不在乎,但不能让樊莎莎因此遭遇什么麻烦,所以一直以来两个人都很低调。 可樊莎莎不想被别人误会她和沈一鸣有什么,让她有种拿沈一鸣当挡箭牌的感觉,这样对沈一鸣也太不公平了。 那头鞠泽一直都没有回复消息,樊莎莎只好先放下手机,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只是这顿饭吃的如同爵蜡。 吃完饭,大家各自离开,樊莎莎和沈一鸣的宿舍在一个方向,他们俩走在一起,樊莎莎问他:“你真的要退出了吗?” 沈一鸣点点头:“嗯。” 沉默一会,他又问樊莎莎:“你将来什么打算?” 樊莎莎说:“我想继续照顾这些患病老人。” “我是说你的职业规划?” 樊莎莎看他一本正经地询问,忍不住笑了:“还职业规划,你怎么和人事招聘一样问这个?” 沈一鸣抓抓脑袋说:“我其实就是想问你……你打算以后真的在医务科吗?” 樊莎莎点头:“是啊。其实我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是打算去乡镇卫生院,或者村卫生室的,但是后来我的档案被万科长要过来了,他也非常赏识我,他还跟我说,我在县医院依然可以去基层服务。咱们医务科不是统筹管理咱们医院和乡村两级的分级诊疗(注)吗?等规陪结束后,我也可以去乡村带教,驻扎。” 沈一鸣笑着说:“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别人都往上走,你老想往基层走。” 樊莎莎笑了笑:“我是出生农村的,我奶奶当初也是一直被一个村医照顾,才能挺过那些年的。这里的村镇也那么多人,总得有医生在吗不是?我从小就决定要和那位村医一样,扎根基层。” 沈一鸣真心实意地赞叹说:“我挺佩服你的。你活的有情有义。”不像他,他对他的家乡,充满了厌恶,对农村也充满厌恶,所以使劲往上爬,就是为了脱离那些人。 樊莎莎奇怪地看向他:“这算什么优点?我觉得大家都是啊,你也是啊,你也照顾那些患病老人许多年呢,你要是愿意继续留下来,那就更好了。” “为什么更好?”沈一鸣脸上的微笑淡了些。 “……因为牛爷爷他们肯定舍不得你退出。” “他们不舍得我退出,他们就舍得我为了他们耽误我的人生吗?”沈一鸣苦笑,“莎莎,你细心,温柔,就算那些患者什么都不说,你也知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但你却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你也从不会对我有一分一毫的用心。” 注:分级诊疗:指按照疾病的轻重缓急及治疗的难易程度进行分级,不同级别的医疗机构承担不同疾病的治疗,逐步实现从全科到专业化的医疗过程。 现在我国县乡村医疗机构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村医和社区医生,基本都是全科医生,不会承担什么大型手术,更多的责任是帮助村民、居民预防疾病,做公共卫生这一块。然后乡镇卫生院,承担的医疗任务稍微复杂一些。不过县域内的主要专业化治疗还是要靠县级医院。 县域医院一般都会承担去村卫生室、乡镇卫生院带教、坐诊等活动,这些都是樊莎莎所在的县级医院医务科主要安排的。 当然啦,各个地方政策不同~不过基本上都是这样。 ------------ 第四十五章 准备见家长 “嗯?”樊莎莎一时间不太明白沈一鸣的意思,她觉得这句话有些出格,有些过分的感情。她为什么要对他用心?如果他想说的是朋友之间相互用心,那可以,她承认自己确实错了,没有好好为朋友的前途考虑。但如果他说的是别的方面的用心,他不是患者,也不是她喜欢的人…… 樊莎莎此时才突然意思到,那些开玩笑的人,不一定是空穴来风,也许沈一鸣真的……而她却从来没有意识到。 沈一鸣看着樊莎莎一脸惊讶的表情,脑子一热,直接问她:“我们相处了那么久……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樊莎莎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误会了……” 沈一鸣有片刻的怔楞,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立马笑着说:“那那我误会了……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对你说,对不起!”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一定是今天同事们起哄,导致他真的以为樊莎莎和他之间有什么……人家早就有男朋友了,当然不需要对他这个无关的人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用心了! “我……我先回去了。”沈一鸣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慌乱不堪,立马跑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回想起自己的试探和曾经那些用心,此刻都觉得是个笑话。 而且樊莎莎根本就没做什么,根本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而樊莎莎也很不好受,这种感觉好像她就是个“绿茶”,好像她明明有男朋友还伪装没有,还故意给别人机会,叫人家伤心……可她不想这样啊! 她拿出手机,翻出给鞠泽发的消息,他已经回复了,他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樊莎莎索性不回宿舍了,在小区的花坛下坐着,给鞠泽回消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愿意知道我们俩在一起?” 这些字虽然没有语气,但鞠泽还是看出了樊莎莎很不开心。 对女朋友的不开心,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鞠泽深谙这个道理,立马问:“你在哪里?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宿舍楼下篮球场。” 鞠泽收到消息,立马赶过去了。 很快,他在暖黄色的树荫下看见樊莎莎一个人在那里,此时还是初春,乍暖还寒,他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樊莎莎回过头,看向他,认真地对他说:“我们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多久?” 鞠泽有些想笑,也不至于偷偷摸摸这么严重吧……其实,他们俩平时除了不再社交平台秀恩爱,也不再医院多接触外,其他时候没有刻意隐瞒啊。 樊莎莎没等他的回答,又说:“突然有种不安全感。我觉得你是因为没想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你才会想要隐瞒。” “当然不是!” 鞠泽在来的路上想过很多和樊莎莎讲道理的理由,说真的,他爸爸没有还清所有的欠款,虽然法律没有让鞠泽出来还款,鞠泽现在住着的那套属于他母亲的房子也不需要拿去卖掉,但时不时会有人寻他麻烦……当然,并不严重,他自己私下就可以结局。 但他不敢想象,一旦他和樊莎莎的关系公开,那些人会不会来其他她? 这些都是他一直以来的顾虑。 可是此刻,樊莎莎说她缺乏安全感,鞠泽也没办法再把自己的理由说出来了。 再者,就算他想瞒着,他也瞒不了多久,一直拖着,也确实对樊莎莎不好。 “那就公开。”鞠泽温柔地看着她,“我想去拜访你的父母,跟他们俩说我们的关系,然后商量……商量我们俩结婚的事。” 樊莎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结婚。我们俩都在一起这么久了,相互已经很了解了,你就是个完美的仙女,没有任何任何缺点,至于我……我有的缺点你也能接受吧?”鞠泽习惯性地夸她一句,然后笑着说,“不过,可能有些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准备一场浪漫的求婚……” “不用了!”樊莎莎紧紧抱住他,他说出这句话,就已经瞬间打消了她心头的所有不安全感。 至于求婚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乎,她甚至连婚礼都不在乎,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 更何况……樊莎莎还记得当年,鞠泽在医院官网跟她告白的蠢事,告个白都能浮夸成这样,还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浪漫求婚”要浮夸成什么样呢! 要也是和那些大学男生一样,弄些心形蜡烛摆在广场上……太可怕了,想想就尴尬的要自闭了好吗! 或许这样的行为对有些女生而言是浪漫的,但对她而言,她不喜欢这么夸张,只会觉得万分尴尬。 “那……那我就当你同意我的求婚了。”鞠泽欣喜说道。 樊莎莎重重点头:“嗯,答应。” 至于父母那边……他们首要的原则就是爱她,除此之外,所有的原则都可以打破,樊莎莎相信,他们会理解她的。 “那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流程。”鞠泽牵着樊莎莎坐到篮球场旁的长椅上,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哎,我爸爸还没出来,我妈妈现在有了别的家庭,我也不想打扰她,我家没有长辈指导我,我不太清楚结婚流程……是不是要双方家长先见面?要是的话,那我去问问我二叔和大伯吧。” “……第一次见还是带你一个人去比较好,你好好表现,让我爸妈对你有好感,后面的流程后面再说。” “嗯!”鞠泽点头,“那你爸妈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喜欢活泼一点的,还是成熟稳重一点的?在饭桌上,要不要喝酒?” “嗯……勤快点就行了,我爸妈上次还说,我找对象不在乎家境,就在乎是不是对我好,人得勤快有上进心。千万不要喝酒,就算我爸招呼你你也要拒绝,他们最讨厌抽烟喝酒的人了。”樊莎莎顿了顿,又说,“对了,我爸妈特别孝顺奶奶,过几天清明节的时候,我爸妈和奶奶都会回家,到时候我带你去我家,你把我奶奶给哄好了。” 鞠泽笑了笑:“行,哄老年人这个我最拿手了。” 樊莎莎也笑着,点头:“好!” 第二天下班后,鞠泽给念念学校的老师打了电话,请她多照顾念念一会儿,他和樊莎莎去买些礼物,第一次去拜访人家父母,总不能空手去的。 他们俩刚逛了没一会儿,鞠泽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是念念老师打过来的,立马接起来。 那边老师的声音很慌乱,几乎是嘶吼着说:“你们快来,念念被人抢走了,现在在南湖边上!” 樊莎莎在鞠泽身边,也听见了电话里老师的话,鞠泽和樊莎莎对视一眼,两个人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出了超市的门,打车往南湖去。 等他们俩跑到南湖,南湖边上已经沾满了围观的人,一个长相颓废、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一只手紧紧抱着念念,另一只手抓着一把水果刀抵在念念的脖子下面,站在湖边,目光通红,满是血丝,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念念看起来很害怕,哭闹不止。念念的老师和那个歹徒中间有一段距离,衣服都被撕破了,头发也弄得很凌乱,估计刚才和这个狂徒抢念念的时候弄得。 鞠泽和樊莎莎挤开众人,走到前面,鞠泽就不认识那个人,他冲他喊道:“你想干什么?你放开念念!等一下警察就来了!” 那个人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冲鞠泽喊:“你们谁敢报警我就把这小孩砍死,再扔湖里去!” 鞠泽咬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吼道:“叫她妈来见我!她妈骗走我五十万,还叫我背了一身债,我今天不从那个臭娘们身上全部要回来,我就把她女儿淹死!” 念念的妈妈?这个人和徐欣有关? 之前徐欣和他爸爸一起合作虚拟币的时候,徐欣是主要销售,拉了不少买币的人,难道这个人也买了那种币? 果然,鞠泽刚猜测完,那个人认出鞠泽了,对鞠泽说:“我认得你!你是鞠梁的儿子!当初徐欣说你爸的币赚钱,我去借贷款买了五十万!现在你爸破产了,币也没了!我一辈子都被你们一家人给毁了!” 其实在发行虚拟币之前,鞠泽的爸爸是开食品加工厂的,做了近十年,已经是县里面很有名的民企了。后来他爸爸认识了徐欣,又通过徐欣认识了一帮做区块链、做币的人,那些人对他爸爸说:“做币在国外是最赚钱的方式,比特币一年就从三千多涨价到了一万块,这个比巅峰时期的房地产还赚钱,他开的这个食品加工厂,赚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多钱啊!” 鞠泽不知道外国的那个比特币都是什么模式,但他一直觉得那些人说的,和传销没什么区别。他一开始也劝鞠梁不要沾染,但鞠梁被利益蒙蔽了头脑,立马转手卖了食品加工厂,带着一笔钱和徐欣北上广到处跑,去售卖他们的虚拟币。 然后,就因为各种都不规范就上市了,导致了后面的结局。 “我爸已经受到法律的惩罚了,他手里的钱已经全部上交,那些钱会全部还给受害者,你没有收到还款……应该不是我爸爸的问题,更加和念念无关!” 那个人低头一想,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因为之前他也找了几个跟他一起买虚拟币的,后来鞠梁被抓了之后,过段时间,那些人就纷纷拿到了赔偿,基本上和投入的钱差不多。 可他却一分钱没拿到,那么有一个可能…… “我知道了,是徐欣骗走了我那些钱,根本就没有帮我买币!所以我才没有拿到赔偿!全被这个臭娘们自己骗走了!”他一气之下,举起大哭不止的念念就要往河里扔! “不要!”樊莎莎着急往前一步,“你……你要绑架就绑架我吧,念念还这么小,大人做的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 第四十六章 念念的亲爸爸 “绑你?”那个人似乎觉得好笑,“你和徐欣有什么关系?我绑你徐欣能出来给我钱?” 鞠泽把樊莎莎挡到身后,他说:“徐欣根本就不在这里了,你抓她女儿也没用,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而且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已经和念念断绝母女关系了,就算她在这里,她都不可能拿钱出来救念念!你别白费功夫了!” 那人有片刻的迟疑,但立马又摆出那副凶神恶煞的脸,对鞠泽说:“你老子肯定留了不少钱给你吧?你把我的五十万还给我,我就放了这小孩!” 他明知道鞠泽不是念念的亲哥哥,和念念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能提出这种要求,就是吃准了鞠泽不会不管念念。 “我哪有五十万?” “你问我干什么?问你老子去!”那人不要脸地说,“我怎么办!我还借了高利贷!你不给我钱,那些讨债的人上门了我怎么办!总之我不管,你不给我钱,我就把这小娃儿扔河里!” 鞠泽飞快地想办法拖延时间:“那我……我没有那么多钱,这样好不好,我每个月给你六千块钱,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了,你先放了念念,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六千!” “一个月六千,我到死也拿不回我被徐欣骗走的那些钱!你现在就给我五十万,你没钱去找你亲戚借钱!你鞠家那么多年的积累难道五十万都拿不出来吗!别想蒙我!” 鞠泽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远处突然想起了警车的声音,那歹徒猛地一愣,随后刀子更靠近念念的脖子了,瞪大眼睛对鞠泽吼:“我叫你们不要报警!你他妈谁还报警!看来你们是非要逼我杀了这个小孩!” 樊莎莎赶紧冲出来说:“这里围观的人这么多,动静这么大,就算没人报警警察也会知道啊,你不如先放了念念,不然你逃不掉的!” “我早就不想活了!没有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钱,你还有家人啊,你……你结婚了吗?”樊莎莎继续转移他的注意力。 鞠泽瞬间明白了樊莎莎的打算,他缓慢地往他和念念的方向靠近。 那个歹徒看向念念,念念也害怕地看向他,念念张口似乎想说什么,那男的突然放开刀子捂住念念的嘴,怒斥念念:“你给我闭嘴!” 他居然为了捂住念念的嘴而放下了刀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围观的所有人还是松了口气,起码没有刀子,念念暂时不会受伤害。 樊莎莎继续劝他:“就算你没结婚,你也有长辈吧?你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你这样,他们会怎么想?” “你闭嘴吧!”那个人突然冲着樊莎莎怒吼一声。 与此同时,鞠泽一个箭步扑上去,那人与鞠泽扭打在一起,念念摔到地上,放声大哭。 老师赶紧过去把念念抱起来,樊莎莎和一些围观的人也上去拉开鞠泽和那个歹徒,警车也在湖畔停了下来。 那个歹徒看自己逃无可逃,索性转身直接跳进了湖里。 他跳进水里,几乎都没有扑腾,旁观的人都以为他一定是擅长游泳,打算游水逃走。 警察也跳了进去,不一会儿拉着那人上岸,却令人大跌眼镜……那人已经昏迷不醒。看来他刚才跳湖不是想逃走,根本就是想自杀了。 “有人会急救吗?”警察冲人群喊。 樊莎莎没多想就冲了出去:“我会,我是医生。” 警察让开,让樊莎莎救那个人,樊莎莎立马开始解那个人的衣服和皮带,以便打开气道。 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这种人还救,刚才她不是和那个小男生一起的吗?要是把这个坏蛋救活了,以后那个人还去绑架小朋友怎么办?” “圣母呗,这样的人多得是,有个寓言叫农夫与蛇,估计这些圣母都没听过。” 樊莎莎尽量不受他们的干扰,一边给那个人做心肺复苏,一边对警察说:“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很快,医院的救护车也开了过来,那个人在樊莎莎的急救下,此时已经渐渐舒醒,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先将他带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才能跟警方回去。 围观的人也渐渐离开了,鞠泽抱着还在哭泣不止的念念,伸手牵着樊莎莎:“我们走吧。” 樊莎莎与他十指紧扣,试探着看向他:“我……我刚才救了那个人,你会不会生气?” 鞠泽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生气?虽然我没有学过医,但我也听说过著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对待他们,医生都得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你们医生的唯一目的。不管在你面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你救他,我都能理解你。” 鞠泽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其他路人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樊莎莎点头,她不会在意别人的话,她只在意自己家人和喜欢的人的话。只要鞠泽不会怪她,她就觉得她救下这个人是对的。 鞠泽安慰完了樊莎莎,又过来安慰念念,念念趴在他的肩头,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 “念念也别哭了,好不好呀?以后哥哥一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坏人再把你抓走的。行不行?” 念念吸了吸鼻子,昂起头看他:“哥哥,那个人不是坏人,是我爸爸。” 鞠泽和樊莎莎都是一惊,鞠泽立马将念念放下,蹲下来看着她:“念念,你说什么?” 念念紧张地说:“他是我爸爸,但是他不让我叫他爸爸……他好久好久都没有来看念念了……” 鞠泽明白了,这个“爸爸”,应该是徐欣的前夫。这么一想,更觉得这个男人渣的要命……为了要钱,居然绑架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过分。 “我爸爸很疼我的,他被警察叔叔带走了,警察叔叔会不会批评他呀?”念念又看着鞠泽问。 鞠泽失笑:“你爸爸对你好吗?” 念念点头:“爸爸以前每天都给我买好吃的。” “对你好刚才就不会拿刀指着你啦。”鞠泽揉揉念念的头发,“念念,人是会变的,不管他以前对你多好,但现在他要伤害你,你就是个坏人了,以后他再找你,你千万不要理他,可以吗?” 樊莎莎知道,鞠泽不是故意吓唬念念的,但那种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念念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回家之后,警方联系鞠泽,希望他可以配合问话,鞠泽就过去了,樊莎莎在鞠家照顾念念。 念念之前哭了好久,现在吃完饭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小手一直紧紧地抓着樊莎莎的衣袖,只要樊莎莎把袖子抽出来,念念就会惊醒,她只好坐在床边陪着念念。 两个小时后,鞠泽回来了,打开卧室的门,看见樊莎莎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他突然有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家人都在身边,都平平安安,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还是惊醒了樊莎莎,樊莎莎转头看向他:“你回来了。” 鞠泽点点头,樊莎莎也终于能把自己的袖子从念念的手里抽出来,和鞠泽一起离开了卧室。 “念念……的爸爸怎么样?”樊莎莎反手轻轻关上门。 “因为你急救及时,所以他身体没有大碍,但到底绑架了,估计会有相应的惩罚。警方也联系到徐欣了。” “啊?念念的妈妈要回来吗?” 鞠泽迟疑一会儿,说:“估计会回来吧……那笔钱,也不能说是徐欣诈骗,所以警方暂时不好插手。” “不是诈骗?”樊莎莎听得一头雾水。 鞠泽点头,把他在警局听见的徐欣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念念的爸爸顾勇飞,原本是县城里开酒吧的,比徐欣大了七八岁。徐欣初中的时候就认识顾勇飞了,然后徐欣就为了顾勇飞辍学,跟着他一起闯荡社会。 用徐欣自己的话来说,他们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社会颓废阶层,初中的时候她年纪小不懂事,以为顾勇飞纹个身就是有男子气概,以为顾勇飞开个酒吧就是成功多金的大老板。 后来她长大了,他知道顾勇飞这种人这辈子没什么大前途了,她的喜好也开始发生转变,开始喜欢鞠梁这种成熟稳重,性格又有内涵的男人。他还一直责怪顾勇飞的当初哄骗她,觉得要不是顾勇飞,她能好好上学,也读个硕博,将来也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然后她先和顾勇飞离婚,又跟着鞠梁各个大城市跑,她这个人学东西很快,接触区块链也不过就两三年,就能说的头头是道,还认识一批区块链的先驱者,然后介绍鞠梁也做这个。 再后来,她和鞠梁结婚,两个人一起创业发虚拟币。 至于那五十万,徐欣说是顾勇飞赔偿她的,说是念念的赡养费,根本就不是什么拿来买币的钱,所以也不用赔偿他。还说他们俩之间有协议,还找过律师证明……顾勇飞却坚持说没有什么协议,他就是被骗了。 但现在,徐欣有律师证明,也有协议,所以警方暂时没说怎么处理,要许欣回来出示证据。 “其实我觉得是徐欣用手段骗走了顾勇飞的钱,但她各方面都做的到位,顾勇飞也没有办法。”鞠泽叹了口气,“我不求这对父母真的能给念念什么抚养费,我只求他们俩不要再来打扰念念了,让念念平安长大吧。” 樊莎莎听完这段故事,想了想,说:“念念继续住在这里,安不安全?我怕徐欣回来会来找念念……” “小区是安全的,学校也是安全的……我以后要更注意接送念念了,除了在家和在学校,不能让念念离开我的视线。”鞠泽低着头说。 樊莎莎握住他的手,说:“我也会照顾念念的。” ------------ 第四十七章 他上过电视 清明节那天晚上,樊莎莎如约带鞠泽回家,先前她就和家人说过了要带男朋友回来,家人都很期待,也提前向她打听过情况,但樊莎莎什么都没说,只说有什么话叫他们自己问鞠泽。 她相信,只要家人看见鞠泽,他们就不会在乎他那样的家庭,因为他们会知道,鞠泽这个人是值得托付的。 鞠泽紧张了一路,在进门前紧紧握着樊莎莎的手,再三问她自己今天有没有有没有失礼的地方,樊莎莎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说:“放心吧,没那么大讲究。” 鞠泽点点头,樊莎莎直接牵着他进门,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樊妈妈立即从后院的厨房迎到前面来,她第一眼看见鞠泽确实是喜欢的,她在外貌方面,本就对樊莎莎的男朋友没多大要求,只要求能是个正常人就好,而鞠泽的长相完全超出她的预期。 她把人让进来,招呼鞠泽先坐,鞠泽放下给他们买的见面礼,看见樊妈妈身上围着围裙,就立马贴心地问:“阿姨在做饭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帮你做。” 樊莎莎在一旁帮腔:“是啊妈,鞠泽做菜可好吃了,你可以休息休息,让鞠泽去坐。” 樊妈妈连忙说不用,笑眯眯地拉着樊莎莎说:“莎莎,你陪他去卧室里休息一会儿看看电视,我也没几个菜要做了,马上就好。” 樊莎莎点点头:“那也行,辛苦妈妈了。” “还辛苦,一家人客气啥?”樊妈妈说完,就又回厨房忙碌去了。 现在才上午九点多,一般情况下,要是只做一家人的午饭,本不需要这么早,也是因为鞠泽来了,樊妈妈特意提前开始,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樊莎莎又带着鞠泽去看她的奶奶,鞠泽小声在她耳边说:“看来你妈似乎挺喜欢我的。” 樊莎莎笑着看了他一眼:“我早就说了,是你非怕这怕那的。要是去年年底你就跟我回家,你还能收一波红包呢。” “去年没赶上,今年不就可以了吗?”鞠泽笑着走进跟樊莎莎走进房间,樊爸爸正在和奶奶一起看电视,见鞠泽来了,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叔叔好,奶奶好。” 樊奶奶也很喜欢鞠泽,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说:“这孩子我看着这么眼熟,好像电视上的大明星啊。” 樊莎莎笑了笑:“我哪有那运气找大明星当男朋友啊。” 鞠泽也跟着笑,他已经提前问出了樊莎莎的家人喜欢的是安静腼腆的男生,就抓抓后脑勺,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也不说话,那样子和他平时反差可大了,樊莎莎差点儿都绷不住笑了起来。 而樊莎莎的爸爸在盯着鞠泽打量片刻后,却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只是说:“你们先休息吧,我去帮你妈忙。” 然后便先去出了。 樊莎莎目送他离开卧室,心里总觉得爸爸的反应不太对劲……也太冷淡了吧。 可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之前就算有樊莎莎的普通同学来家里,爸爸都非常热情的对待他们。 鞠泽也看出来了,小声安慰樊莎莎说:“没关系的,估计当爸爸的都不愿意看见女儿的男朋友吧。” 樊莎莎瞪了他一下,都这时候还开玩笑。她可是很孝顺的,如果父母和男朋友之间真的不能两全,那她可要受折磨了。 厨房里,樊爸爸站在樊妈妈身边跟他一起摘菜,脸色不太好,说:“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小鞠上过电视。” 樊妈妈笑着说:“还上过电视啊?我也觉得这孩子干干净净的讨人喜欢,穿的也朴素,没想到还是小明星呢?哪个电视剧里面的啊?” “不是电视剧,你忘了吗?”樊爸爸紧张地说,“就是前几天我们县电视台放的啊,当时有个坏人抓了一个小孩,这个小鞠冲过去把那个小孩救了下来。” 樊妈妈一听,更高兴了:“我没看那天的电视,但是没想到小鞠这个人还挺有正义感的,真不错,现在这样的小男生可不多了。而且他还和我们家莎莎还都是医院工作的,多合适啊!莎莎这次找对人了。” 樊爸爸皱着眉头说:“你不知道吗?之前我们县出了个商业诈骗案,那个男的就姓‘鞠’,鞠这个姓在我们县不多见。” 樊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就算小鞠也姓鞠,也不能表示他就是那个爸爸坐牢的吧?咱们县又不止一家人姓鞠。” 樊爸爸说:“还真的就是哪个诈骗犯家里的,那天的新闻你没看吗?虽然只播放出了只言片语,但完全可以看得出,那个被绑架的小孩就是小鞠的妹妹,那个男的绑架他妹妹,就是因为他爸爸骗走了他的钱!” 樊妈妈也慌了,菜都忘记翻了:“真的啊?” 樊爸爸点点头:“虽然这件事和小鞠没有关系,作孽是他爸爸做的,但是那些被骗走钱的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连小鞠的妹妹都能绑架,那要是我们家莎莎和小鞠结婚了,到时候莎莎也危险,可怎么办?” 樊妈妈一听这话,也揪心起来。 “那人都带回来了,我们还能把他赶走吗?” 樊爸爸叹了口气:“赶人走不是我们老樊家里的待客之道,来的都是客,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对待。等把他送走了,晚上我们好好和莎莎说说吧,莎莎从小到大都懂事,这个事她也应该理解。” 而另一边,鞠泽已经把樊莎莎的奶奶哄得笑不拢嘴了。 鞠泽先是以一个同事的角度把樊莎莎在医院的表现说了一遍,各种彩虹屁一通吹,奶奶身为家长,听到自己的孙女这么能干,这么优秀,当然非常高兴了。奶奶还拉着鞠泽的手说:“小鞠啊,你们俩都在医院工作,平时和莎莎要相互照应照应,你们俩千万不要吵架,凡事要好好相处。” 鞠泽乖巧地应声:“嗯,一定会的。” 然后奶奶又拉着樊莎莎说:“莎莎,我这次回来,就不跟你爸妈到处跑了,我打算就在咱们镇上住着,你要是有空,和小鞠多回来看看我。” 樊莎莎很高兴:“太好了,奶奶,我也在攒钱,等我攒到首付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我接你去县城里住。” 鞠泽赶紧说:“你买什么啊?我那不是有现成的房子吗?你带奶奶去我家住就行了。” 鞠泽算盘打得响当当的,要是樊奶奶真的愿意去,那以后就多一个人照顾念念了,而且樊奶奶有孩子陪着,也不会孤单了。 樊莎莎却没想到这一层,还瞪着眼睛看着鞠泽:“我才不要去住你的房子呢,我要自己买房。” 鞠泽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啊?咱俩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新时代女性都是自己买房的,所以我也不能太依靠你。” 奶奶看着这小两口拌嘴,眯着眼睛笑了半天,然后先对鞠泽说:“我们莎莎从来不乱花钱,天天省吃俭用习惯了,有一分钱攒一分钱,人又本分,这辈子肯定穷不了。你家有房子,看来是条件不差的,但你以后花钱也不要大手大脚的,你们要有那个……”奶奶想了半天,想到了前几天在电视上看见的哪个词,“你们要有那个危机感,钱攒再多都不嫌多,知道吗?” 鞠泽立马听话地点头:“嗯,我记着了奶奶。” 然后又劝樊莎莎:“你也别太认死理了,什么别的女的要买房,你就也要买,别的女的也没有小鞠这么好的对象啊是不是?咱们不搞那么多房子,你有钱花不出去,你可以存着给你将来的小孩花,知道吗?” 樊莎莎听得脸红……这才到哪儿啊就小孩了,还在跟她讲道理的时候把鞠泽也给夸一顿,看来奶奶是真的很喜欢鞠泽。 这样就是最好的了,她希望自己全家都喜欢鞠泽。 正在这时樊妈妈招呼他们吃饭了,他们三赶紧出去。 饭桌上,樊家父母表现的疏离但又不失应有的礼貌,虽然心里已经十分抗拒樊莎莎的这段感情了,但并没有直接给鞠泽甩脸色,会偶尔招呼鞠泽夹菜,不过也没有太亲热。 他们也没有打探鞠泽的家世……鞠泽之前还因为这个忐忑了好几夜没睡着,他既不想骗樊莎莎的父母,也不想因为自己父亲坐牢而使他们担心樊莎莎,他还写了个一篇长长的稿子,写他虽然有这样的背景,但依然一定会好好保护樊莎莎,不会让她因为自己父亲的事情受到任何打扰,写完了还背诵了两天,就怕问起来的时候回答不了。 结果居然都没有用到…… 吃完饭,鞠泽又主动要替樊家父母收拾东西,他们当然也没让。 鞠泽饭后陪奶奶说了会儿话,然后樊家父母说他们要去给先人上坟,就先走了,樊莎莎的奶奶也有些困,想睡午觉,鞠泽就没有继续打扰她,说自己要先回去了。 樊莎莎送他到公交车站,鞠泽依然内心忐忑:“我感觉你爸妈对我的态度怎么不冷不热的呀?” 其实樊莎莎也感觉到了,爸爸是一开始就不冷不热,妈妈是做完了饭后开始不冷不热地。不过她也不敢确定:“我估计晚上我爸妈就会找我说他们的意见。” 鞠泽点点头:“你要多给我说几句好话哦。” 樊莎莎被他逗笑了:“知道了。车来了,你快回去吧。” ------------ 第四十八章 考察 晚上,樊家父母回来,果然和樊莎莎谈起了鞠泽的事。 此时奶奶已经睡下了,樊家父母和樊莎莎坐在客厅里,沉默了很久,双反似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是樊莎莎先开口问:“爸,妈,你们想说什么?” 父母对视一眼,然后由樊爸爸先说:“那个小鞠,是不是就你两年前提过的那个爸爸在坐牢,还有个完全没关系的妹妹要养过的小男生?” 樊莎莎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爸爸以这个作为谈话的开头,看来结果不会顺心如意了。 “是的……可那是他父亲的事,和他无关的……现在法律都不要求连坐了,我找个男朋友还要往上看几代吗……”樊莎莎小声辩解。 她爸爸摇摇头,非常坚定的说:“我不同意,当年我就说过绝对不同意,现在再提,我还是这个意见。而且结婚这件事,就要往上翻几代都得清清白白,要是他家有别支的亲戚坐牢那可以不管,但是他爸爸都去坐牢了,我很怀疑他也没被教育好。” “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今天不见到了吗?他真的很好……” 樊爸爸摇摇头:“一次见面看不出什么,莎莎,人心复杂,很多人很会装,况且他爸还是诈骗犯,诈骗犯最会装了。” 樊莎莎满脸都是着急:“他这个人很好不就行了吗?我又不跟他爸过日子……” 樊莎莎的妈妈本来是坐在她对面的,此时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莎莎,妈妈当初跟你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我们这种小地方,不像大城市那样邻居都不认识邻居,发生了什么,过不了几天就全医院都知道了……你看小鞠家里的事,你没跟我详细说过,但我也都知道,为什么?不就因为地方小没秘密吗?我们俩都知道,那些被小鞠爸爸骗过钱的人肯定也知道,你看前几天,他妹妹不就被绑架了吗?” 爸爸也跟着劝:“是啊,莎莎,我们活得比你岁数大,虽然书读的没你多,但是经历过的事情多,结婚比你的生命安全,那是小的多了。” 樊莎莎沉默一会儿,突然说:“对,你们说的对,小地方确实瞒不住人,所以我和鞠泽搬走吧,搬到另一座城市,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得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样你们该不怕了吧?” “莎莎!你怎么能这样!”樊爸爸又惊又气,樊莎莎叛逆期都没叛逆过,怎么长这么大了,却这么不懂事! “行了行了,叫莎莎先去睡觉吧,你也别气了。”樊妈妈不想让父女俩真的吵起来,赶紧出言劝阻。 樊莎莎也不想再说,点点头:“嗯,那我先去睡了。” 樊莎莎起身离开,樊爸爸一脸担忧,看着樊妈妈。 樊妈妈小声说:“其实……我觉得女儿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对小鞠是有太大偏见了……要不,给他一个机会,咱们好好考察考察小鞠?” 樊爸爸叹了口气:“再说吧。” 樊莎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见鞠泽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父母怎么看我呀?我今天的表现他们还满意吗?” “我问过我二叔了,他说要是你父母也没多大意见,下一步就商量订婚了,我到时候把我几个叔叔和姑姑都叫着,我也会问我妈,看她有没有空回来。” “莎莎,你家对车房有没有要求?” “虽然我现在赚的不怎么多,但是我可以去做兼职接私活,你放心吧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 樊莎莎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这些话,它们看起来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叫她心里甜蜜。她知道鞠泽现在心里一定很担忧,很紧张。 她不自觉的嘴角上扬,更坚定了和父母斗争的决心,然后给他回:“你放心吧,你这么好,我爸妈肯定喜欢你。不过他们过几天就要回去打工了,所以暂时咱们不能先订婚。而且清明节订婚也不合适,对不?” 鞠泽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他们对我没意见我就放心了。” “嗯,时间不早了,你快休息吧。” “晚安。” “晚安。” 打完那两个字后,樊莎莎把手机扔到床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突然,卧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一道轻微的光从外面照进来,接着是奶奶的声音:“莎莎,你睡了没有啊?” 樊莎莎从床上坐起来:“还没呢,奶奶。” 奶奶推门进来,打开灯,然后坐到樊莎莎床边,说:“莎莎,你和你爸妈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樊莎莎垂着眼,很是失落:“奶奶,你也是来劝我叫我远离鞠泽的吗?” “奶奶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奶奶很喜欢小鞠的啊。” 樊莎莎眼睛一亮:“真的?” 奶奶点点头:“嗯,不过你爸妈也是关心你,才会跟你说那样的话,你不要怪他们。” 樊莎莎点头:“我明白的,他们做什么都是出于对我好的立场,我也不会怪他们的。” “嗯,你以后多把小鞠这孩子带回来看我,反正我也不走了,我帮你看看小鞠这个人到底咋样,要是我觉得他这个人没多大问题,我再劝劝你爸妈,好不好?” 樊莎莎紧紧抱住奶奶:“嗯!谢谢奶奶!” 之后两天,樊莎莎没有再主动提鞠泽,她在家很乖,不是做做家务,就是看看书,她不吵不闹的,她的父母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再说这个事,所以一直到再次外出,他们都没有再提鞠泽。 樊莎莎的奶奶留了下来,樊莎莎不上夜班的时候,就带鞠泽回来看奶奶,暂时轮到周六周日,鞠泽还会带念念一起过来。 奶奶挑不出任何错,鞠泽懂事就不说了,连念念这么小的孩子也又乖又听话还嘴甜,奶奶越来越喜欢这对兄妹,而且了解他们俩父母的事情后,更心疼这两个小孩了。她觉得樊莎莎说得对,这两个孩子都是好好的,上辈人的错误不应该怪到他们身上。 她答应樊莎莎,到时候一定出面替鞠泽说好话。樊莎莎中午,能松口气,她父母最孝顺了,肯定愿意听奶奶的。 鞠泽这段日子还是会带念念去看望烂脚病老人,不过他依然和烂脚病小组错开时间……之前发生那样的事,到底还是因为他的错导致了大家没有申请到这个项目,所以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和大家一起行动。 这一天他去探望完牛爷爷,回县城的路恰好要经过樊家,就直接过来了。樊莎莎此时应该和沈一鸣他们在赵爷爷家里,从那边过来,路程要远一些。估计她得晚上才能到。 念念一下了公交站,就轻车熟路地往樊莎莎家里跑,她比鞠泽还快些跑到樊家,到了门口就大喊一声:“樊奶奶,念念又来啦!” 樊家在镇上住的房子是双层小楼,但因为长期不住人所以显得很空旷。现在樊奶奶回来住了,她又闲不下来,而且耳不聋眼不花的,就去帮隔壁丧葬店的老板叠纸钱。 此时一楼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金银元宝、纸别墅、纸豪车,念念一看,双眼发光,立马跑到樊奶奶身边,趴在她腿上问:“奶奶,你在家叠玩具呢?” 奶奶哈哈大笑:“这不是玩具,这是给去世的人用的钱和房子。” 念念眨巴眨巴眼睛:“我也想要那个小车车……” 老人家最忌讳这个了,自己弄可以,但是不敢给小孩子碰,奶奶抱住念念,说:“这个可不行,奶奶给你钱,你去买小车车好不好?” 说完,樊奶奶立马回头去桌子上拿自己的钱包。 鞠泽连忙过来拉走念念,把念念报到一旁,十分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哥哥教过你什么?” 念念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记得呢:“教过念念不要给奶奶惹麻烦,叫念念不要拿奶奶给的钱,奶奶年纪大了赚钱不容易,要心疼奶奶听奶奶的话。” “嗯,真乖。”鞠泽摸了摸念念的脑袋,然后念念又跑到奶奶身边,把奶奶逃出来的钱塞回奶奶的口袋里,还直摆手,认真地说,“奶奶,念念不能要你的钱。” 奶奶和她推了两下,念念就是不要,还跑远了一些说:“奶奶要是还要给钱,念念下次就不来了!” 樊奶奶只好作罢,想了想说:“哎呀,对了,老朱家里的给送了一些草莓来,我去拿给你们吃。这个你们可不许拒绝啊,你们不吃,放在家里都坏掉了。” 樊奶奶边走边说,可还没走几步,突然扶着墙壁,好像走不动的样子。 鞠泽一惊,赶紧过去扶着她,担心地问:“奶奶,你没事吧?” 樊奶奶摆了摆手:“没事,估计是刚才坐太长时间了,脚麻了。” “我扶您坐下吧。”鞠泽扶着她坐到凳子上。 “行。念念啊,草莓在后面厨房的桌子上,你自己去拿来洗一洗。” 念念立马点头,她来了几次,对厨房已经很熟悉了,知道樊奶奶说的在哪里,赶紧跑过去拿。 樊奶奶实在不能走,每走一步脚就像是踩在棉花上,心里也慌得很,这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了吧? 她突然想到鞠泽也是在医院工作的,也是就问他:“小鞠啊,我最近总是觉得腿麻,你知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鞠泽一愣,他虽然在医院工作但是完全不懂医学啊,但他又不敢在樊奶奶面前直说,他不想败坏自己在她心目里的形象。 他只好装模作样地又问了几句:“奶奶除了腿麻,还有什么其他的状况吗?” 樊奶奶正要说,这时樊莎莎正好回来了,鞠泽松了口气,赶紧把樊莎莎拉过来,对樊奶奶说:“奶奶,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和莎莎吧。” ------------ 第四十九章 糖尿病 “也没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容易腿麻。” 樊莎莎皱了皱眉头,奶奶是一个非常能吃苦的人,要是蹲久了坐久了那种腿麻,她绝对不会说出口,她现在说出来,肯定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 “奶奶,真的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吗?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跟我说。” 樊奶奶想了想,说:“最近总是容易口渴,总是想喝水,还容易觉得累,其他……好像没有什么了。” 樊莎莎心里突然很慌:“有多长时间了?” 樊奶奶仔细想了想:“有一段时间了吧……一开始在你爸妈那里就是,唉,我估计是老咯,所以身体不太好了。” 鞠泽听着一头雾水,好像口渴和容易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他心力交瘁的时候也容易有这些情况。但看樊莎莎的表情,好像这个病挺严重一样。 “是什么病?”鞠泽也担心地问。 “我不确定,但我怀疑是糖尿病。”樊莎莎回答了鞠泽,又看向奶奶,“奶奶,我回去帮你预约一下县医院的体检,你今晚跟我去县城,明早去医院做一下糖尿病检查。” 糖尿病的早期的症状,就是多饮多食体重减轻,奶奶这次回来之后确实瘦了不少,樊莎莎以为是奶奶在新的城市水土不服,一开始也没有在意,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糖尿病的征兆。 糖尿病足是糖尿病一个比较严重的并发症,一开始可能就是腿麻,没力气,但要是不注意的话,也会缠身和赵爷爷他们那种炭疽性烂脚病的症状,溃烂、流脓……严重的,截肢都有可能。 “还要体检啊?”樊奶奶比较怕麻烦,又问,“糖尿病是不是治不好啊?我听说老唐家里的也有糖尿病,治了几年都没只好,所以我就不去体检了,反正也没啥用。” “糖尿病虽然不能康复,但是主意饮食可以好好控制的。奶奶你只有去体检了,确定到底是不是,医生才可以给你对症下药。”樊莎莎着急劝她,“奶奶,你就去吧,不然我真的放心不下。” 这时念念端着洗好的草莓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她本来想招呼大家都来吃草莓的,但感觉每个人都不高兴,她也不敢说话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草莓放到桌子上,然后看看鞠泽,看看奶奶,看看樊莎莎,最后走到樊莎莎身边,拉了拉她的衣服,小声问:“莎莎姐姐,你们是不是不高兴啊?” 樊莎莎蹲下来看着她,对她摇摇头:“不是我不高兴,是奶奶不愿意去医院,念念帮我劝劝奶奶好不好?” 念念立马点头,扑到奶奶的腿上,昂头看着她说:“奶奶不要怕打针吃药,就疼一会儿,病好了就不疼了。奶奶你要是勇敢治病,我就给你一个宝贝。” 奶奶一把抱住念念,原本抑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笑着问她:“什么宝贝啊?” 念念神神秘秘地说:“现在不告诉奶奶,等奶奶去过医院之后再说。” 奶奶说什么也不能再拒绝了,她可不想伤害这个小天使的心,立马点头说:“行,奶奶明天就去医院体检。” “念念真棒。”鞠泽揉揉念念的脑袋,念念嘿嘿笑了笑,心里也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大事。 她又跑回去,踮起脚尖端起桌子上的草莓,说:“奶奶,姐姐,哥哥,吃草莓。” …… 为了不让樊奶奶第二天一大早的奔波,这天晚上她就和鞠泽他们一道去了县城,这一晚先住在鞠泽家里。 第二天一早去医院抽血化验,在樊莎莎的坚持下,还给奶奶做了一套适合老年人的全面体检。次日,樊莎莎先拿到了血糖监测结果,樊奶奶的空腹血糖已经大于7.0毫摩尔/升,确实是糖尿病。 樊莎莎拿到报告的时候,鞠泽也陪在她身边,鞠泽看樊莎莎拿着报告发呆,安慰她:“没关系的,你别难过了,糖尿病是可以好好控制的……啊不是,你是医生,肯定比我知道的多,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樊莎莎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可以控制,但我就是难受……奶奶这么大年纪还要受这种苦,又是高血压又是糖尿病的……” 鞠泽沉默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慢性病不是只要健康生活就能控制的吗?以后我们陪着奶奶,把伤害控制到最低,怎么样?” 樊莎莎对他笑了笑,点点头:“嗯。” 有他在身边,似乎遇见任何困难,身边都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她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对了,你在县城里工作,你奶奶在镇上,你照顾她肯定不方便,不如把她接来我家住怎么样?”鞠泽提议。 樊莎莎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摇头,红着脸说:“那怎么可以,我都没跟你结婚呢,哪能就让我奶奶住到你家,这算什么……” “这有什么不可以?”鞠泽笑了笑,“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只是你的普通同事,你奶奶需要借助我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啊。” 樊莎莎忍不住嘀咕:“要是普通同事,我让我奶奶去借住,人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能把我骂死。” “哈哈,行了,不许跟我客气。”鞠泽凑近她,突然坏笑着说,“你要是不同意,那咱们就直接去领证,领完证你奶奶就是我奶奶,这样总不碍事了吧?” 樊莎莎无奈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家户口本被我爸妈带走了啊。” “你说什么?”鞠泽惊喜地问,“你愿意跟我结婚?” 樊莎莎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关注点不对,此时被鞠泽提醒,立马脸红着摇头:“我可没说啊……我……”拒绝完了,樊莎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啊,她谈恋爱的目的就是为了结婚,有什么好害羞的,于是又说,“结就结,怎么, 难道你一开始追我,不是想和我结婚的吗?” 鞠泽点点头:“当然是了,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所以,你奶奶住到我家有什么关系?以后我们迟早是一家人啊。”鞠泽又劝她。 樊莎莎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但依然觉得不好意思,就说:“不然……我给你交房租吧?” 鞠泽很是无语……“这样好不好?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叫奶奶每天帮我去接送念念上学,怎么样?” 樊莎莎考虑了一下,这个确实可以,多运动也有利于控制糖尿病,而且念念聪明活泼,奶奶也非常喜欢念念,她应该也会同意。 “行,那我回家问问奶奶。”樊莎莎点头。 “嗯,”鞠泽点点头,提议说,“到时候我叫念念给奶奶打个电话,奶奶看在念念的份上一定会同意的。” 回家后,樊莎莎就把自己的打算跟奶奶说了,奶奶一开始是挺纠结的,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别说樊莎莎和鞠泽还没结婚,还不算一家人,就算结了婚,她也不想去打扰孙子和孙媳妇。 然后就在这时,念念的电话打过来了,她软软甜甜的叫着奶奶,还说希望奶奶过去陪她,樊奶奶实在忍不下心拒绝她,最后只好同意了。 奶奶搬去县城里住后,樊莎莎和鞠泽严格控制她的食谱,米饭不让多吃,肉也不让多吃…… 精米也要用粗粮代替……越精细的食物就越容易吸收,尤其是主食,白米饭基本不给她吃,主要给奶奶吃些玉米、燕麦、高粱、小米等粗杂粮,为了把这些东西做的更好吃,鞠泽还去学习了窝窝头的做法……樊奶奶十分感慨,小时候过苦日子,家里朝不保夕,对他们而言做美味的食物就是粗米面做的窝窝头,没想到岁数大了,生活也好了,还得继续吃窝窝头。 不过,这也是都是孙女和孙女婿对她的爱啊,她必须得吃。 还有就是多选择复合多糖,少用富含单、双糖的蜂蜜、蔗糖、甜的糕点、饮料等纯糖的食物。单、双糖食物在体内很快吸收,会导致食后血糖急剧增高,对于糖尿病人病情不利。多糖类食品在体内要转化成单糖后才能吸收,所以食后血糖升高较慢;同时这些食物中大多含有一定的膳食纤维,对于减缓血糖升高有一定的作用。 还要强迫她运动量达标……樊奶奶每天除了接送念念上下学,回来吃完晚饭后,还要被念念拉去跳广场舞。 一段时间后,奶奶的血糖含量就没有之前的高了,糖尿病足的情况也有所减缓。奶奶还加入了县医院带头组织的“糖友联盟”,一群糖尿病患者,经常周末距到一起,交流抗糖心得。 樊莎莎还拿一个月的工资给奶奶买了台智能手机,把奶奶拉入糖友群之后,奶奶天天看群里面别人为了控糖天天吃青菜,她就算嘴馋想吃大鱼大肉,也都只好忍了。 两个月后,奶奶去医院复查,负责她的医生护士都夸她控制的好。 有一天,奶奶去医院和糖友们活动回来,直接去小学接念念,念念看见奶奶,一下子扑进她怀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灰不溜秋但还能看出原本是粉色的仙女棒,对奶奶说:“奶奶,我以前说等你治好病就奖励你一个宝贝,这就是我的宝贝!” “诶,好嘞,谢谢乖念念……” ------------ 第五十章 报考疾控 奶奶一手拿着仙女棒,一手牵着念念回到家。当时鞠泽正在做饭,他出来招呼奶奶先坐,又一眼看见了奶奶手里的仙女棒,好奇地说:“咦,念念,你把你的仙女棒送给奶奶了呀?” “是的!”念念高兴地说,“奶奶有仙女棒,就会康复地更快了!” “念念真孝顺。”鞠泽夸了她一句,又对奶奶解释,“这只仙女棒是念念的妈妈买给她的,她一直都很喜欢,带在身上好几年了,谁问她要她都不给,现在给了奶奶……念念是真的非常喜欢奶奶,所以才会把这个送给奶奶的。” 奶奶惊讶地点点头,不知道这小小的仙女棒还有这样的故事,她心里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是时候给樊莎莎的爸妈打个电话了。 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考察,这对毫无关系的兄妹俩,却是一样的热忱善良。 樊奶奶趁着鞠泽去做饭,念念去写作业的时候,走到阳台给儿子儿媳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樊奶奶先问了他们最近身体好不好,然后就开始说正经事:“小鞠我已经考验过了,人不错的,咱们莎莎可以托付给他。” 那边的儿子和儿媳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小声商量什么,然后儿子先说:“妈,这件事你就不要怪了,我们替莎莎住主就行了。” 樊奶奶生气地说:“什么叫我别管?莎莎不是我孙女?我怎么就不能管了?嗷,你们嫌弃我老太婆老糊涂了是不是?” “不是的,妈,你别这么说,我们只是觉得小鞠的父母不太行,怕小鞠也被教坏了。” 樊奶奶说:“我都跟他接触两三个月了,我觉得他没什么不行的,你们俩怕他父母把她给教坏了,但是,现在小孩能长成什么样子,跟家长关系大,但也不是全都靠家长的。也取决于学校和后面的生活……莎莎长这么大,长这么好,你们俩做什么贡献了?那不都是我教出来的吗?” 樊莎莎的爸妈对这个无话可说了……他们在樊莎莎没上学的时候就出去打工,樊莎莎是典型“留守儿童”,他们确实没起到什么教育作用。 樊莎莎现在能长得这么好,全都是老师和奶奶教育的。 樊奶奶继续说:“你说说你们俩个,莎莎小时候,你们管都不管她,莎莎长大了,你们跑过来这一插一脚那也插一脚,她谈恋爱,你们还挑三拣四!你们要是觉得不行,就去找个比小鞠更好的来给我考察!” 樊爸爸被骂的无地自容。 樊奶奶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相信我的眼光,我的糖尿病,早在你们身边的时候就得了,一个月瘦了那么多,你们都没有发现。但人家小鞠呢?我变胖变瘦他都知道,我爱吃什么能吃什么,他也知道,他比你们俩有孝心!” 樊爸爸和樊妈妈在电话那边听着,心里一阵愧疚,也开始想……要是小鞠真的人品不错,或许他父母的问题也可以不考虑? 樊奶奶说:“那就这样吧,等你们下次再回来,我带小鞠去我们家,商量结婚的事,就这样定了,你们谁也意见,在跟我说!” 说完,樊奶奶就挂了电话,回到客厅里。 鞠泽也把饭菜做好了,给奶奶的依然是按照樊莎莎写的糖尿病食谱来做的低糖低卡的食物。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小鞠啊,莎莎的爸妈都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了。” 鞠泽心里激动万分:“真的?谢谢奶奶!” 他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樊莎莎……他心里长长舒了口气,他们俩的爱情长跑终于要结束了,还好,经历过这么多,最终没有轻言放弃,总算是看见尽头了。 …… 四五月的时候,医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医务人员招聘,医院这种单位招聘比社会招聘的流程要长一些。应聘青年县人民医院的人员,需要先参加理论考试,然后再面试考核专业知识和综合能力相结合,主要包括专业能力评估、专项素质测评、实习见习表现、教育背景、专业方向和岗位履职能力等内容。然后综合计算面试和笔试成绩。 都通过了之后,入选人员还要进行一次体检,接着是医院在体检合格的人员中进行一系列考察,经历上述所有考察都合格的,才能拟聘用,再放到医院官网进行公示、上报青鸟县卫生计生委。 公示期满后,在六月中旬,没有任何问题的人员就可以正式入院了。 樊莎莎三年前也经历过这么些流程,每一场考试和审核时紧张的心情都还记得,如今她已经经历过规培,正式成为一名医生。 同期入院的李婉仪和沈一鸣也都通过了规培,他们俩选择退出烂脚病治疗小组,也有新入院的几位新医生加入到小组中来。 李婉仪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好太多了,转正之后收入提高了,而且现在闲暇的时间比之前比多很多,她可以去约大学时的朋友出去玩了,这就是她一开始最想要的生活。 沈一鸣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自己的学习中来,他在医院经历过几次考核,医院打算公费送他出去读研,要求就是读完研还需要继续回到青鸟县人民医院来工作。 其实沈一鸣的成绩,一开始就可以读研,他之所以进了医院再考验,就是因为青鸟县人民医院的人才培养政策。他公费出去读研,可以给家里……尤其是给三位姐姐,减低不少压力。 他正式成为医生的第一个月,患者就给他送了锦旗……原因是因为有一个老人家需要拍磁共振,但是他可能是有幽闭方面的恐惧症,躺上磁共振仪器后,一想到自己即将进入那个深深的圆洞,哪位老人就吓得不敢做,心里也十分不安。 那位老人当天预约的是下午五点的检查,他纠结着,害怕着,耽误到晚上九点多还没敢进去,幸好当时太晚了,就他一位还在,所以没有耽误到其他患者。 沈一鸣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可是十分认真负责耐心的,他就想方设法的给这个老人做磁共振,老人还是不敢,最后沈一鸣自己教老人怎么操作机器,然后他躺到台子上,让这位老人给他做了一次。 老人看沈一鸣好端端的进去,又好端端的出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他也躺上去,沈一鸣想要去隔壁操作间拍片的时候,老人又害怕了……沈一鸣安慰他说自己不走,他先给他定位好,然后再回来陪他。 老人这才松了口气,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地躺好。 沈一鸣在操作间给他定位好,果然又跑回他的身边,一直不停地跟他说磁共振检查的原理和步骤,他知道老人可能听不懂,但他这时只要能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行。 十几分钟的检查完成后,老人走下机器,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送了个锦旗来医院,沈一鸣也被院长公开表扬了。 沈一鸣把锦旗拍照发到朋友圈里,说这是他成为正式医生后第一个月活得的成就,许多人在底下留言夸他。不久后,他看见林涵也给他留了一条消息:“你真厉害,我好羡慕你,能在工作中实现自己的价值。” 之前林涵加了他微信,两年多了他们俩一直都没说过话,只能称得上是“点赞之交”,这还是第一次林涵直言坦白地夸赞他。 沈一鸣看见这条评论也没多想,给她回复:“在哪里都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做一行爱一行就好。” 接着没过多久,林涵突然给他发了一条聊天消息:“我考了家乡疾控,好希望能通过呀。” 沈一鸣看着这条消息,想不明白林涵告诉他做什么……他和林涵可没什么交情,没好到可以聊职业规划的地步。 沈一鸣没回复,直接合上手机,继续工作去了。 晚上回到宿舍,沈一鸣才有空看一会儿手机,没有其他的新消息。 他刚想放下手机睡觉,突然想起白天林涵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不理人家好想确实不太好,他便点开林涵的聊天框回了她:“加油。” 此时都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没想到林涵的消息也立马回复了过来:“我报的是疾控文工团,其实我也挺想去医院工作的,只是医院没有我能做的……我真的非常羡慕你,家长们都说医生是一份非常好的动作,以前我不明白,现在出来工作过几年,我真的明白了。” 沈一鸣回复她:“疾控也不错的。” 林涵回道:“是啊我知道疾控不错,但是我还不一定能考上呢。我毕业来北京四年了,换了好几份工作,除了第一份还时间长些,后面每一份都做不长,工资也基本还保持在刚毕业的水平……而我家乡工作的同学,这么多年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薪水一直涨一直涨,快涨到和我一样了,可他们生活成本低很多,不像我,交了房租几乎就攒不下钱了。唉,最近还想跳槽,还有比我更年轻更能干的毕业生涌入人才市场,我真的混不下去了……现在想想,我这种专业和学历,真的不知道做什么能稳定点。” 沈一鸣扫了一眼这么长的一大段话,随意地回复了一句:“大城市也挺好,开阔视野。” 林涵先发了一个苦闷的表情,然后又发:“我都已经996了,996你知道吗?就是早9点上班,晚9点下班,周六还多上一天班,上这么多班还没加班费……我哪里还有空开阔视野啊,不猝死就不错了。” 沈一鸣不想再听她抱怨,觉得和她又不熟,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就发了个:“加油!” 果然,林涵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不再发消息了。 ------------ 第五十一章 是为了你 沈一鸣以为他和林涵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已经非常明显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事并不感兴趣。 但没想到,过了几天,林涵又给他发来消息,是一条他们家乡县医院的招聘链接,林涵发完这条链接,还说:“沈一鸣,你考不考虑报考咱们老家的医院?我发现他们现在正在招聘。” 沈一鸣直接回:“不打算,我在这里挺好的。” 林涵缠着问:“为什么啊?你现在不也是在县级医院工作吗?都是县医院,你在哪里不都一样呀,来这里还和你爸妈近一些。你现在在东南那边,回家一趟都得花一天多的时间吧?” 沈一鸣心里吐了个槽……他去哪里好像和她无关吧?这个女生最近这么对他这么热情? 他直接不理她了,继续去工作。 可过了几天之后,林涵又找他说话,给他发自己的录取通知,高兴地对沈一鸣说:“我考取了!下个月就要回老家报道了!” 沈一鸣也没残忍到会在人家兴头上泼凉水的地步,就发了一句:“恭喜。” “我实在太开心了,终于能告别大城市,回去过安稳的生活了!” 这一条沈一鸣就没有回复了。 过了一会儿,林涵又给他发:“我这几天正好闲着,下个月才要正式报道。我打算去你那里旅游。” 沈一鸣满脑袋问号……青鸟县好像没有什么著名景区值得她大老远地从西北跑到东南来的吧?周边确实有几个新开发的地方,但那就是非常普通的水镇什么的,这样的水镇,全国各个地方都有。 林涵没等他回复,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风景确实不错,一座绵延的青翠山脉,上面盘旋着几条细长的湖泊……这不就是盘水村所在的山吗? “这座山实在太美了!” 沈一鸣好心给她发:“这个地方照片看着好看,但是去了之后也就一般,我之前开展工作的时候经常去这里,不值得你大老远来一趟。” 这段话堪称沈一鸣认识她以来跟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但是林涵完全不为所动,对沈一鸣说:“我还没去过江南呢,特别想去一趟,就算这盘水村不怎么好,你们县还有别的景区吧?到时候你有没有空带我过去玩?” 沈一鸣直接拒绝:“我还要工作呢,不好意思。” 林涵就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了。 沈一鸣再一次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可没想到几天后,沈一鸣在科室里值班,突然他同科室的同事笑眯眯地走进来说:“一鸣,你朋友找你。” “我朋友?”沈一鸣一头雾水,接着就看见林涵进来了。 她和两年前刚见面的时候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依旧是活泼靓丽的样貌,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身后背着一个紫色的双肩背包,她看见沈一鸣便笑了起来,说:“我还是来了,你惊不惊喜?” 同事也好心地对他说:“既然你朋友来了,今天又不太忙,你跟主任请半天假带你朋友出去逛逛吧。” 沈一鸣很是无语,他和她完全不熟,在他心里也绝对称不上朋友,林涵怎么就突然找过来了? 不过当着同事的面,沈一鸣也不想闹得太尴尬,就对同事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和林涵出去了。 到了科室外面,林涵惊喜地到处看,目光中满是赞叹:“哇,你们医院真的不错,这么多科室,这么大,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医院门口还摆了个机器人,你们这个小县城的医院比得上大城市的医院了,怪不得你不愿意回老家那边的医院!” 沈一鸣没接这个话,问她:“你一个人来的吗?” 林涵点点头:“是啊,我一个人来的。” “你在这里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同学吗?” 林涵摇摇头:“我就认识你一个。”然后笑着问,“明天周六,你有没有空陪我去盘水村?我真的非常想去。” 沈一鸣很无语:“没有空,明天正好是我值班。” “啊?”林涵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问他,“那你现在有空吧?我刚才听你同事说,你们医院今天人不多,你可以请半天假……对了,你们县城有什么好吃的?你带我去吃吃呗。” “我真的没空,我今天下午也不打算请假,我跟你出来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和你并不熟,你为什么来找我?” 林涵诧异地看着他,旋即一双眼睛又失落地低垂下来,说:“我以为我和你都是老乡,在外地见着面可以联系……而且你二舅妈也和我爸妈关系很好,我就因为和你也挺熟的……” 她这么一说,沈一鸣想起来了,自己二舅妈还在她爸妈手下打工呢,闹得太僵确实不太好……而且他确实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好吧……陪一天也耽误不了什么大事,沈一鸣于是说:“那我问问主任明天能不能请假吧,如果可以我就陪你出去转转。” 林涵开心地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当天晚上,沈一鸣就给了林涵回复,说可以陪她一起去,林涵趁热打铁,给他回复:“那为了感谢你,我明天请你吃饭吧!” 沈一鸣回:“还是不用了。” 林涵看见这条回复,腾升起来的希望又瞬间落空了,她正伤心,又看见沈一鸣回了一条消息:“你大老远过来,我应该请你吃饭才对。” 林涵看着这行字,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看来,自己这趟旅行,是来对了。 第二天,沈一鸣带着林涵去爬盘水山,到达山脚下的时候,沈一鸣看见扶贫小组的车停在山脚下,不过里面没人,他们应该上山去看牛忠勇了。 和林涵爬到山顶之后,沈一鸣突然觉得他以前真是一新工作,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地方的风景,现在抱着游玩的心态过来,看见盘水山的秀丽景色,确实觉得不错。 而且,山上还有成片成片的茶园和果树,有村民在自己家桃园外头挂了个“自助采摘”的牌子,旁边写着价格,还放了一台电子秤。林涵一看这里桃子的价格几乎是她家乡桃子价格的一半,高兴地说:“南方真好,鱼米之乡,水果都便宜!” 沈一鸣却淡淡的,说:“其实现在在哪里都一样,在老家也可以买到新鲜水果,而且还包邮。” “网上买的怎么能和现场摘的一个味道呢?”林涵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拉着他往里面去,“你陪我进去摘一些吧!” 沈一鸣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然后才陪着她进去。 原生态的桃子很多都并不如市场上卖的好看,但林涵说就这种桃子是最好吃的,沈一鸣也没说什么,尽量挑一些好的摘给她。 摘了没多会儿,手上便全是桃子上的小绒毛,刺的人难受。沈一鸣想去找地方洗洗手,可不知不觉间,天色居然暗了下来……沈一鸣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乌云,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一开始和樊莎莎一起在盘水村劝牛爷爷的时候遇到的那场暴雨。 他止住脚步,问林涵:“你带伞了吗?” 林涵摇摇头:“没有……” “我也没带。这里夏季的时候经常下大暴雨,我们还是先别摘桃子了,找个地方躲雨吧……打雷天站树底下不安全。” 林涵点点头:“那我们去哪里?” “去……”沈一鸣只能想到牛忠勇家,离这里好像是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他现在虽然退出了小组,但过去躲个雨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我在这里认识一个帮扶过的老爷爷,我们去他家吧。”沈一鸣说。 林涵看着他的表情瞬间又惊讶又崇拜:“哇,你还经常下乡帮扶老人呀?你真有爱心!” 沈一鸣笑了笑,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林涵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刻意的讨好。他有什么值得别人讨好的? 他和林涵拎着一些桃子到外面,放在电子秤上称完了,然后扫码付了钱,沈一鸣便带着林涵往牛忠勇家里去。 沈一鸣估计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可快到那个窄路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雷响,接着暴雨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哗啦啦下了起来。 今天的风和雨,就和三年前他和樊莎莎遇见的那次一样大。 “怎么这么大的雨?”林涵抬起背包挡着脑袋,但还是被淋的眼睛都睁不开。 沈一鸣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挺心大的,这雨和石块一样砸的他生疼,他还有空在这里追忆往昔。 他抬头看了看,仿佛是有什么牵引一样,他居然又看见了当年他和樊莎莎躲过雨的那块大石头。 沈一鸣大声对林涵说:“你跟紧我,我们去前面那个大石块下面躲雨!” “啊?!你说什么?!雨声太大了,我听不见!”林涵都不敢张嘴说话,一开口雨水就砸进来了。 沈一鸣索性牵着她的手把她往石块那边拉,林涵突然间傻傻地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腕,似乎没法思考了。 到那块大石头下,沈一鸣也像上次照顾樊莎莎那样照顾林涵,自己挡在梭雨的那一侧,免得林涵淋到雨。 他这不过是自然的行为罢了,却让林涵红了眼眶。 林涵深深地看着他,说:“沈一鸣,你知道吗?我关注你两年多了,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你。 ------------ 第五十二章 家庭医生 沈一鸣一脸惊讶:“……为了我什么?” 林涵脸上的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看着沈一鸣说:“两年前你在车站帮助我后,我就一直默默关注着你,我才发现一开始的我对你的家境有意见,我是真的太狭隘了,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根本就不像网上说的那样有那些自私自利的缺点,你一直非常努力,你非常好,你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浮躁,我比你差太远了……” 林涵说出对他的看法,然后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沈一鸣,我不远万里地来到青鸟县,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声,我喜欢你。” 沈一鸣半张着嘴,惊讶地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太不可思议了。 他对林涵的所有印象,都在那天相亲时候她打击自己的那番话,也是那次之后,他以为自己和林涵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现在怎么又…… 沈一鸣想不明白。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哗啦啦的雨滴,没有给林涵任何回应。 这一次,没有人半途打着伞来救他们,他们在大石块下腿都蹲麻了,雨才渐渐小了下来。沈一鸣和林涵浑身都湿透了,赶紧下山去坐车回县城。 到了之后,沈一鸣说怕他们俩感冒了,所以各自回去换衣服。他回了宿舍,林涵也回到旅店。 沈一鸣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林涵也没有继续纠缠他。第二天,林涵一大早就坐上了回乡的列车,临走前给沈一鸣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 “沈一鸣,首先,我要为两年前我对你说过的那些没有礼貌的话道歉,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看见别人都那样说,我便也那样以为。那时候的我并不如你优秀,却不知道仗着哪里来的自信当着你的面对你说那种刻薄的话……其实那一次你在车站为我说话后,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愧疚和自责,我觉得我不应该说那种话伤害你,更不应该在没有了解你的为人就对你下定论。我一直都想和你道歉,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 “然后我开始关注你,每一天都点进你的朋友圈看看你是不是发了新的动态,我慢慢地才发现,你是一个不骄不躁,努力向上的人。你在工作上做得越来越好,甚至能独当一面,而我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和失败,这让我再一次意识到曾经对你的刻薄和偏见是多么的愚蠢,你明明比我强很多很多…… “关注你两年多了,我却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也许是看见你和烂脚病老人的合照,也许是看见你发出的患者送给你的锦旗,也许是看见你值班到凌晨时医院后面那抹美丽的朝阳……你的生活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对你说这些话,但昨天当着你的面,我太紧张了,所以这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至于你如何回应我……我都可以接受,因为我主要就是想将我的心事告诉你。 “我现在已经踏上回家的列车啦,祝福你拥有更远大的前程,祝福你越来越好。” 沈一鸣一字一字的读完这段话,心底突然腾升起一股温暖的力量,好像一株破土生发的藤蔓,一点一点,慢慢长满心扉。 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人对他那么用心。 其实不止是林涵相信网络上对重男轻女家庭的那些言论,他自己也相信,并且为此自卑。但现在,他突然发现,生活对他的残忍中还留有一丝温暖,这份温暖足以令他感动。 不过感动之后,沈一鸣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管如何,林涵要回乡做公务员了,他自己也在远离家乡万里之外的地方渐渐稳定,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毕竟摆在情感前面的是生活,为了情感,放弃一份安定的事业,实在不值得。 后来他和林涵便没有再联系了,他们俩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点赞之交的样子。 * 樊莎莎回到医务科之后,很快就成了万民安的“得力干将”。院长这段时间推荐万民安去参加一个技术培训,万民安也十分想去,在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樊莎莎和苗芳,除了治疗好那些烂脚病老人,更要帮着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把家庭医生签约服务给做好。 中国基层的“家庭医生”,并不像电视剧中那些富裕之家请的医生一样,常驻家中,整日穿着西装,一副都市精英的模样,什么病都能治。这里的家庭医生,主要由基层全科医生组建的“家庭医生”团队,和居民签约后,对居民的健康进行管理,提供基本医疗、公共卫生和约定的健康管理服务。 万民安交代的这项任务并不容易……因为青鸟县的家庭医生服务,是要收取每年108元的服务费的。收费了之后,有十项以上的疾病,都可以免费治疗,家庭医生也会定期上门,监督观察他们的健康情况。 这就相当于108元买了一个一年期的定期体检和一个疾病保险包,其实现在在医院做一次基础体检,也要一百块钱左右。而签约家庭医生服务,就可以买一年的定期体检,怎么都是划算的,不仅方便青鸟县的基层医生对居民进行健康管理,对居民自己也有真切的好处。 可是,在有些居民看来,收钱的,不管有没有用,都是骗子。 樊莎莎刚接到这个任务,资料都没研究完,紧接着就收到了青鸟县卫生计生委的通知,叫他们去开会商讨家庭医生签约这件事。 樊莎莎和苗芳还有县医院的其他几位医生都去了,到了之后发现,除了卫计委的几位工作人员,中医院医务科的医生、青鸟县八街、六镇的所有卫生院的院长都过来了。 卫计委副主任短暂的开场白之后,便在投影仪上放出了直观的数据,青鸟县自从开展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工作以来,进展的并不顺利,第一年没有达到文件要求的签约率,而且还差的特别远。 “去年签约最好的红叶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经过我们调查,发现签约率里有弄虚作假的成分,在此提出批评,希望各位医生在这方面,宁愿完不成,也不要弄虚作假。” 被他点到名的院长,满脸惭愧地点点头,表示知道自己的错误。 现场有一位医生为这位院长解释了一下,说:“尤院长在居民健康资料上并没有作假,他只是没有办法收取规定的金额,所以跟居民说这项服务是免费的,然后自己掏腰包替居民付了钱。” 副主任点点头说:“行为可以理解,但是不支持,这样做对别的区域的居民和医院都不公平。” 苗芳和樊莎莎坐在最后排,此时苗芳小声和樊莎莎说:“真可怜啊,签约率都得要拿到钱才能算的,这位院长为了签约率自己贴了不少钱呢,结果现在还被拿出来批评。” 苗芳也跟着叹了口气,若不是压力太大,谁又愿意自己掏钱弄虚作假呢?一个人虽然只要108元,一百个人就过万了,一位基层卫生服务站的院长,一年的薪水不知道才有几万。 副主任又说:“对此,我们卫生局经过调查和分析,最后拟定一个新的签约方案,资料已经发给大家,我给大家简单讲解一下。一个是先服务后收费,现在许多居民不是不相信我们能给他们服务好吗?我们就先替他们免费服务三个月,三个月后,想签约的可以交钱继续享受服务,不想签约的,你们再想办法说服,要记得我们第一要务是建立全县的健康大数据。 “第二点,一个月后,国庆假期就要到了,将会有一批外出打工人员会乡探亲,这些外出人口相对于乡村留守人员来说年轻一些,容易明白我们这项工作的价值,所以我们要在青鸟县汽车站和火车站门口,设立临时家庭医生签约服务点,替居民测量血压和血糖等内容,普及家庭医生签约的重大意义。” 接着便是具体任务分配,卫计委要求每个医疗单位都派出医生参加这个活动。 樊莎莎身边坐着两名县中医院的医生,她听他们俩小声说县中医院开展的服务也不顺利,樊莎莎转过头,笑着问了他们一句:“你们医院,是不是有一位年纪很大的潘医生,偶尔会去坐诊?” 中医院的医生点头说:“是啊,潘医生每周都来,而且非常受欢迎,你们也认识潘医生吗?” 樊莎莎点点头:“我老家就是盘水村的,以前和潘医生都住在那里。潘水村现在是你们负责的区域吗?” 那位中医院的医生点点头:“是的。” 签约服务不需要县级医院的人具体签,主要是由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的全科医生签约服务的,但县人民医院和县中医院要起到带头帮扶和监督的责任,也要对签约的效果负责。盘水村就是中医院负责的。 樊莎莎建议说:“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盘水村那里几乎所有村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都非常尊敬潘医生,你们要是能劝说潘医生参加到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当中,保证效果翻倍。” 那俩医生想了想,点点头,说:“好的,谢谢你的意见,我们回去和院长提一提。” 这次会议结束后,中医院的院长真的去请潘医生参加了,潘医生不懂什么健康大数据,但也知道能为每个村民建立健康档案,对他们而言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尤其是针对重点人群,包括老年人、孕产妇、儿童、残疾人等人群,以及高血压、糖尿病、结核病等慢性疾病患者。 等到档案建立完全了,每个人有什么疾病,医生都可以立马进行针对性治疗,效率肯定会提高。 ------------ 第五十三章 时代楷模 潘医生参加到家庭医生服务当中来之后,跟着家庭医生服务团队回了一趟盘水村,跟着那些年轻医生挨家挨户科普宣传,效果果然显著,当天就收到了几十份签约表。 后面的一个星期,中医院又陆续收到了几百份签约表。省内在国家政策的基础上制定了新要求,要求今年的重点人群签约率要达到60%,中医院现在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还在他们的医疗服务包里加入了中医特色——送每一位签约用户中草药制作的驱蚊包。十月秋收,正是蚊虫泛滥的季节,驱蚊包的效果好,而且香气怡人,很快受到居民的欢迎,不过中医院不单卖,必须得加入签约服务才送。 驱蚊包是用中医院自己培植的药材做的,依靠驱蚊包,中医院又吸引了一批签约居民。 中医院在这方面的工作做的最好,卫计委号召全体卫生机构跟他们学习。樊莎莎和苗芳也过去学习了,她们还见到了那天开会的时候遇到的两位医生。 他们一见着苗芳和樊莎莎,就过来热情地说要加他们联系方式,感激地对樊莎莎说都是她的主意才能使工作这么顺利的开展的。 樊莎莎心里觉得受之有愧,她不过就是恰好认识潘医生,所以顺道提了一句。 苗芳凑过来说:“现在大家都过来学习中医院,你们也不止潘医生这一个优点,辛苦你们多多传授经验了。” 两个医生忙笑着说一定会的,然后把她们俩带到了会议室里。 中医院分享完自己的经验,后面几天,各家医院纷纷派人跟着中医院的签约团队一起下乡,中医院的医生们也毫无保留讲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他们。 空闲时间,他们也去中医院,和他们一起收工缝制驱蚊包。 其实医疗机构很特殊,尤其是公立医疗机构,他们存在竞争关系,但更多的情况下是互帮互助的,尤其是比较小的地方,医疗系统工作几年后,整个区域的医护人员都认识彼此了。 新一轮医改之后,县人民医院和县中医院作为区县内的龙头医院,他们绝对不会去想办法抢走对方的患者,只会希望不管哪个区域的患者,在想看病的时候,都能立马找到最近的医院。 国庆节越来越近,在国庆节前两天,就有人陆续返乡,各家医院也开始在车站附近设立服务台宣传家庭医生签约服务。 县卫计委预料的不错,返乡人员不少都能理解这项服务的特殊意义,有不少人在听说这项服务之后,当场就替家中的老人签约了。 到了国庆节那一天,现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樊莎莎面前刚走了一位替父母签约的男子,紧接着又挤过来几位年轻人,他们每个人都提着箱子,背着大包。 樊莎莎拿出表格,问他们:“你们也是要签约的吗?” 带头的那个年轻人摇摇头说:“不是的,我们是记者,这是我们的名片。请问你们是青鸟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吗?你们认不认识万民安医生?” 樊莎莎有些诧异,接过名片看了看,发现他们是北京一家著名报刊的记者,然后点点头,说:“万科长是我们科室的科长,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昨天刚宣布的消息,万民安科长当选为今年的时代楷模,我们想为万科长做一期专访,但是却联系不上他。” “哇,时代楷模?”樊莎莎惊呼一声,然后赶紧跟他们解释,“不过你们来的不巧,万科长最近在北京学习,可能上课期间不能打电话,所以你们联系不上。” 几个记者相互商量了一下,然后对樊莎莎说:“请问你能否帮忙联系他的家人和同事?对了,还有万医生一直帮扶的烂脚病老人,我们也想采访一下,我们想为万医生做一个专题,宣传万医生的贡献,也让全国更多的人关爱烂脚病老人,铭记历史。” 樊莎莎点点头:“我可以替你们联系。你们先去县里找旅店住下,等我问过他们的意见之后,我打你名片上的电话联系你们。” 那几个记者再三感谢她,也不好继续打扰她工作,便赶紧去找地方先放行李了。 樊莎莎忙到人少的时候,去上网查了一下时代楷模,百科里是这么解释的:“时代楷模”是由相关国家部门集中组织宣传的全国重大先进典型。时代楷模充分体现“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价值准则,充分体现中华传统美德,是具有很强先进性、代表性、时代性和典型性的先进人物。时代楷模事迹厚重感人、道德情操高尚、影响广泛深远。根据时代楷模的职业身份,以有关部门名义发布。在中央电视台设立“时代楷模”发布厅。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三个字:高大上。 樊莎莎立马给万民安发了一条留言说了这件事,估计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吧? 然后又问同事要了万民安妻子的电话,给她也打电话过去说了这件事,程荣又激动又紧张,纠结半天,说:“要不别来采访我了吧,叫他们回北京去采访老万,我不会说,到时候结结巴巴的丢人。而且哪有自己去说自己家人好的,有点像自夸自擂的感觉……” 樊莎莎安慰她:“我看那几位记者都非常和善,你不用太担心,照实说就行。我刚才还去网上查了一下,发现‘时代楷模’是很高的部门授予的荣誉,这项荣誉太难得了!到时候还要上央视呢,而且你用不怕什么自夸自擂,万科长默默做这件事那么多年都没有外面的人知道,现在有机会就要好好宣传,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了解这件事的意义,才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程荣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说:“那你联系记者们吧,我去提前写个稿子准备一下。” 樊莎莎挂了电话,又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院长和周奶奶他们,说是到时候记者也要去采访他们,他们也基本上都是怀着又紧张又激动的心情答应了下来。 樊莎莎沟通好了之后,替双方约了时间,记者们便先赶往万家去采访万民安的家人了。 他们到的时候,程荣为了接待他们,去超市买水果去了,此时还没回来,只有万民安的儿子万哲在家。 万哲给他们开门,把他们请到家里坐着,又给他们挨个倒了杯水:“我妈去超市了,一会儿就回来。” 其中一个记者看着万哲,问他说:“你是万医生的儿子吗?” 万哲点点头。 那个记者笑着问:“那我们能不能先采访一下你?” 万哲赶紧摇头:“还是不要了吧,我都没准备,也不知道说什么。” 记者抬起相机,说:“你就实话实说,描述一下万医生在你眼里是一位什么样的父亲就可以了,可以不?” 万哲想了想,问他们:“我什么话都可以照实说?我说我爸坏话也可以?” 几个记者面面相觑……虽然说什么都可以,但毕竟是宣传先进典型,说坏话好像不太好吧? 不过他们话都说出来了,要是现在拒绝也显得失去了媒体的公正性,那记者点头说:“行,你说什么都可以,我们想做的是全方位的选题,各个角度的看法对我们而言都是可以的。” 万哲点点头,说:“那我组织一下语言。” 记者也连忙打开录音笔和摄像机。 万哲对着镜头深呼了一口气,说:“我觉得我爸爸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我爸爸在工作里比较执拗,认死理,大概是三年前左右吧,医院拿到了一项给医护人员的福利,半价买房,我爸爸自己不买,就放弃了这次机会。家里亲戚让我爸给他们申请一套,我爸不愿意,我爸觉得这个福利是给医护人员的,他家亲戚不应该享受到。我妈也支持他这么做。就因为这个做法,家里亲戚到现在都不怎么爱搭理我爸爸和妈妈,顺带着连我都讨厌。我招谁惹谁了? “我爸爸还把患者看得比我们重要,每天不是陪着患者,就是待在医院处理工作,就算回家吃饭也经常被突然叫走。我要奉劝各位没有结婚的女生,如果你们想要自己未来的丈夫多多陪伴自己,就千万千万不要找医生。 “从我六岁生日的时候,我爸就说带我去上海的大游乐园玩,现在十二年过去了,这个承诺一直都没有实现。他就是个骗子。 “我爸经常送他照顾的炭疽病老人去大城市医院做手术,但是,我今年上大学,他却没有送我。我妈也没送我,我一个人去的。在学校里看见室友们爸妈都陪伴在他们身边,只有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一开始的几天我简直伤透了心。 “我要吐槽的事,三天三夜都吐不完,不过,我从小就特别崇拜爸爸,我们老师也经常说,医生是救死扶伤,是特别崇高的职业,我和我妈不管有多少不满和抱怨,最后都愿意理解爸爸,并站到爸爸身边支持他。 “我们爱他。” ------------ 第五十四章 勿忘伤痛 “说的太好了!”记者反复翻看着刚才给万哲录制的视频,由衷的发出这声赞叹,万哲的真情实感和流畅的叙述都超出他们预期。 而且万哲礼貌得体的待人接物,都透露着他从小到大接受良好的教育。在万民安这么忙的情况下,程荣能将万哲教育的这么好,她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医嫂”。 万哲被他们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抓了抓脑袋说:“我就是实话实说,你们看着能用就最好了。” “肯定能用的,发出去指不定会有超出预期的反响!” 正在这时,程荣回来了,她开门进来,看见记者们都已经在这儿了,赶紧笑着说:“你们坐,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万哲过去接过水果,说:“妈,你和记者们说吧,我去洗水果就行。”然后万哲拎着水果转身去了卫生间。 记者起身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说:“阿姨好,阿姨,那我们开始采访了,我们给您录制……您要不要再准备一下?” “哦,好。”程荣点点头,回房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稿子,又默读了两遍,然后出来对着摄像机说。 “我的丈夫万民安是青鸟县人民医院的医务科科长,其实医务科这个科室,很多人不了解,我家亲戚一开始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喜欢找我丈夫治病,那些我丈夫确实会,因为他也学过,但却不是他的本职,他在医院主要是负责沟通全院上下的事情,医疗扶贫的事情,医改的事情,总之杂七杂八的,虽然不像那些大主任一样每天做好几台手术,但他可一点不比他们轻松。 “我跟我们家亲戚说了民安在医院不怎么做手术后,他们一开始都挺瞧不起民安的,觉得他不算一个真正的医生……其实吧,我觉得这个岗位,只要在岗的医生,还有他的家人,最能体会它的重要性。 “说到治疗烂脚病老人这一块,我一开始特别生气,跟他吵过很多次,因为有些患者家属实在有意思,民安照顾那些老人吧,是他承担下来的责任,我不知道那些患者家属怎么好意思不分日夜的给民安打电话的?当时我气的分开的念头都有了。 “可是后来,那家被民安照顾的患者家庭,每次来县城里,都顺带给我们家带点土产,每次来也都千恩万谢的,我开始理解他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被外人记挂过,感激过,而民安有,是因为他付出过。 “现在不是那么忙了,他科室里几个年轻医生,都非常能干,他也有时间抽空出去学习提升业务水平了。我感谢医院对民安的培养,也感谢领导们对民安的赏识,希望以后可以越来越好。” 她还是紧张,说的有些结巴,稿子也写的比较正,不过记者们说不碍事,回头他们会剪辑重新编辑。程荣本想留他们吃饭,不过他们说还有好几个站要去采访,程荣只好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们。 从万家离开后,记者们去跑去下塘村采访周丽芬,周丽芬一开始很害羞,对着摄像机不敢说话,记者提议让他们一家子都到镜头面前说。 有儿子和儿媳的陪伴,周丽芬才打开话头,她掀开自己的裤腿,将自己的伤疤展示给记者们看:“现在伤口没有以前的一半大,已经好多啦,最坏的时候,这一整条腿都肿了,里面全是烂了的那个水,一按就有黄色的水流出来,还难闻,我拿塑料袋包起来都没用。” 那大半条腿都黝黑如同火烤过一般,皮肤有几处依然外翻流脓……记者觉得这个在周奶奶口中是“好多了”的伤痕,在他们看来依然触目惊心。 “奶奶,你的伤口可以拍吗?” 周奶奶点头:“你们要是不嫌恶心就拍吧,其实万科长他们照顾的非常到位,我这个伤口就是天气热的时候容易烂,等到天气凉快的时候,就好多了。哎,我现在比以前没得治的时候,舒服多了。” 周奶奶说着,把裤腿卷的更高了一些,说:“你们把这个宣传出去,叫现在的年轻人记得以前我们国家的人是怎么被人欺负的,叫他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为国家做贡献,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记者在周奶奶的伤口拍了几张特写,周奶奶接着说:“其实我这个腿染病,还算是轻的……细菌炮弹你们听说过没有?当时很多飞机从天上飞过,扔下几个细菌炮弹,你们不知道当时打仗,死了多少人,满街上都是死的动物,床底下得天天看,不然过两天下面就一层死老鼠……当时我大姑被他们抓走了,要做实验,他们给我大姑打那种药,我大姑个子高又瘦,本来只有九十多斤重,被他们打了那种药之后,浑身都鼓起来,鼓的和三百斤一样……我就想要是人死了真的能变成鬼就好了,我做鬼也要报复他们!” 周奶奶回忆起在那场战争里牺牲的亲人和朋友,不由红了眼眶:“现在你们年轻人对当时的战争没多大感觉了,你们现在都愿意和他们友好相处,但是我们这些经历过的,永远不会忘,也永远没有办法原谅!记者同志,你们好好拍一拍我这条烂腿,宣传出去,叫年轻人看看,叫他们知道敌人多残忍!” 70多年了,或许曾经的记忆已经渐渐淡化,但这些伤,还是真真切切存在的!70多年了,这些战争导致的病痛,依然在折磨这些生在那个时代的人…… 全国又有多少像周奶奶这样忍受一生病痛折磨的老人?又有多少连生病的资格都被剥夺而逝去在那场战役中的生命? 记者郑重地点头:“周奶奶,您放心,我们会宣传出去的。您也不用担心,国家的创伤会永远留在我们的课本里,每一代人都会铭记!虽然历史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杜绝悲剧的重演,绝不会再让任何势力侵犯我们的家园!” 周奶奶点点头,控制不住留下眼泪:“你们年轻人都是好样的!” 另一个记者感觉到这个话题太严重了,再聊下去不利于工作的开展,便提议说:“周奶奶,您跟我们说说万医生的事迹吧。” 张兵不好意思地笑笑,对记者说:“我妈一说当年的事情就容易激动,她当年经历过,所以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了,她有时候大半夜做梦梦见那时候的事,都要害怕地起来哭。不好意思啊,都忘记你们是来问万科长的事了。” 记者笑着摇头:“没事,令现代人铭记历史,也是万科长他们参加这项活动的意义,我还要感谢奶奶给我们的采访带来了更深刻的意义。” 张兵又笑了笑,然后开始说万民安:“万科长,还有他手下带的几个医生,全都是令人尊敬的好医生,他为我们做了很多,万科长自己那么忙,但是我们俩人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给他打个电话,他立马就过来了,我们真的非常感谢他,感谢他照顾我妈这么多年……” 张兵有些哽咽:“我还要感谢万科长手下的医生小樊,我以前不是孝顺的人,要不是小樊医生劝我,我就做了大错事了……” 刘学敏也跟着说:“我是最最对不起万医生的人,说实话我以前有些瞧不起这些医生,我觉得哪有什么上门免费服务这种好事?他们肯定是骗子,肯定是想卖药给我们家的……但后来我才发现,医生真的是这世界上除了家人之外最希望我们好的。我要感谢万医生还有万医生手底下的那些年轻医生们,让我们家人之间更懂得珍惜了。” 周奶奶说:“万医生这个人实在,而且心好,他知道别人家有什么矛盾,从来都不会挑拨,只会讲好话,叫人家和好。” 记者们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刘学敏却“蹭”的一下脸红了……她知道婆婆说的家庭矛盾是指她以前对婆婆有意见…… 现在想想,自己以前的意见也确实表现的太明显了,不止万医生知道,小苗医生也看出来了,小苗医生性子直又泼辣,以前都直接跟自己摆脸色。其实,万医生也知道当时主要是她不愿意带婆婆去治病,只是万医生不说而已。 不止万医生知道,婆婆也对她的细思一清二楚,只是婆婆并不表达出来,还说是她自己不想去治。 现在刘学敏想起自己以前在万民安面前说过的话,心里很是羞愧。 这时,周奶奶突然握住她的手,慈爱地笑着,对她说:“我们一家人现在这么好,真的要感谢万医生他们。” 刘学敏看着婆婆,重重地点点头。 “……” 记者们在青鸟县待了一个星期,去采访了几个患病老人代表,又采访了万民安医院的同事,然后回到北京,赶在万民安下课后去采访了他。 万民安不怎么会表达,只在采访里说:“我们省以前是受灾重区,这项活动也全省都在做,不仅仅是我们青鸟县一家,给我这么高的荣誉,我真的感觉受之有愧……” 后来这份视频采访记录,被剪辑成了一部短片,短片最后一个镜头里,所有曾经参加过治疗团队的医生和所有患者被聚集到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结尾就定格在这里。 后来相关人员通知万民安去领奖,万民安正好结束了培训任务,去电视台领奖。 那天,所有的患者都被提前接到了县医院,他们和医生们一起守着电视台,等着看万民安。 “他多年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带领团队义务上门为侵华日军细菌战烂脚病受害者提供优质医疗服务,在减轻老人身体伤痛的同时,也给他们送上了亲人般的关爱和抚慰,以大爱仁心抚慰民族伤痛,赢得了患者的信任和尊敬。” 主持人宣读完颁奖词后,屏幕那头的万民安上台领奖,他表现的并不好,毫无一丝褶皱的西装革领不了他的局促不安,微微颤抖的嗓音也透露出他面对如此大场面时的经验不足…… 可尽管如此,远在万里之外的青鸟县人民医院里,一群患者还是激动地一起起立鼓掌,不少患者也泪眼朦胧。 …… 万民安领完奖回到医院之后,依然做着之前的事,每天忙碌于医院的杂务,依然像往常一样去山村照顾老人。 ------------ 第五十五章 老年痴呆 这一周周末,樊莎莎他们去下塘村看赵爷爷,到赵爷爷家中的时候,敲了好几遍门也没有人开。 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赵爷爷出去玩了,因为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那就证明赵爷爷应该还在里面。 苗芳扒着窗户往里看,她看见赵安邦躺在床上,估计他是在午睡吧。 她喊了两声:“赵爷爷,赵爷爷,我是小苗,你能给我们开一下门吗?” 樊莎莎也觉得不对,开始使劲敲门:“赵爷爷,赵爷爷你开一下门!” 苗芳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赵安邦的动静,顿时心慌不已,她赶紧打电话给此时正在周丽芬家给周奶奶治疗的万民安,电话接通后,她立马说:“万科长,赵爷爷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你快过来看一看!” 那边万民安接到电话,没过十分钟就跑过来了,和苗芳他们合力撞开门,就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床上的赵安邦似乎清醒过来了,他缓慢地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一房间穿着白大褂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万科长,你们来了啊……” 看见他似乎没什么大碍,万民安松了口气。 不过苗芳和樊莎莎却依然担心……既然赵爷爷没什么事,刚才他们那么大力气地敲门,赵爷爷怎么都没什么反应?赵爷爷之前也没有耳朵不好使的症状啊,不可能没听见! 赵安邦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万民安身边说:“万科长,前几天我还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上电视了,真威风啊!” 万民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他:“赵叔,你最近身体还行吗?” 赵安邦点头:“好着呢,什么疼什么病都没有!” “那就好,刚才敲了半天门也没开,我们以为你生病了呢……门都被我给撞坏了,回头我再出钱给你买个新的锁。”万民安不好意思地说。 赵安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修一下就成。” 他好像自动忽略了刚才万民安提到的敲门没醒的事? 苗芳走过去,又重复了一遍说:“赵爷爷,我们准备准备给您换药吧。您最近睡眠很好吗?我们来喊了好一会儿了,你都没醒。” 赵安邦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点头:“是啊,我最近睡的香,夜里打雷都吵不醒我。” 苗芳没再说什么了,和樊莎莎一起替他换好药,又陪他说了会儿话。万民安也继续回周丽芬家里了。 这时有一位扛着铁锹的老爷爷从门口经过,赵安邦看见他,招手喊他:“老孙啊,明天去找你打牌。” 那位姓孙的老爷爷连忙摆摆手拒绝了他:“你帐都算不清,我不跟你打。” 赵安邦似乎有些尴尬:“谁说我算不清的?” 孙爷爷说:“昨天打牌,我上一局赢你,你下一局就不认账了,还说上一局是你赢我,还要和我抵消!你耍赖皮,我才不跟你打。” 赵安邦急了,立马站起来去拿钱包,说:“我昨天欠你多少?我都给你!我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 孙爷爷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也没几块钱,你真的忘了就算了。我明天还要收小麦,就不跟你打牌了。现在医生在你这,你好好招待人家,我先走了。” 赵安邦伸着脑袋目送他离开后,不好意思地对樊莎莎和苗芳说:“我有时候记性不好,不是真的想赖账的。” 樊莎莎笑了笑,点头:“我相信您,跟您接触三年多了,知道您非常大方,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给我们,怎么可能会赖几块钱?” 赵安邦点点头:“哎,你们相信我就行了。” 从赵安邦家离开后,樊莎莎对苗芳说:“苗姐,我记得上周喊赵爷爷去医院看万科长上电视,他也忘了,之前还有几次……我觉得他打牌忘记给钱不是偶然,可能是身体出状况了。” 苗芳应了一声:“我觉得也是……刚才有个小细节你注意到了吗?万科长上一分钟问他怎么睡那么熟,下一分钟他却没回这个问题,好像是短暂失忆一样……该不会是老年痴呆吧?” 樊莎莎不敢妄下定论,说:“要不然和科长说一下,把赵爷爷接到医院来检查一下吧?” 苗芳点头答应。 见到万民安之后,他们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万民安也随后就去把赵安邦接到医院,做了头部CT和脑电波检测。 检查结果出来后,他的β淀粉样蛋白1-42(Aβ1-42)浓度降低,总Tau蛋白浓度升高,有很明显的阿尔茨海默病提示。 这种病在老年人当中并不算少,而且记忆衰退只是最初最轻的症状,到了第二个阶段后,记忆的衰退会越来越严重,对事物的认知也会渐渐出现障碍,甚至还会失禁……到重度痴呆时,患者的记忆力会严重丧失,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只能有如同婴儿一般的强握、摸索和吸吮等原始反射,最终会昏迷不醒。 普通的老人,罹患此症或许还有家人陪伴照顾,但赵安邦孤单了大半辈子,他此时什么都没有。 针对赵安邦的事,万民安开会的时候说:“既然我们负责治疗他,就负责到底吧,目前他还是早期阶段,我跟院长申请长期住院病房,我们团队人员平时有空,就去多多照顾一下赵爷爷,等控制下来之后,再看情况做下一步打算。” 团队里所有人都表示愿意承担。 赵安邦也十分配合,医生护士说什么,他都照着做,经常被护士们当作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榜样,让别的患者也向赵爷爷学习。 鞠泽也经常会带念念过来陪伴他。 念念现在上小学二年级了,在美术方面的天赋开始渐渐展示出来,鞠泽给她报了素描班,一段时间后,念念画的画已经神形兼备。 她每天一下课之后就跑到医院,用自己的纸笔给赵安邦记录他在医院的生活,有时候是护士带他做算术题,有时候是他和好几位病友一起跳广场舞,有时候是他和鞠泽樊莎莎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每一张画像,都是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这样,就算他以后渐渐淡忘了自己的过去,但看见这些画像的时候,也应该会知道,他并不孤单。 …… 快到年底的时候,樊莎莎的父母从外地回来,樊奶奶把鞠泽叫了回去,她要出面,替鞠泽说服樊莎莎的父母。 其实上次樊奶奶打电话跟他们说了一遍之后,樊莎莎父母反对的意愿就不是那么强烈了,樊莎莎的父亲就是樊奶奶拉扯大的,他非常清楚母亲的眼光,她看上的人不会差。 这次鞠泽过去,樊家父母态度也好了许多,虽然依然是不是太过热情,但明显没有第一次那么排斥了。 一家人吃完饭后,樊妈妈故意把樊莎莎支开,然后和樊爸爸一起,和鞠泽来了一场私下交谈。 樊爸爸态度平和,郑重地问鞠泽:“你和莎莎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鞠泽连忙点头:“是的。如果叔叔阿姨同意,我们很快就可以着手准备结婚。” 这一点樊爸爸是相信的,现在的小年轻如果不是奔着结婚去,很难在一起三年左右,而且还替对方照顾对方的长辈。 “行,我有些话要先跟你说,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们才能让莎莎跟你结婚。” 鞠泽老老实实地坐直:“叔叔你说。” “我们家情况你应该已经了解了,虽然是农村户口,但踏实肯干,这几年也有些存款,所以我们俩口将来也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与这个对应的,我希望你爸妈也不要成为莎莎的累赘。” 鞠泽想了想,也很认真地回应说:“叔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累赘,是指我们赡养父母吗?如果是指这个,我觉得我没办法答应你。不管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错事,他们都是我的父母,他们老了之后我赡养他们是他们的责任。现在我妈妈是另外有家庭,她需不需要我赡养我不知道,但如果需要我也不会推辞的。当然,我和莎莎也会赡养你和阿姨,还有奶奶。” 樊爸爸被说的哑口无言,可关键鞠泽把他们俩也带上了,没有说只赡养他的父母,不养活他们,所以他也没办法争辩…… 樊妈妈倒是越发觉得鞠泽实诚,碰了一下即将发怒的樊爸爸,然后对鞠泽说:“你说得对,你很有担当。但我们不想让莎莎跟你过苦日子……我直接说吧,我们不是嫌弃你没家底,你个人的条件,我们俩都是满意的,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人也善良有担当。至于你妹妹,一个小女孩,养着没事,也花不了多少钱,读完大学结婚了就有自己的家庭了……我们担心的是你爸爸,你爸爸出狱之后,在我们这种小地方,肯定是找不到工作的。他才五十岁左右吧?他要是出来以后找不到工作,难道也要靠你和莎莎从现在就养着他?” 原来他们是担心这个……鞠泽心里一阵苦笑,不过他也能理解,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换做他自己嫁女儿,也绝对不想女儿过去就上有老下有小的。 他解释说:“叔叔阿姨,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不必担心,我父亲的负担不会很重,他有不错的学历,而且性格上也是不愿意坐吃儿女的,如果他在本县找不到工作,他会去大城市。再者他前三十多年也一直在交各种保险,现在这些保险还是有的,这些钱就足够他退休之后的生活了。” ------------ 第五十六章 要结婚了 樊爸爸和樊妈妈对视了一眼,如果是这种情况,好像也还可以,只要不会给樊莎莎造成太大的负担就好。 他们承认自己有些自私,可对于自己女儿未来的生活,他们不得不自私。他们不求樊莎莎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求她能够舒舒服服,丰衣足食。 接着樊爸爸又说了下一个流程:“你们年轻人恋爱,其实我们做长辈的不应该干涉太多,但流程和一些礼节方面,我还是希望能够按咱们县的习惯来,该有的礼节,都不能少,不然老家这边,门旁邻居,都会笑话莎莎的。” 鞠泽点头:“叔叔放心,我已经和我大伯说了,到时候会由他出面替我操持,不会委屈莎莎的。” “嗯,你大伯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双方家长正式见一见面,商量一下别的事。”樊爸爸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现在你们小年轻都不流行收彩礼了,所以我们家也不要,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不要彩礼并不是我们莎莎容易追求,而是我们做长辈的体谅你们小年轻过日子不容易。” 鞠泽也点头应下。 但是樊妈妈却嗔怪地看了樊爸爸一眼,不过却到底没说什么。 “剩下的流程,我和你家长见面了之后,再商量。”樊爸爸最后总结了一句,接着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微笑,“你去和莎莎说话吧。” 鞠泽也松了口气,赶紧去奶奶的房间找樊莎莎了。 樊妈妈看鞠泽进了奶奶的房间,小声地责备樊爸爸:“你怎么突然说不要彩礼?也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樊爸爸诧异地看着她:“难道你想要彩礼?现在都不流行这个了。” 樊妈妈说:“怎么不流行了?我大哥家的丽丽去年结婚,还收了十几万的彩礼!” 樊爸爸笑了笑:“大哥家还有个儿子,他们要丽丽的彩礼给他儿子以后结婚用的,而且你看丽丽,她爸妈开口要十几万的彩礼,把小两口给掏空了,现在丽丽基本上跟她爸妈断绝关系了,过年过节都不回来……为了点钱断了和女儿的关系,何必呢?他们俩老了肯定会后悔的。” 樊妈妈不满地说:“我们家和我大哥家情况不一样,他们家把女儿的彩礼给儿子用,我们家收到的彩礼,我肯定回头都给莎莎,我只是想考验一下小鞠到底有没有把莎莎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樊爸爸考虑了一下,说:“别了吧,完全没有意义的考验,反倒叫人看不起,觉得是我们贪财卖女儿。” 樊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劝了,观念不同说不到一起去。 她还是有空劝劝樊莎莎吧,她觉得樊莎莎应该会懂得她的想法的。 鞠泽在樊家待到晚上,樊莎莎第二天要上班,于是和他一起回县城里。坐在车上时,樊莎莎突然收到了她妈妈给她发来的一条短视频链接。 她点开看了看,视频里是一对妆画得非常浓艳的男女,开场是男生在声色场合,跟兄弟在一起喝酒吹嘘:“我在家里的家庭地位是说一不二的,我当初娶媳妇一分钱都没花,现在她还得在家给我生小孩洗衣做饭!” 然后画面一转,视频里出现了一位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女人,她蹲在地上洗衣服,身后是一个青鸟县早已经没有的快塌了的那种农村土房子,场景上和刚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后这个女人一边洗一边语重心长地告诫观众:“女人,当初你体谅他,你不求车不求房不求彩礼跟他在一起,他不会懂得珍惜。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容易得到的,都是便宜货。所以,不要怕别人说你物质,也不要怕别人说你拜金,你要把自己放到昂贵的地位,你才能拥有美满人生!” 樊莎莎看完这段小视频,心里觉得又可气又可笑……这什么玩意?不是赤裸裸物化女性吗? 而且整个视频她都无力吐槽,他们为了表现这个女主角受苦受难,特意让她穿的破破烂烂,但是可能又还想走偶像路线,偏偏画着大浓妆……任何一个在家做家务的女生都不会涂你们厚的粉好吗…… 鞠泽也好奇地探过脑袋过来看:“你看什么这么好笑?” “我妈给我发的土味小视频,你看看。” 鞠泽看完,也是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握着樊莎莎的手说:“丈母娘这是暗示我交彩礼呢。” 樊莎莎很是无奈:“我妈这老观念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你别怪她。彩礼的事我爸爸跟我说了,说现在国家不提倡,我们家也不要。” “我当然不会怪你妈,但我觉得你妈妈的担心也有道理,她也是为了你好。”鞠泽看着她,笑着说,“你放心,青鸟县的彩礼金额又不多,又不是外地那种天价的,一般也就是六万六或者八万八,讨个好彩头,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叫你和你妈之间有隔阂。” 樊莎莎惊讶地看着他:“六八万的还不多?你一个月工资就六千吧?” 六千工资在小县城里虽然算不错的了,但是要说给六八万的彩礼,那也得攒一年半载的呢。 鞠泽笑了笑,神神秘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樊莎莎好奇地问:“什么?” “三个月前,我大学的同学联系我,说他们现在组建了一个团队,专门接外包的活,他们也邀请加入他们团队,给深圳一家文化公司做官网和app,我前几天已经交了而且通过了,过几天就会打款。我本来打算拿到钱再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你怀疑我没钱,我只能提前跟你说了。” 樊莎莎惊讶地说:“你还接私活?” 鞠泽点头,笑着说:“医生都能多点执业,我一个写代码的接个外包怎么了?再说我又没占用上班时间,我都是下班之后熬夜赶工的。” 好像接私活确实也没怎么……“怪不得你这些天好像天天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原来是夜里做那个去了。”樊莎莎继续好奇地问,“那他们给你开多少钱?” 鞠泽摊开手掌,樊莎莎看了看,猜测:“五千?” “……五万,是税后。” “天呐!这么多?”樊莎莎惊呼。 鞠泽伸手拥住她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了句:“我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如果一个公司不找外包而是自己成立部门开发,投入的人员成本至少得五十万以上,大城市还得翻几番。我们外包已经非常便宜了,整个团队拿了四十多万回款,除去运营成本每人均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给不起彩礼,起码哄丈母娘开心的钱我还是有的。而且这个app上线后,我同学说后续的维护还是我们做,那也是有佣金的。” “天呐……”樊莎莎惊讶地只能用这个词来表达。 鞠泽温柔地看着她……他回忆起爸爸刚入狱的那段时间,自己每天担惊受怕的,还差点放弃樊莎莎。现在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愚蠢,就算家庭遭遇变故,但他有手有脚的,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有什么事不可以通过努力获得的呢? 他想起一首他最爱的歌曲的歌词:“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请你打开电视看看,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我们是不是该知足,珍惜一切就算没有拥有……” 他紧紧握住樊莎莎的手,现在他们的一切都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他十分庆幸他们俩当初都没有轻易放弃彼此。 也十分感激,当初樊莎莎主动迈出那一步。 几天后,深圳那边的公司打款回来了,鞠泽的大伯、二姑等一大波亲戚,去樊莎莎家和樊莎莎的父母见面。双方谈妥之后,樊家父母客气地送走了对方家长,再回到家中,樊爸爸无奈地对樊妈妈说:“现在彩礼也给了,你满意了吧?你这个财迷!” 樊妈妈瞪了他一眼:“我都说不是我为自己要的了,我只是想小鞠这孩子证明他真的在乎我们家莎莎!你说我财迷?你有良心吗?当年我跟你结婚的时候,我要一分钱了吗?我不什么都没要就嫁给你了吗?你当初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可有说一声?!” “就是啊,你看看我跟你结婚我也没钱给彩礼,但你能说我不珍惜你吗?怎么到女儿身上,你就这么死心眼?” “怎么死心眼了?我跟你说我爸妈当初也是要的,要不是他们俩看你人确实老实,又上过学,才不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樊爸爸撇撇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你没理当然说不过我!”樊妈妈哼了一声。 过了两天,樊妈妈当着樊爸爸的面,把到手的彩礼一分不少的全部交给了樊莎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莎莎,爸妈之前干涉你和小鞠,你不要怪我们,我们真的一门心思都是为你好的。我问小鞠要彩礼,也不是想为难他,现在这笔钱给你……你就别给小鞠了,自己收着,也别告诉他。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要有点钱,这样才有底气。” 樊爸爸在一旁笑,说:“你妈这个人有时候神经兮兮的,你别听她的,夫妻之间哪可以有什么秘密?” “你懂什么?”樊妈妈瞪了樊爸爸一眼,“你才神经,不知道为女儿未来打算!” 樊莎莎微笑着看着这对活宝,尽管他们在争吵,她还是看出了浓浓的爱意。 然后她和鞠泽便在双方家长的帮助下挑选了一个日子领证。 在领证的头一天,鞠泽瞒着所有人去了看守所,见了他的爸爸。 玻璃窗的对面,他看得出来父亲比之前苍老了许多许多,他以前,称得上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而现在,头发几乎全白了,皱纹也深。 他拿起话筒,说:“爸,我要结婚了。” ------------ 第五十七章 像个傻子 鞠梁点点头,本来情绪十分稳定,听了鞠泽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后,他突然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拿着话筒,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这种大事,本来应该爸爸出面给你做主的,不过现在想想,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什么需要我给你做主的,你什么都能做的特别好。你好好跟小姑娘相处,不要像我和你妈那样。” 鞠泽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放心,有一对家庭失败的父母,我会跟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 鞠梁无话可说了,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探监的时间到了,在放下话筒之前,鞠泽对鞠梁说:“爸,我等你出来,一家人团聚。” 鞠梁转过身,佝偻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无论鞠泽经历多大的变故和苦难,他始终都一心向上。无论自己如何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他也始终想着一家人团聚…… 鞠梁深深的自责,他这种人,怎么配有这样的儿子? 不过现在好啦,他即将拥有自己的家庭,以他的性格,他应该会很幸福吧? 鞠梁想到这里,在心痛之外,更多了些欣慰。 次日,鞠泽和樊莎莎一大早就要去民政局,樊莎莎已经在公交车上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多大的感觉,他给鞠泽打电话:“身份证户口本都带着了吧?你别丢三落四的。” “知道知道,昨天就已经收拾出来了,我马上就去,一定以最快的速度。” “不用那么快,我们是去领个证又不是赶考,你主意安全。” “知道了,会见。”鞠泽笑着放下手机,小时候没感受过父母的体贴和关爱,现在得到了未来妻子的加倍体贴,这种感觉真好。 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激动了,睡觉前从衣柜里挑出来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也早早地把证件装在袋子里放好。 现在,他拿起证件出门,念念从房间里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就要把莎莎姐姐领回家住了?” “是啊。” 念念高兴地说:“太好啦,以后就有人教我英语了,你这个笨蛋都读不懂。” 鞠泽欲哭无泪……他教念念小学英语居然也能被嫌弃…… 不过,念念这么喜欢莎莎,将来应该会和莎莎未来应该会相处的很好吧。 “你在家乖乖写作业啊,饭菜在冰箱里,回头你自己热一下,我今天可能很晚才回回来,你不用等我,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念念点头,冲着他的背影喊:“嗯,哥哥加油哦!你今天真帅!” 鞠泽回头冲她一笑:“放心,我一定会的。” 他赶到民政局的时候,外面已经排起了好长的队。等了十多分钟,樊莎莎才慢悠悠地过来。 “我说应该早来一些吧,现在放春假,很多人都会乡结婚。”鞠泽走过去牵起她,拉着她过去一起排队。 樊莎莎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温柔:“你今天很帅哦!” 鞠泽低下头看了她一眼,说:“我哪天不帅?” 这人……怎么越过越幼稚了。 很快排到了他们,照片是之前就准备好的,整个流程不过几分钟就完成了,两个人拿着小红本出来,站在民政局门口,鞠泽把两本都打开,拍了张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写着:“终于娶回家了,不容易啊。” 没过几分钟,朋友们的祝福语便一条一条地跳了出来。 樊莎莎也拍了照片,不过还没发,她到现在还没有进入状态…… 鞠泽突然说:“对了,我还没有正式求婚,所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樊莎莎一怔,又想起了他用医院官网告白的黑历史,心里猜测他该不会是又搞什么大动作了吧?立马害怕地问:“什么啊?我早就跟你说了不用搞那些有的没的,我们俩好好在一起就行……” 鞠泽笑着拥住她,说:“你放心吧,我记得你说过的话呢,我保证绝对是惊喜,不是惊吓。” 樊莎莎只好跟他一起去他准备惊喜的地方……是他们医院旁边他俩经常去的火锅店。 樊莎莎松了口气,但是隐约间又有些失落……原来所谓的惊喜就是吃火锅啊?虽然确实没有惊吓,但也没有多少惊喜啊…… 她正想着,鞠泽已经按照他们俩的喜好点好了菜。 不多会儿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樊莎莎以为是菜品到了,她拿开桌子上的碗筷和碟子,腾地方给服务员放菜。 没想到服务员推着餐车走到她身边,然后突然从餐车底下抱出一捧红色的玫瑰花,对樊莎莎说:“樊小姐,新婚快乐!” 樊莎莎惊讶地看着这束花,又看向鞠泽:“是你准备的?” 鞠泽点头:“是,这不是惊吓吧?”他又看向服务员,说,“谢谢你,可以上菜了。” 樊莎莎笑了起来,抱着那捧花好久,然后将它轻轻放到座位旁边,说:“虽然我很喜欢,不过买这一次就行了,以后不用啦,不要浪费钱。” 鞠泽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是喜欢花的,不过她节约惯了,所以舍不得买。那以后,他就逢年过节地给她准备惊喜吧! 不过现在还是要听她的话,他温柔地看着她:“嗯,你说不买就不买,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菜品和锅底也端了上来,他们偶尔会给对方夹对方喜欢吃的菜,虽然没有多说话,却温馨无比。 吃完饭已经接近黄昏了,樊莎莎站在火锅店门口和鞠泽告别:“我得回宿舍了。” 鞠泽觉得好笑:“你回什么宿舍?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 樊莎莎一愣……她在宿舍住习惯了,还真忘了…… 鞠泽牵起她的手:“走,跟我回家。” “我我我……”樊莎莎的脸蹭的红了起来,尽管他们俩是合法夫妻了,但她潜意识里好像还无法想象两个人住一块是什么样子…… 鞠泽看她这么拒绝,只好拿念念出来说事:“念念今天一大早就在家等你回去呢,她还做了一桌子菜……” “念念才七八岁她做什么菜?你是不是想骗我去你家?我从来不大晚上的去男生家里的!” 鞠泽真心想哭……再次和她强调:“莎莎你摸一摸你包里的小红本,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那是你家,也不是别的男生家。” 这么说好像也是,他们俩都结婚了,总不能继续这么见外。 樊莎莎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说:“那行,但是我得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果然啊,樊莎莎这种女学霸从小就养成了轻易不在外面过夜,如果要过夜就必须通知父母告诉自己的下落,哪怕是自己的合法丈夫…… 鞠泽虽然心里苦闷,不过还是觉得这个习惯很好,他暗暗下决心,以后也要这么培养念念,坚决不许她结婚之前在外面过夜。 他点点头:“行,你打吧。” 樊莎莎给她妈妈打了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后,她说:“妈,今晚我就不回家了,我……我想去鞠泽那里……” 樊莎莎从电话里听见了她妈妈隐忍的笑意:“行,你去吧,以后你回自己家住,就不用告诉我们了。” “好吧……”樊莎莎心里还挺舍不得离开家呢,但感觉她的父母却没有多不舍?好像就这么接受了? 行吧…… 樊莎莎只好和鞠泽回去。 回到家里,念念都已经睡着了,他还说什么念念做了一桌子饭菜等他们,果然就是在骗她……要是真的做了一桌子,他怎么可能带她去外面吃火锅? 鞠泽坐到沙发上,面对着紧张不安的樊莎莎,他有种他们回到了古代的错觉……他们现在的感觉就像那种年代没见过面的男女在一起,局促又紧张,根本都不像在一起三年的恋人。 鞠泽坐了一会儿,突然问樊莎莎要了她的那本结婚证,然后把两本结婚证放到一起,翻来覆去的看,看着看着就傻傻的笑了起来。 樊莎莎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都奔三的人了,还会做这种傻事。她拿出手机,把鞠泽傻乎乎的样子给拍了下来。 “对了,”鞠泽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樊莎莎,“你好像没有发结婚证的照片到朋友圈呢,快发快发。” 樊莎莎笑了笑:“不用吧……你发了就行了,医院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不行,你也要发。你也要让你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你有主了。”鞠泽过去抢走她的手机,说,“你不发我来替你发,我反正要全世界都知道你跟我结婚了。” 樊莎莎有些无奈……他结婚后怎么比结婚前更幼稚了? “哎呀,你还给我……”樊莎莎追着他,却被他转个身一把抱住,鞠泽似乎被伤到了心,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说:“你就发一下呗,就这一次。” 樊莎莎一时语塞,连心跳都加快了速度…… 就在这时,被他们俩刚才的动静吵醒的念念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卧室的门,看见鞠泽和樊莎莎亲昵的动作,嘿嘿一声坏笑,又把门给关上了。 樊莎莎更是无语……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 “行吧……你把手机还给我,我自己来发。” “好。”鞠泽这才放开她,并把手机还给了她。 樊莎莎想了一下,却没有发他们俩结婚证的合照,而是把鞠泽拿着结婚证傻笑的照片发了出去。 不需要有太多言语证明她的幸福,鞠泽的神情就说明了一切。 ------------ 第五十八章 遗忘 发出去没一会儿,朋友和同事们的祝福就填满了整个手机屏幕,樊莎莎看着那一条条祝福,渐渐意识到,她是真的进入到人生中的另一种状态了。 她真的结婚了…… 闺蜜张彩云打电话过来把她给责备了一顿,问她这个消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她……樊莎莎只想说,她也是一直到现在,才真的有自己结婚的真实感。今早赶去和鞠泽领证的时候,她意识中就好像要完成一个像工作一样的任务,而不是去结婚…… 闺蜜又说:“真羡慕你啊,第一次恋爱就能结婚,不过想想也是,你啊,最擅长的就是死磕到底。不管是跟人还是跟学业。” 樊莎莎深深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回想起这份恋情最初,并不算顺利,鞠泽一开始居然还以没钱结婚为理由拒绝她……想到这里,樊莎莎拿着电话过去踹了鞠泽一脚,然后才继续去和闺蜜聊天。鞠泽懵懵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樊莎莎和张彩云通完电话后,她看见沈一鸣也在她的朋友圈底下留了一句话:“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樊莎莎想起曾经他们俩被误解的事,微笑着回应了一句:“谢谢,也祝你好运。” …… 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鞠泽是和樊莎莎一起去医院的,鞠泽买了几大箱喜糖给医院的同事。 这天一上午,苗芳都在外面忙,快到中午饭点,苗芳才有空回科室一趟。 她接到樊莎莎的喜糖,高兴地对她说:“你也快生个小孩,给我家靖靖作伴,过几年两个人一起上学,到时候靖靖就是你家孩子的学姐,能保护他/她。” 樊莎莎红着脸摇头:“我这才多久啊,你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早晚都不怕,你们再等几年跟我家的二胎一起上学也行。”苗芳坏笑着看她红彤彤的脸,说:“哎,我将来一定不要叫我家靖靖当你这样的学霸,都结过婚了,脸皮还这么薄。” 樊莎莎想说她脸皮薄是天生的呀,跟学霸其实没多大关系……她拉着苗芳说:“行啦,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行。” 苗芳把喜糖放进抽屉里,跟樊莎莎一起往食堂去。 在食堂入口,他们俩看见沈一鸣和李婉仪也过来了,李婉仪立马跑过来恭喜樊莎莎:“莎莎,上午吃到你的喜糖了,祝你们白头偕老!” 沈一鸣也不紧不慢地跟过来,他听见李婉仪那么说,也跟着说了句:“祝福你们。” “谢谢。” 她和沈一鸣之前的那些传言,这个时候也都不攻自破了,她很开心在看见沈一鸣时,双方都是平静的。 李婉仪祝福完了,又忧伤地叹了口气,说:“咱们三个一起入院得到,快四年了,莎莎你都结婚了,而我却从母胎单身至今,沈一鸣好像也还单着……” 说着,她看向沈一鸣,“要不咱俩凑和着过吧?” 沈一鸣吓得连忙摆手:“我们俩都还年轻,你不要想不开,你想不开也别拖上我,我可不着急。” 李婉仪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嫌弃我啊?” 沈一鸣赶紧摇头:“不敢不敢……我还是先去吃饭了,你们聊吧。” 说完,沈一鸣就先离开了。 于是李婉仪和苗芳樊莎莎搭伙吃饭,期间苗芳玩笑着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沈一鸣啊?” 李婉仪似乎被吓到了,捂着胸口说:“我和他是纯洁的革命友谊,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就因为不可能所以我刚才才敢和他开玩笑啊!” 苗芳点点头:“那你有其他看上的人吗?” “医院里没有,再说我们医院大部分男生都已经结婚了……之前春招的时候来了个小学弟,我看长得挺好的打算去交流一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人家还在大学的时候就领证了!唉……”李婉仪深深叹了口气,“我现在真的挺着急的,毕竟爸妈早就开始催我了……苗姐,你要是认识优秀的男生,不是医院的也行,记得介绍给我啊。” 苗芳义气地说:“包在我身上。” 三个人打完了饭,刚坐下吃了一会儿,隔壁坐着的陈医生突然站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他饭都没吃完就往食堂外面走,快走到门口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跑了回来,对苗芳和樊莎莎说:“苗医生,樊医生,赵安邦患者和你们很熟悉吧?刚才护士给我打电话说他闹着要出院,你们俩要是有空跟我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苗芳和樊莎莎对视一眼,然后看向李婉仪:“婉仪,我们过去看一下,你自己先吃吧。” 李婉仪立即点头,苗芳和樊莎莎一起放下筷子,跟那个医生去住院楼。 他们到病房的时候,赵安邦坐在床上,一个劲地说:“我要出院,我一定要出院……我不住在这里了,我现在就要出院……” 樊莎莎和苗芳跟着那个医生走进去,苗芳把护士拉到一边,问她:“赵爷爷为什么突然要走?” 护士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也实在是年纪大了,下半年病情恶化的非常快,一开始还认识我们,过了个年,他基本上谁也不认识了……你们过完年后也是第一次见他吧?你们俩去问问看他还记不记得你们。” 苗芳点点头,和樊莎莎一起走到赵安邦病床前,问他:“赵爷爷,你还认识我们俩吗?” 赵安邦目光中闪着紧张和害怕,盯着她们俩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认识你们,小苗和小樊,你们经常去我家帮我治腿。” “对,那赵爷爷你还认识他们吗?”苗芳侧开身体,指着身边的陈医生和护士。 赵安邦迟疑好久,还是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他们也是从赵忠勇入院开始就一直照顾他了,可此时他居然不记得他们了…… 陈医生对樊莎莎和苗芳说:“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建议患者和家人在一起,因为基本没办法再用药物控制了,只能靠家人的耐心陪伴,而且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生活不能自理,到时候也绝对离不开人的……但是赵爷爷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他没有家人,所以我们建议他继续留在医院。可是他现在非要回家。” 樊莎莎听后,好奇地问赵安邦:“赵爷爷,你为什么要回家?是在医院住的不习惯吗?哪里不习惯?你告诉我们,我们改一改。” 赵安邦就是一直摇头,着急地说:“我就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 他说完,直接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护士和医生却合力把他扶坐下,试图劝他:“赵爷爷,你就留在医院吧,你回去,一个人怎么生活?” “我一个人怎么不能生活!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是等死了!我不想当你们的负担!”一贯好脾气的赵安邦居然冲他们吼起来,不过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脾气暴躁也是老年痴呆的一个症状,他们不会怪赵安邦的。 樊莎莎着急说:“赵爷爷,我们从来没有把你当负担,照顾你是我们自愿承担的责任……” “我现在就是个负担啊……” 赵爷爷突然哭了出来,与此同时,病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滴水的声音和一股异样的味道,他们低头一看,赵安邦失禁了……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护士打扫后,就先和陈医生出去了,苗芳和樊莎莎试图和他沟通,赵安邦也很排斥。 樊莎莎想起赵爷爷似乎很喜欢鞠泽,就给鞠泽打电话说了这件事,鞠泽闻讯立马赶过来。 他一个人在病房里陪着赵安邦,全说了他好一会儿才使赵安邦打开心扉,说出自己非要回家的理由—— 他昨天一大早也发现自己失禁了,而且失禁的时候,他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从昨天到现在,他为了不给别人带来麻烦,就算根本没有感觉,也要十分钟就去一趟卫生间,以免再次失禁,刚才是医生和护士拉着他要和他说话,所以他又一次没憋住。 他要回家,也是怕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更怕这些以前对他这么好的人,到头来因为他这些病症而厌恶他,这样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流着泪说:“你们这些人跟我无亲无故的,照顾我这么多年,我这个时候唯一能报答你们的,就是一个人躲起来死掉。” 鞠泽连忙安慰他:“赵爷爷,你不要想太多,你的情况医生肯定有办法的,你就继续留在医院,顺其自然就好。” 赵安邦摇头,在这个问题上十分执拗:“你们医生的时间都宝贵,实在不值当照顾我的,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我现在连照顾我大半年的陈医生都不记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们也忘了,我太没用了,不值当活着……” “你千万别这么说……”鞠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到底怎么劝他比较好,他一抬头,突然看见了摆在床头上的一沓画,那些都是念念画的。 他把画拿起来,指着第一张图画,对赵安邦说:“赵爷爷你看,这是陈医生。” 他又翻开第二张画像,第二张念念把自己也画了进去,鞠泽指着画像右下角拿着花的胖乎乎的小姑娘说:“赵爷爷,这是念念,念念最喜欢吃你做的槐花烧鱼了,以前我们每次去你家的时候,你都会做槐花烧鱼给念念吃。你看,她在这里还花了槐花烧鱼。” “你看,这是莎莎,对了赵爷爷,我和莎莎领证结婚了,但是婚礼还没办,等我们办婚礼的时候,还要请你去喝喜酒呢,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要有那些不好的念头。” 赵安邦的注意力被暂时移开,他惊讶的说:“你和小樊医生结婚了啊?” 鞠泽点头:“是啊。” 赵安邦也不住地点头:“真好,你们俩,真好,我老早就觉得你们俩会在一起,你们俩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啊。” “嗯,我一定会的。” 鞠泽继续给他翻那些画,一一介绍上面的人,对他说:“赵爷爷,你每天都看一看这些画像,你就不会忘记大家了。就算忘记了也没事,念念每天的都会过来给你画新的,我也每天都会过来跟你讲解一遍。” “哎……哎……”赵安邦面对鞠泽,无法再开口提离开这件事了…… ------------ 第五十九章 感恩和忏悔 尽管赵安邦选择留在医院,鞠泽他们也每天都去陪伴他,但他的记忆却依然越来越差。 面对无法治愈的疾病,医护人员们再努力,也只能稍微减缓疾病恶化的速度,却无法改变越来越严重的事实。 他开始逐渐忘记万民安,苗芳,沈一鸣,樊莎莎,鞠泽……到后来,连每天都过来给他画画的念念也开始遗忘了,他听着小天使一样的念念甜甜地喊他赵爷爷,他却翻找不到和她有关的记忆。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看见念念失落,所以拼命地想她到底是谁,但最终得到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失,他的记忆也要抹回到一纸空白的阶段。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记起了所有人,他指着念念给他的画册叫出了所有人的名字。然后,他和陈医生申请出去逛逛,说就在医院周围,说还很快就会回来。陈医生一开始不放心,但耐不住赵安邦非要出去,再加上他看赵安邦最近状态确实还不错,他只好同意了。 赵安邦去了一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回到了医院,他又请陈医生帮他联系曾经在治疗小组照顾过他的人。 陈医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万民安,万民安便通知了一些暂时没有急事的人去看他。 赵安邦看着一屋子人,问万民安:“小鞠怎么没来呀?” “他退出小组比较早,我以为……”以为赵安邦对他没印象了,所以就没喊他过来。他以为赵安邦连经常跟随在身边的人都快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只照顾过他几个月的鞠泽呢? 可令万民安没想到的事,赵安邦却笑着说:“小鞠退出后,虽然不跟你们一起来给我治病了,但他每周都和你们岔开时间,带他妹妹来看我。” 这件事鞠泽没有告诉别人,队伍里只有樊莎莎一个人知道,鞠泽告诉樊莎莎说当初那件事害得大家没办法申请到项目,没有脸和大家一起活动,所以只能背着他们过来。他也要樊莎莎别告诉别人,所以樊莎莎也没说。 此时万民安才听说这件事,又惊讶又感动:“原来小鞠退出后还继续关注……我这就打电话让他过来。” 等鞠泽也到了以后,赵安邦对大家说:“你们照顾我这么久,我没什么可以感谢你们的,但是扶贫办每年都会给我发东西,那些东西我都没用呢,都是新的,我今天刚从家里拿过来的。” 然后赵安邦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大的箱子,打开箱子,里面琳琅满目的全是小型电器,全都是崭新的,外包装都没有撕。 万民安心里明明白白……他偶尔也会因医疗扶贫的事情和扶贫办有沟通,他知道扶贫办其实没这么多预算,他们给贫困老人资助的基本都是一些粮油米面的生活必需品,根本不会买这些小型家用电器。 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赵安邦自己拿自己省吃俭用的钱买来的,他故意说成扶贫办给的东西。 赵安邦先拿了个吹风机,递给苗芳,慈爱地看着她,说:“这个是送给你的,你来照顾我五六年了,一直都是短头发,小丫头留一留长头发,说不定也好看。” “我孩子都三岁了,已经不是小丫头啦。”苗芳依然不愿意要他的东西,她的想法很简单,就觉得赵安邦日子已经过的很艰难了,让他破费实在于心不忍,所以一直以来都拒绝习惯了。她把吹风机塞回他的手,说,“赵爷爷,我不用,谢谢你。” 赵安邦顿时有些失落,说:“我就是想感谢感谢你们,我这辈子没有亲人,唯一不求回报对我好的就是你们……” 面对他的失落,苗芳无法再拒绝,接下吹风机,说:“谢谢赵爷爷,其实这个吹风机我想买很久了。” 赵安邦又给王护士拿了一台电子秤,他还没开始说话,王护士就笑着接了过去,说:“赵爷爷你是嫌我胖,让我减肥对不对?” 赵安邦笑了笑:“我哪里敢嫌你?你这个样子,在我们那个年代是最好看的,大富大贵的人都像你这样。现在是新时代了,医生跟我说太胖了容易得病,所以还是正常好,不胖不瘦好,健康。” 王护士点点头:“赵爷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减肥的,达到健康水平!” 接着是给万民安的,他给万民安买了一台小巧的按摩仪,他说:“万科长,我问过卖电器的,他说这个按摩仪哪里都能按摩,你工作最累最忙,你拿这个用,能让自己舒服点。” “唉,谢谢赵叔……”万民安伸手接过来, 然后最大的那个盒子,他拎起来交给沈一鸣,对沈一鸣说:“小沈,这个是电饭锅,送给你的,你不要每天都吃外面饭店的东西,不健康,你有时间就自己煮饭吃。” “谢谢赵爷爷……” “你看看小鞠和小樊都结婚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到现在还一个人,多孤单啊,你平时工作不满的时候多交朋友,争取也赶紧结婚。” 沈一鸣点点头,红着眼睛听赵爷爷说话,他总觉得赵爷爷有些交代后事的感觉…… 他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可能是扶贫办给的,而且这些东西虽然不算贵,但也大好几百,赵爷爷平时没什么营生,之前还种地,得病之后地也不种了,他估计是拿出自己所有的余款买了这些礼物吧! 赵安邦又拿出两个一样的细长盒子,又对樊莎莎和鞠泽说:“这是送给你们俩的,是电动牙刷,人家跟我说这个是好东西,但我都不懂,我也没用过,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你们要是觉得能用就留着……” 樊莎莎和鞠泽都很感激,樊莎莎说:“谢谢赵爷爷,我们会每天都用的。” “谢什么,别跟我客气。”赵安邦看着鞠泽说,“小鞠,我以后可能没办法做槐花烧鱼给念念吃啦,我今年生大病了,也没时间去山上摘槐花。那个其实不难做,春天的时候,你把槐花摘下来,晒干,可以放一年。等夏天的时候干槐花就可以开始吃了,你到时候把鱼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把干槐花塞进去。” 鞠泽点点头:“嗯,我记着了,正好这段时间槐花开了,过几天我就去山上找找。” 赵安邦又看着万民安说:“小鞠挺好的,后来他不和你们一块来了,但依然每周都过来看我,还带着他妹妹一起。” 万民安之前是真的不知道这些,看着鞠泽说:“当时你说你要退出,我以为你真的就退出忙自己的事了,没想到你还在偷偷参与,你为什么不继续留在团队里和大家一起呢?” 沈一鸣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当初那件事…… 鞠泽不好意思地说:“当初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大家没有申请到项目,我没有脸面继续和大家一起工作。” “唉,其实那件事真的不能怪你,当时是我没考虑周道,忘了你是没有医学背景的。”万民安深深地自责,当初鞠泽退出,估计他自己也很伤心吧? 苗芳心里也不好受,也觉得对不起鞠泽,她愧疚地看着鞠泽和万民安:“你们俩都没错,我觉得有错的是我,是我嘴巴没门,当时到乱说,还责备鞠泽……” 鞠泽赶紧笑着说:“苗姐,你就是实话实说而已,我也不会怪你,还有你可千万别改,现在像你这样直肠子敢实话直说的人不多了。” 沈一鸣下意识地看向鞠泽……他为什么不顺势说出那些错误的数据是他写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认下这个错误? 沈一鸣再看向樊莎莎,樊莎莎的表情也很迷茫,她似乎对这件事的隐情也不了解……看来鞠泽连他最亲密的人都没有说。 他为什么这样?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傻子?!宁愿自己受误解被责备,也不愿意说出陷害自己的人? 他当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这个谎言的阴影下,每天都担心鞠泽把数据是他写的事情说出去,害怕自己被医院开除,害怕自己丢了工作……可鞠泽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 沈一鸣突然觉得与他相比,自己一直活得很卑微…… 他再也没办法继续听这些人为了他的错误行为自责,他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是苗姐的错,更不是鞠泽的错,是我的错!鞠泽负责的报告是我替他写的,我也是故意写错的!因为我当时厌恶他做什么都能得到大家的赞赏,他的光芒太大了……” 沈一鸣看着鞠泽:“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花钱让我替你写报告,其实是想帮助我,当时我爸爸出了意外……如果不是这样,你大可以叫樊莎莎替你写。” “你帮助我,还细心的考虑到保护我的自尊心,我却那样对你……”沈一鸣忍不住红了眼眶,“对不起……请你接受这份迟来两年多的道歉……” 鞠泽先是震惊,接着又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沈一鸣的肩膀,说:“没事儿,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从医院回家后,樊莎莎突然问鞠泽:“这件事的真相你怎么不告诉我?” 鞠泽笑笑说:“我是真的忘了,而且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说的……” 樊莎莎看着他,他似乎总是这样,默默地承担所有的责任。 她又看向手中的电动牙刷,叹了口气说:“我想大家肯定都知道,这些东西不是扶贫办给的,是赵爷爷自己花钱买的,我心里不太好受,总觉得他今天的状态不是好,而是更加恶化了……” 鞠泽没有说话。 他也觉得这种情况不正常,前几天他明明什么都忘了,但今天却有种回光返照的感觉……只希望别是他想的这样。 ------------ 第六十章 家 后来,不到一个月,赵安邦就去世了。 他埋葬在春暖花开的季节。 他走后,樊莎莎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从他的病床柜子里翻出一本整整齐齐的放好的画册,画册第一页,是鞠泽、念念在他家吃槐花烧鱼的画面,鞠泽画像的旁边有一行字,是赵安邦的笔记,写着:“鞠泽,送他电动牙刷,他和樊莎莎已经结婚。念念是他的妹妹,喜欢吃槐花烧鱼,到时候要告诉他槐花烧鱼的做法。” 第二页,是万民安替他换药的画面,赵安邦写着:“万民安,科长,四十多岁了,照顾我最长,送按摩仪。” 在往后翻,画册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写着详细的标记,有名字,有身份,有爱好,还有他打算送给他们的东西…… 原来……他那一天能突然记得所有人的名字,能记得所有人做过什么,不是因为他突然恢复了记忆,而是他通过这样的方式记录下来的。 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最想做的事,就是报恩。 樊莎莎的眼泪滴落在画册上,她赶紧把泪水擦干,然后把画册收好,拿过去交给万民安。 万民安看完也不禁动容,他觉得这件事应该被小组里的每一个人知道,所以也交给其他人传阅。 当沈一鸣翻到这本画册的时候,喉咙里似乎堵着一团东西,咽不下也上不来,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一开始他参加这个小组就是抱有利己的目的的,从小到大,他似乎也习惯了做每件事都考虑它有没有好处,没有好处的他一般都不会去做…… 这样的它有什么资格被人这样记挂,这样感激? 那天沈一鸣把画册带回了宿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把枕头全湿透了。 他起床刷牙,然后看见科室主任给他发的消息:“一鸣,你读研的事最近就要给我回复了,我知道你期待这个机会好久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突然又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鲜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的,他以为出了什么急事,赶紧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母亲说:“你三姐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要回来拿户口本结婚,把我给气死了!这小丫头,几年不打电话回来,一回来就要结婚!我们连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太不把我们当父母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沈一鸣心里是高兴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直像一个机器一样奋斗不息的三姐终于要嫁人了,以后有人可以照顾她了,她也不用再这么累。 他赶紧劝他妈妈:“三姐要,你就给吧,三姐见过世面,她找的对象肯定不会差。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沈母沉默片刻,说:“那怎么行?彩礼都没谈呢。” 沈一鸣就猜到她这么大反应是因为想要钱,他生气地说:“妈,钱在你们心里就那么重要吗?比骨肉亲戚还重要吗?大姐二姐三姐这些年往家里贴了多少钱?还不够吗?三姐今年都三十岁了,她结完婚肯定还要生孩子,到时候又是一笔开销……我求求们别再折磨三姐了。” 沈母听出沈一鸣生气了,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有些委屈地说:“我和你爸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 沈一鸣深深地叹了口气:“妈,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但是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用,我又不是没办法自理的。你们这样做才真的让我难受……而且我不优秀吗?我不会干活吗?我养活不了自己吗?” 沈母立马说:“当然不是,你是最厉害的!” “那就得了,别要那些钱,换三姐对你和爸有点感情,划算的。” 沈母沉默了一会儿,不再提三姐的事了,转而说道:“你爸爸又去医院了,上次出事故以后,他身体就不太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什么重活都做不了。” 沈一鸣听到这里,突然也沉默了,其实他凭什么在这里说教自己的父母?他接受了他们最多的爱意,却也没有与他们多亲近,还总是在心里责怪他们给了自己这样的家境。 他的父母不爱他的三个姐姐,他也不够爱他的父母,他们都是一样的薄凉,谁也没资格怪谁。 也许是赵安邦的画册令他心肠柔软了一下,他突然想回家看看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他说:“我明天回家。” 沈母赶紧说:“不用你回来,你好好工作,你爸爸没事,你工作才是重要的。” “再重要也没有家人重要。”沈一鸣打断了她,“我请几天假没事,我今年的年假都还没休,放心吧,不会耽误事的,就这么说定了。” 那边沈母也不好再劝。 挂了电话后,沈一鸣又给三姐打了电话,三姐依然是不冷不淡地态度,问他:“有什么事?” 沈一鸣说:“三姐,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三姐说:“谢谢。没什么事我就去上班了。” 沈一鸣赶紧说:“有事……你不是要回家拿户口本领证吗?我明天也要回家一趟,你要是不想见爸妈,我就偷偷帮你把户口本拿出来,你去领了就行。” 三姐不说话了。沈一鸣一度怀疑她直接挂了电话,可拿开看看,手机上通话时间的数字还是在一直增加的,她在电话那头举着电话呢。 沈一鸣屏吸凝神,害怕下一秒三姐还是无情的挂断电话。 过了快到一分钟,三姐才开口:“一鸣,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这个弟弟挺好的,你很懂事……这么多年以来,我对你的恨意都是从父母身上转嫁的,其实我知道你并没有要他们那么做。对不起。” 沈一鸣知道,虽然他没有要求父母吸姐姐的血养活他,但父母那么做都是出于这个目的,所以三姐跟着恨他,他一直都能理解。 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姐,一家人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大概后天早上到家。” 沈一鸣很期待:“嗯,我知道了,回家见。现在你去上班吧,我不打扰你了。” 去医院后,沈一鸣和主任请了假,第二天晚上,他抵达家中。 安稳的睡了一晚,次日一早,三姐给他发消息说她也快到家了。 沈一鸣赶紧去爸妈的房间把户口本拿了出来,站在门口等三姐。 三姐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沈一鸣猜测他应该就是三姐夫吧,不过他没有多问,直接把户口本递给三姐,说:“三姐,你们去吧。” 多年未见的三姐比离开的时候成熟了很多,已经完全没有刚刚离开家时候的稚嫩,但那股与生俱来的锐利气质却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更锐利了。 三姐却没有像沈一鸣想象中那样拿到户口本之后立马转身离开,她看着户口本沉默了片刻,突然说:“我们都在一个户口本上,到底还是一家人。” 沈一鸣虽然不知道她说这个做什么,不过他还是笑了,点点头:“对。” 三姐把户口本收好,拉过身后的男人,对沈一鸣说:“他即将是你未来的姐夫,叫贺余。爸妈呢?我也得跟他们介绍一下。” 沈一鸣很开心,三姐愿意和爸妈介绍她的未婚夫,就表示她也愿意原谅爸妈了。 “妈在家里呢,爸爸去医院了,两三年前他出了事,所以身体一直不好。” 三姐有片刻的沉默,然后边待着贺余进去看她妈妈了。 她妈妈见到三姐,似乎一下子没认出来,等她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女儿后,她冷着一张脸,说:“你还知道回来!” 沈一鸣赶紧过去劝:“妈,三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别跟她吵了!” 贺余把买来的礼物放下,打了声招呼:“阿姨好。”他礼数很周全。 但他应该不太习惯他们吧……沈一鸣偷偷看了一眼贺余,见他没什么大的反应,稍稍松了口气。不过继续让她妈妈暴露他们家的家风是不行的,到时候他的三姐夫肯定会对他们家有意见。 可无论是三姐还是三姐夫,反应都比较淡漠,三姐掏出一沓钱,递给沈母,那些钱看厚度,应该不低于十万块,不低于当地的平均水平。 沈母惊讶地看着这些钱:“你什么意思?” “我要嫁人了,这是贺余给的,彩礼。” 用这种态度给彩礼,反正沈一鸣是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点喜庆,只能感受得到他这个三姐夫和他三姐对他们家的鄙视和疏离。 他知道,如果不接这些钱,她还可以坐下来和家里人聊一聊,但只要接了这些钱,他们的关系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可沈母考虑一下,就伸手接过那些钱了。在她心里,彩礼是理所当然应该给的。 沈一鸣果然在三姐脸上看见了更深的嘲讽,他一把抢过那些钱,塞回三姐手中,对三姐说:“彩礼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姐你幸福就可以了。还不知道三姐夫是做什么工作的?哪里人?” 三姐冷笑一声,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由父母来关心的,没想到最后却是从这个弟弟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想知道,我回头告诉你就行了。我现在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三姐说。 沈母也黑着脸,说:“你说的什么话!跟家里人说你对象哪能叫浪费时间?我现在就去把你大姐二姐和你爸喊回来!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沈一鸣也跟着劝说:“三姐,爸妈都是关心你的,但他们你也知道,就是不会说话而已……” 三姐看向贺余,贺余点点头说:“确实应该和伯父伯母好好交代一下。” 沈一鸣松了口气,对这个三姐夫也多了一份好感。 三姐很听这位姐夫的话,所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和她母亲聊了聊贺余的事情。 三姐说贺余就是普通打工的,和她一样,家境也不是特别优越。他们在大城市的房子,是他们俩个一起出钱买的。 沈母听了,有些不满意,不过沈一鸣私下再三告诫她叫她不要破坏他们的关系,沈母也终究没说。 最后彩礼还是收下了。沈一鸣本想叫母亲把钱还给三姐的,但三姐不要,说:“那些钱是我和贺余一起给的,我爸现在不能干活,他们老两口生活也不容易。” 沈一鸣也没有再劝,不过他心里是欢喜的,三姐就是嘴硬而已,她也是关心父母的。 三姐没等大姐和二姐过来,她说公司那边有急事,他和贺余得尽快赶回去处理。 沈母也没留她。不过她转过脸就收拾了一袋子三姐最爱吃的梅干菜,递给沈一鸣,说:“你拿给你三姐吧。” 这对母女,明明是相互关心的,但可能是一直以来习惯了吧,所以谁也不会直接告诉对方。 ------------ 第六十一章 结局 沈一鸣什么都没说,他偷偷把梅干菜塞进了姐姐的箱子里。他是怕他说出来之后,三姐要是还存着不愿意原谅家人的心思,她一气之下不要了,到时候大家心理都难受,还不如这样偷偷放进去,等她发现的时候,她要是想要,那最好了,她要是不想要,就直接扔了,也不会让这段关系变得更坏。 三姐到了县城里,从车上拎行李箱下来的时候,才感觉包重了很多,她奇怪的拉开包看了看,这才发现里面的那袋梅干菜,她怔怔地看着这菜发呆。 “怎么了?”贺余好奇地问。 三姐深呼了一口气,说:“等我们办婚礼的时候,请他们都过去吧。” 贺余知道她说的“他们”是指她的父母,但他没多问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 之前她和自己谈过她的家人,她说她当时考上了大学,但是父母为了省钱给弟弟上学,就把她的录取通知书给撕了,逼的她有学上不了出去打工。她还说过她不喜欢那对带给她伤害的父母,也说到时候婚礼绝对不让他们来参加,只要邀请自己同样可怜的两个姐姐就行了。 前些天,她突然又说,她想明白了,自己的弟弟并没有直接参与欺负她,所以不应该怪这个弟弟,到时候也要把弟弟邀请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现在,她也愿意邀请这对父母了。 她可能还没有原谅他们,不过,起码迈出了第一步。 那就好。 * 沈一鸣去县医院探望父亲,其实算起来,这是他印象中第一次来家乡的县医院。 他从小到大身体就很好,偶尔的发烧感冒,也在村医那里买药吃了就会好。在老家人眼中,生大病才要来县里的医院。 这家医院的规模,不如青鸟县人民医院的一半大,但患者并不少,尤其是他爸爸现在所住院的骨科,走廊里加的都是床位,医生和护士明显忙不过来。 他坐在爸爸床前,给他削苹果,也把三姐的事情告诉了他:“三姐要结婚了,三姐夫昨天我见到了,人看着还不错。普通家庭,和我三姐是在上成人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她走的时候还和姐夫留了十万块钱给我妈,说是给你和我妈生活用的。” 沈父很久没有说话,沈一鸣觉得奇怪,问他说:“爸,你怎么不说话?” “你三姐还在怪我们吧?”沈父有气无力地开口,“当年你三姐学习成绩也好,我没给她上大学,她气得十年没回过家一趟,哎,都是我对不起她。” 沈一鸣继续缓慢地削着苹果。 其实,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这对父母一样,都是薄凉的人,他一直以为父母利益至上,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们的内心都很柔软,很容易感动,也容易愧疚。 就像他对鞠泽,一个错误愧疚了那么多年……而真正薄凉的人,是不会愧疚的。 沈一鸣安慰他:“算了,现在知道错也不晚,以后对三姐好一点就好了。” 沈父叹了口气,说:“你三姐从小到大都有主见,她找什么人都行,要是她能常回来我就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应该找对象了。” 沈一鸣点点头说:“我找着呢,不着急。” “我想要你们都好好的。”沈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说,“我现在这个腿,越来越不行了。我家里四个小孩,现在都不在身边,你和你三姐离我都那么远……我就怕我哪一天突然死了,连你们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沈一鸣看着父亲,他确实老了很多,那场事故后,他也没办法做太重的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更差……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开始懂得家人的宝贵。 沈一鸣也突然有了个决定,他想回家了,让家乡的县医院多一个医生,也离父母近一些。 他回到青鸟县之后,就拒绝了医院送他读研的机会。 追求了那么多年的目标突然放下,沈一鸣不禁有些失落,感觉好像以后的人生都变得空空当当的。 可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 到哪里都可以发挥自己的医术,他要去更需要他的地方。 沈一鸣这个决定只告诉了自己的科室主任,主任对于医院一个重点人才的流失表示很痛心,不过知道他是想回老家医院后,他也默默支持沈一鸣。沈一鸣的老家是著名的贫困县,那里医疗环境也不好,沈一鸣回去,肯定会大有作为,当地的老百姓也会多一个优秀的医生。 而且,离家近点,多好啊。 那一年,沈一鸣家乡医院秋招的时候,沈一鸣考回去了。 在离开青鸟县之前,医院很多同事约他吃饭为他送行。他原先一直觉得自己和他们的关系一般,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那么舍不得。 饭局上,每个人都说了很多。 科主任对他说:“你是根好苗子,在新医院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出去学习,就算要奉献基层,你也不要落下学术上的造诣啊。” 苗芳对他说:“哎,昨天还想给你介绍我表妹呢,没想到你突然就要走了。我表妹还说对你的条件相当满意,打算减肥成功就出来见你呢!结果你突然就走了,我表妹可伤心坏了。” 李婉仪对他说:“沈一鸣,你对谁都好好的,就爱怼我,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没想到你临走之前都没有跟我告白,你害得我好几次都白担心了……” 樊莎莎说:“祝你在家乡的工作一帆风顺,祝你能开启新的篇章,祝你……祝你平安幸福。” …… 他坐在回家的高铁上会想起这些话的时候,慢慢湿了眼眶。还没走多远,他已经开始想念了。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会再反悔。 他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都会深深的印刻在心里。 这就足够了。 回乡后没几个月,沈一鸣又被妈妈拉出去相亲。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遇见了久违的林涵。 其实那天林涵不是沈一鸣的相亲对象,林涵是陪着闺蜜过来的。她的闺蜜听林涵说这就是她默默关注了好几年的人之后,她闺蜜立马懂事地离开了,把这次机会让给了林涵。 林涵对沈一鸣说:“沈一鸣,你是唯一一个跟我相亲过两次的人,不然咱们就认命吧。” 沈一鸣笑了,笑的那么美满。 后来,林涵等到了春暖花开,也等到了她和沈一鸣的新篇章。 沈一鸣走后,青鸟县人民医院依然照常。 烂脚病老人又有一位去世了,医疗小组依然每周都奔波在青鸟县的各个地方。这些老人会渐渐离开这个世界,而治疗小组需要做的,就是扶平他们的伤痛,帮助他们与时间赛跑。 鞠泽学会了做槐花烧鱼,念念和樊莎莎都很喜欢吃。 他们从赵爷爷生前的住处附近移植了一棵槐花树,栽在家中的阳台上。 樊奶奶曾经说,槐树不容易养在家。 可他们移植的那棵,却在并不宽敞的花盆里,落地生根,抽枝散叶,顽强生长,开出浓密的小白花,灿烂芳华。 【全文完】